大武是个粗人,小文则很有些小聪明,富老爷是极难琢磨的人,但是有一点很明确,那就是很有情意——从他不纳妾这点就完全可以看得出来。
此外,富老爷也很喜欢孟惑,其实富老爷喜欢过的小倌很多,不过这位是最长久的,已经跟了老爷七年。
不过现在嘛,情景得变一变喽!
小文依稀记得富大老爷和上一位最喜欢的小倌断绝情意之前也是这般离开了三个月,并且找了个俊秀的公子到府中来陪着那位小倌,而结果就是:小倌伤心欲绝的情况下,和公子一同离开了。
和平分手,小文至今仍记得那个小倌离开时绝望的脸。
尽管如此,由于富老爷是有情有义之人,在他还没和孟惑彻底分裂之前,交代给自己的事当然得做好。小厮一心一意在门口等着,孟惑这一进屋就进去了一个多小时,白化明和白仆用过了早膳,见他过来了,微微笑了一下。
“这是怎么了?”白化明问道,看得出小厮有事要找孟惑,但不知何故没有进去。
“啊,没什么。”小文挠了挠脑袋,他话音刚落,门突然打开,孟惑手中提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剑,直接刺了过来。
正对着小文。
我的妈!小文大惊,身手灵活地跑到了白化明二人的身后。这两位都是老爷的客人,孟惑总不能对这两位出手吧!
白仆眉头一皱,挡在白化明面前,孟惑脚步不停,然而他毕竟没有练过功夫,单凭一股狠劲,很快剑就被白仆挡了下来。
划过手心,鲜血溢出,然而再也前进不得。
“啊——”小文大叫,孟惑竟然是来真的。如果富大老爷回来,知道是因为自己躲起来了才导致客人受了伤,那后果不堪设想!小文鼓足勇气跑到前面来:“公子,是我错了,你有什么火冲着我来,这二位都是贵客,万万伤不得啊!”
孟惑其实早已经愣住了,他不过是一时怒发冲冠,想拿着剑出来吓唬吓唬小文,同时发泄一般地砍些花草树木,没想到白仆居然拦住了他,还受了伤。
见孟惑没什么反应,小文赶紧问道:“公子,你房里有没有什么疗伤的药,还有布料,要赶紧给白公子包扎一下!”
孟惑这才回过神来,手足无措地说:“呃,我房里,我房里有。”那些都是富历朝留给他的,因为他经常受伤,虽都是小伤,然而富历朝还是给他置办了齐备的药物。
他回房去取药箱。
白化明走到白仆面前,拿起他的手,翻过来看。一道很深的口子,皮肉外翻,血滚滚不绝地流出来,他有些心疼:“你这是干什么?”虽然知道这不过是皮外伤,而他们修炼之人,根本无需药物,自己就能令伤口痊愈。
不过方才刀划过皮肉的时候,必定还是痛的。
白仆感受着白化明的触碰,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只是害怕白化明受伤罢了,下意识地就挡在了前面,都遗忘了他们两个其实不会被凡人所伤这件事。
“不痛,不碍事。”白仆轻声说道。
孟惑提着药箱从房中走了出来:“我闯的祸,我替你包扎。”他把药箱放在院子里下围棋的石桌上,对走过来的白仆说道。
孟惑去拿药箱的时候,小文打了盆水过来。白仆先冲洗了下伤口,然后擦干,孟惑给他上了点药,但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没做过这件事,药粉大部分洒在了外面。
“我来吧。”白化明接口道,拿过药瓶,很是仔细地给白仆上药。
孟惑全神贯注地看着白化明的侧脸,他总是很容易受正经做事的人的影响。
上过药后还要包扎,白化明取出绷带,小心翼翼地替白仆缠了起来。他们这是在人间,自然不能动法疗伤,只能采取凡人的方法。回房后白仆自己能治好伤口,但到时绷带还是不能拆,以免被人发现。
“好了。”打了个结之后,白化明把药瓶和剩余的绷带放回了药箱中。
小文一颗心始终悬着,即使包扎好了也没放下。只是轻伤,老爷回来之前伤口应该能愈合,只不过孟惑这人简直太恐怖了,光是听到老爷要离开三个月便气成这样,要是知道这是老爷故意的还不知会闹到怎样的地步!
孟惑完全没注意到小文忧愁的脸,一早上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心乱如麻,肚子又饿,只想回屋静静地躺会儿。
“你放回去吧。”白化明说道,把药箱合好递给孟惑。
孟惑接过药箱,很小声地说了句“对不住”;白化明看了白仆一眼,后者说道:“算了,刀剑无眼。”
白化明送白仆回了他的房间,两人关上了门。
孟惑怏怏不乐地带着药箱回自己的屋子,人都走光了,小文长叹一口气,也离开了。
这都什么事。
一回屋白仆便说道:“我已经将伤口愈合了。”他抬起手来,露出微笑。
白化明道:“那就好,可还痛?”
白仆看着他:“已经不痛了。”
二人在桌边坐下,相顾无言,白仆忽然问道:“你对那个叫孟惑的,有什么感觉?”
白化明有些诧异,不明白白仆问这话的原因,但他想了想,还是说道:“我总觉得……很熟悉。”
白仆继续问:“除此之外呢?”
白化明道:“你是想问我喜不喜欢他?”
心思被揭穿,白仆有些尴尬:“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答应富历朝到他府中来。我以为你想游历人间。”
白化明手支撑着下巴,脸上再次露出了思索的神色,良久才道:“我不仅觉得他熟悉,更想亲近他。”
白仆觉得自己的伤口隐隐作痛。
“为何?”
白化明看了他一眼,眼神中看不出任何含义:“我也不知道。”
两人再次无言,这种无话的状态足足持续了半个钟头,才被突然而至的敲门声打断。
叩叩叩。
“在吗?”
是孟惑的声音。
白仆疑惑地站起来,开了门:“怎么了?”
孟惑朝里看一眼,见白化明还坐在里面,于是继续看着白仆:“是这样的,历朝走的时候跟我说过,让我带着你们好好转转城里。今日的事是我对你不住,为表歉意,我想请你们到我最爱的一家酒楼吃上一顿……从早上到现在我还没吃过饭。”
白仆扭头看了白化明一眼,替他做了回答:“好,现在就走吗?”
孟惑没想到白仆竟然如此大度,一时有点怔住,但很快道:“嗯,现在就走。”
白化明站了起来,走到门口。三人正打算向外走,白仆胸口的通言石突然发热了起来,白仆记得狐妖曾对他说过:
“如果石头热起来说明是妖主正在召唤你。”
白仆停下了脚步,对二人说道:“我就不去了,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
孟惑纳闷地看着他,问道:“什么事?”白化明也看向他。
“私事。”白仆说完这两字就没有多说的意思了,白化明和他眼神相对,白仆很快垂下了眼皮。
“你是不是还在气我伤了你?”孟惑问道,已有些不耐烦。
白仆道:“你过虑了,我的确有些私事。”胸口的石头越来越烫,白仆担心被白化明发现,有意用手捂着那处。
既然白仆不想去孟惑也无法强求,白化明突然道:“我想起来了,他的确和我说过要去找一位好友。”
孟惑半信半疑地看着白化明,但白化明的眸子清澈,十分令人信服。
孟惑于是说道:“那我们就走了。我把菜给你打包回来。”
等那两人走后,孟惑才从衣领中取出通言石。
石头已变成红色,滚烫犹如烈火。
石中出现一双眼睛,白仆只看了一眼,忽然消失在了房间中。
☆、孟惑的事
这是一处空旷之地,空间中一片寂静,触目漆黑,如果不是修炼之人,空间中有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
石妖小心翼翼地站在原地,问道:“是妖主吗?”
一道低沉而带有威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我是。”
石妖本应跪下,然而他并没有这种意识,仍是站在原地,直视眼前:“你想问什么?”
四周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一道身影出现在石妖的视线之中。身影十分高大,好像穿着大氅,遮盖了身形。
身影从远处走近,每近一步,石妖便感到威压加重一分。渐渐的,他的腿弯曲了,用尽全身力气顶着方才不至于跪下。
身影已走到面前。
石妖的下巴被抬了起来。
这就是妖主了,妖主并不比石妖高,他的面目一团模糊,然而气势太强,石妖从未感受过这种气势。
“很顽强么……”
石妖甩开妖主的手,瞪着他:“你找我来干什么?”
妖主道:“我让你去青空星君身边干什么?”
石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并没有答应。”
妖主笑了几声,笑声很空洞:“是啊,你并没有答应,但你也没有拒绝。你还戴了这块石头。”妖主握住石头,石头在他手中好像有了生命力,红色又亮几分。
“就说你想问什么吧。”
妖主松开石头,问道:“青空星君现在状态如何?”
石妖道:“仍在寻找阳气至强之人。”
妖主勾起一边嘴角:“他真打算和凡人苟合?”
石妖道:“我觉得星君没有那个意思,他不过想去人间游玩一番。”
想到那张冷静的脸,无论如何都不能跟“游玩”二字扯上关系,妖主觉得好笑,说道:“我记得他成仙前是个和尚。”
石妖道:“正是,所以才想去人间看看。”
妖主沉吟,突然说道:“你想不想,瞧瞧我的脸?”
石妖皱起了眉头,不得不说他有些好奇,但不看也无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想。”
可妖主行事哪里管他人愿不愿意,他脸上模糊的云雾忽然散开来,他就和石妖面对着面,石妖一眼便看见了。
是他自己的脸!
下一秒石妖就回到了自己的房中,他手上仍握着通言石,周边环境一如起初,突然的光亮令他心头一震。
然而更吃惊的依然是妖主的长相……石妖摸着自己的脸,心里头惊涛骇浪。
白化明被带到了一处装修富丽堂皇的酒楼,二人直接在一楼坐了下来,引起片刻的安静。像他们这样一看就是公子哥儿的一般都在二楼的雅间内,少有混在一楼的。一楼的都是最近挣了点小钱到这儿享受来的,三教九流,吵吵嚷嚷。
白化明无知无觉,孟惑则是毫不在意,小二老远便看到了他们,直直奔过来,对孟惑谄笑道:
“孟公子又来了啊,今天想吃点什么?”语气熟稔,表情热烈。
孟惑挥挥手:“把我爱吃的都上一遍,”小二正想说“好咧”,孟惑又问白化明道:“你要吃什么?”
小二扭头看白化明,其实他一早就看到这位了,心中称奇,感叹这二位都如神人般好看。
白化明摇了摇头:“我没什么想吃的。”
孟惑板起了脸:“你这是不给我面子。”小二配合地点头:“是啊,这位公子,您要点什么?本店的大厨手艺可精着呢!”
白化明仍旧摇头:“真的没有什么想吃的。”
孟惑无奈了,只好问道:“那白仆呢?”
白化明想起白仆昨夜吃了整整一盘的红烧肉,于是说道:“红烧肉。”
小二眉开眼笑:“哟,爷,您可真有眼光!红烧肉可是本店招牌,孟公子也很喜欢呢。”
孟惑道:“赶紧去吧。”
小二得令,给二人各倒了一杯茶水,随后到后厨去了。
一番酒足饭饱,白化明没怎么动筷子,一来他早上已经吃过东西,肚子还饱;二来满桌几乎都是荤菜,他实在无从下手。
孟惑自己吃得痛快,那红烧肉他吩咐小二打包了起来,这家店果然实诚,红烧肉装得满满当当。
“整顿饭,你动筷不超过三次。”孟惑说道,二人已出了酒楼,用以致歉的红烧肉他提在手上。
白化明看着孟惑,见他嘴角还沾了些酱汁,于是伸手替他抹掉。
孟惑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白化明的动作,而是因为他手上的温度。
——冷得犹如雪后的冰块。
孟惑打了个寒噤,抓住了白化明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白化明说道:“自小如此,我也不知何故。”
孟惑惊叹:“那你暑天岂不是很凉快?”
白化明道:“我的确没觉得热过。”
孟惑松开他的手:“说到底还是件坏事,暑天虽然凉快了,下了雪可有罪受,无论如何都暖不起来。”他大步往前走,白化明突然想起有一年冬至,师傅摸着他的头,说道:“冬天一到,你这孩子身上更冷了。”
白化明跟上孟惑的脚步,两人没有目的地闲逛,渐渐脱离了大路。
转进巷子之后,孟惑好奇地朝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