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岳又对陆言道:“从母,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崔太后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你糟蹋自己身体的。”
陆言依然专注于崔太后,对高岳的话恍若未闻。
高岳也不以为意,“你们给太后换上衣服。”高岳吩咐宫侍道。
宫侍得了蓟王世子的吩咐,忙上前手脚利落的给崔太后套上了最后的礼服。
陆言看着宫侍们给崔太后套上最后的礼服,泪水不断的滑落,“大母——”她轻而含糊的哭喊着。
陆希再也忍不住了,起身走出去内室。
“阿娘。”高岳担心的跟在了陆希的身后,“你怎么了?”
陆希回头望着崧崧酷似阿兄的脸,她忍不住抬手摸上了儿子的脸,“崧崧,我想你耶耶了,当年你祖翁也是——”说着说着,陆希就说不下去了。
听到阿娘略带哽咽的声音,高岳松了一口气,原来阿娘想祖翁和耶耶了,他四处望了望,见四下无人,就搂着陆希的肩膀安慰道,“阿娘,耶耶过段时间就会回来了,他要是知道你想他想到哭了,一定心疼,到时候我就倒霉了。”说着高岳对陆希皱了皱鼻子,做了一个鬼脸。
陆希被高岳逗笑了,“坏孩子!”她轻弹儿子的额头。
“阿娘,灵堂里我让人垫了软垫,一会再让人生个炭盆过来,你跟从母、阿姑都要保重自己身体。”高岳说。
“嗯。”陆希欣慰的望着儿子,“阿娘的崧崧长大了。”
“当然,耶耶不在,我就是家里的男主人。”高岳挺了挺目前还不算太伟岸的胸膛自傲道。
陆希莞尔,没有去戳破小男子汉的自尊。
“山山去陪年年了,阿娘你别担心年年。”高岳说,如果不是常山还顶着齐国公夫人的身份,高崧崧压根不想带妹妹来灵堂。高小粘糕长这么大没见过死人,也没有去过灵堂,看到满目的白色,听到不停的大哭声,她吓坏了,又记着陆希的吩咐,不敢哭闹,只敢缩在春暄怀里,小身子不停的发颤。春暄和烟微心疼坏了,就抱她去找高崧崧和高山山,高山山就把妹妹抱离未央宫了。
“好。”陆希也不想让女儿来灵堂,但规矩就是规矩,年年可以中途离开,但不能不来。
“谁?”高岳突然喝道。
陆希一怔,顺着儿子的视线望去,见一条身影映在角落的墙壁上。
“见过叔母、阿兄。”高峥从转角走出来,神情略为尴尬,他也是路过,无意偷听他们谈话,看着母子两人亲昵的并肩站在一起,他移开了视线。
陆希对他颔首微笑,她对崧崧说,“你跟阿峥去忙吧。”
“阿娘你也注意身体。”高岳送陆希进了灵堂后才退出。
太子妃羡慕的看着陆希,“崧崧真孝顺,娣妇你真有福气。”
“他也就今年长大了些,去年还跟孩子似地不懂事呢。”陆希道,“以后太子妃有了孩子肯定比崧崧更孝顺。”
太子妃一想起要替高囧生孩子,脸上就止不住的红晕。
郑家的男丁已经被高威杀光了,不少女眷不是自尽就是被高威分配了出去。崔太后的后人原本还有崔家,可自阿兄这次出去征讨崔振后,高威就把崔氏一族都族灭了,男丁跟郑家一样一个不留,女眷全被贬为贱籍。崔太后的灵堂真正可以给她守灵的只有高后、阿妩和自己,耳边哭声虽不断,但大部分都是伺候崔太后的宫侍,这就是掌握权力的代价?得意时,儿孙满堂、享尽富贵荣华,一旦失势,死后连个送终的孝子孝孙都没有……陆希心头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悲凉,当年萧家、袁家不也如是,陆家要不是后继乏力,也跟他们一样了。
“阿姑。”顾婉如接到消息匆匆带着孩子入宫,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反应最剧烈的时候,早上吐了一场才赶来的。
“你有身孕了,就不用太守礼了。”陆希对顾婉如道,崔太后理论上还是她的外祖母,她都只要服小功,阿劫和婉如已经是第四辈了,平时也没怎么见过面,让人看见心意就够了,“这里太冷,先送孩子去长乐宫吧,年年也在长乐宫。”
顾婉如听陆希这么说,心里松了一口气,陛下的圣旨是按皇太后礼节下葬,各内外命妇肯定都要入宫哭灵,她是习惯了,就是担心孩子,他们还小哪里受得了折腾,听陆希这么一说,她就放心了。
陆希让人给顾婉如也垫了一个垫子,两人一起跪下。这时外命妇也陆陆续续到了不少,一个个身穿孝衣低声哭泣,不过比起之前高太皇太后、郑启、郑桓等人的丧礼比起来,她们哭得都不怎么太卖力就是了,崔氏就算是按太后礼下葬,她也不是太后了。高威的几个儿媳妇,除了去了封地的西平王的王妃外都到了。
陆言自崔太后薨逝后,就再也没有哭过了,这会木木、夭夭跪在她面前哭的死去活来,她脸上都没有半点眼泪,高后有些担心,吩咐了宫侍将太医叫来候着,见顾婉如跪在陆希下方,又对陆希道:“皎皎,婉如都有身孕了,还不要这么折腾了,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陆言听了高后的话,终于分出了一分注意力,“婉如你先下去休息。”
“太后——”顾婉如迟疑的望着陆言。
“你的孝心大母会知道的。”陆言目光看也不看顾婉如,如果有可能她真想把那些前来哭灵的外命妇都赶走,既然心不诚又何必过来呢?
顾婉如见陆希对她点头,刚想起身,就听内侍悠长的声音响起,“乐平公主到——”
这通报声话音刚落,灵堂瞬间安静了,众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当那消瘦的灰袍女子出现在灵堂前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乐平来这里干什么?
高后和陆言也不可置信的望着乐平,太子妃脸色一下子变了,目光如钩子似地盯着乐平,乐平对所有的目光都视若无睹,走到了崔氏的灵前,一声不吭的跪下。
陆言已经很多年没有见乐平了,再见乐平,陆言几乎要不认识乐平了。乐平容貌有七分酷似阿舅、三分酷似元贵妃,阿舅是美男子、元贵妃容貌更是中翘数,乐平的容貌也有如怒放的牡丹,美丽华贵,可现在的乐平消瘦的不成人形了,“琬琰——”陆言低低的叫着她。
乐平并没有回陆言,她给崔太后上香磕头,然后默默的跪在了陆言的上方。
侍从悄声在高后耳边禀告道:“乐平公主是娄贵妃叫来了。”
高后恨得咬牙切齿,这时候她居然还如此!难道高家闹笑话,她还有好处?
外命妇们面面相觑,一个个只当没看见的低头继续哭灵。
陆言则想着有乐平送大母最后一程也不错,她算是阿舅留在世上最后的血脉了。阳平她现在外面,崔振又跟高家闹翻了,以高家的手段,她也活不久了吧?她感激阿姊、高后,如果没有她们,郑氏覆灭后,她跟大母的日子有悲惨可想而知,但其他高家人——实在太心狠手辣了,陆言搭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主的握紧,要不是高家把郑氏、崔氏族灭了,大母也不会走的这么早。
高皇后倒是想让乐平退下,可这么做太特意了,一样让人看笑话,就暂时按捺下来,太子妃气得不停的拧着帕子。除了陆希和高后外,余下人跟崔太后也没亲戚关系,上了炷香就可以回偏殿休息了,太子妃也不用一直面对乐平。
等午时,朝堂下了朝后,高威领着皇子们一起来祭拜崔太后,也算让她有个善始善终。皇帝和皇子等人要来,命妇自然回避,陆言也先回避了,高后、陆希等高家的王妃是近亲,就留在灵堂陪高威等人一起祭拜崔氏,乐平也没有离开。
高威入灵堂的时候,见到自己前任大儿媳妇,不由一愣,“她怎么在这里?”高威问。
高后没说话,陆希也低着头专注的看着自己的裙摆,她们两人不说话,其她就更不敢说话了,太子妃一向怕高威,见他生气了,恨不得往陆希身后躲。
“都哑了吗?”高威脸色一沉。
“是我让乐平过来的。”娄氏说道,“我想崔太后也就剩这么一滴血脉了,就让她——”
“放屁!”高威怒道,“什么叫就剩最后一滴血脉了!难道广阳王是死的!”高威不愧以前是郑裕的手下,做了跟郑裕当年一样的事,灭了郑氏全族再过继一个远房的农夫承传郑家的宗嗣,还封那个农夫为广阳王。
“那不过只是过继的孙子,乐平可是她嫡亲孙女。”娄氏道,“而且乐平再怎么说,也是我们高家的媳妇,您又没下旨休了她。”
太子妃脸色变白了,乐平还是高家的媳妇,那她是什么?
乐平对这一切充耳不闻,她从进灵堂开始,就如一尊塑像似地。
高元亮神色从进灵堂开始就没有过一丝波动,听到娄氏的话,他抬眼看着娄氏,黑眸深不可测。
娄氏被高元亮盯得心里发寒,“太子,我可没有说错,乐平可是你的发妻——”
高元亮淡淡一笑,“有劳贵妃费心了。”
高元亮平素一向冷漠,极少会笑,他这一笑,可吓到了不少人。高岳和高屾不动声色的往阿娘身边凑,以前他们从来不觉得大伯跟耶耶像,可大伯现在这样子,简直跟耶耶生气的时候一模一样!
高囧替了高威给崔太后上了一炷香,面对乐平的时候,也很平静温和,太子妃咬着下唇恨恨的看着这对看似和谐的前夫妻。
陆希默默的为娄氏祈祷,她不是很清楚高元亮的脾气,但照着阿兄的脾气,一旦他开始皮笑肉不笑了,就代表有人要哭了,这两人是兄弟,脾气应该很相近吧?她有点弄不懂娄氏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都嫁给高威那么多年了,还不清楚高氏父子的脾气?陆希以为,高囧的报复起码要等崔太后出殡后,可没想到在高元亮等人离开不到一个时辰,宫外就传来了一个让娄氏几乎发疯的消息?/li》
风波又起(五)
乐平的到来,让大家多少有些尴尬;郑启驾崩后;乐平在高家就渐渐属于隐形的存在,而对高威来说;乐平无疑是长子耻辱的象征;象征了他不成功的婚姻;齐家治国平天下;元亮在外无论有多成功;他的内宅都被乐平扰得翻天覆地,所以高家一上位,高威毫不犹豫的让高元亮换了妻子。娄氏跟高威夫妻多年;对他的心思还是有几分了解,她今天特地让人把乐平接来的;就是要给高威和高囧难堪。
高氏老家就在蓟州,高威祖上是军户,出身并不好,要不是高太皇太后当了郑裕了继母,高家迄今可能还是军户。娄氏嫁给高威当填房时,正是郑裕最得的前梁景帝看重之时,高威借着郑裕的东风,也谋了一个不小的官职,他又生的英武过人,娄氏即使知道他有原配,而且原配还留下了三个孩子,她心里还是愿意嫁的。
可等她嫁过来后,才发现婚姻生活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原配的三个孩子,高丽华绵里藏针;高囧、高严小小年纪心狠手辣,这三人对她的讨好完全的视若无睹,高威又对生出这三个怪物的方氏念念不忘,完全无视她生的一子一女。她也不是没动过歪主意,甚至想过诱这三个孩子走歪路,就可惜高威自己不通文墨,对孩子教育却非常上心,宫里还有高太皇太后看着,她完全无从下手。娄氏不停的告诉自己要忍,等阿回长大就好了,但是阿回长大了,高威心里还是只有方氏的那三个孩子!
他甚至为了他们,不惜把自己贬妻为妾!她是他高威明媒正娶来的妻子,她伺候了他快三十年,那方氏也不过嫁给他十来年,他为什么这么偏心!阿岿堂堂高家的嫡孙,最后还要屈居高峥这贱妾子之下。圆圆才是高家嫡长女而不是高年年那个只会哭的小傻瓜!如果不是高威欺人太甚,她的阿回为什么天天借酒消愁呢?娄氏越想越不平衡,恰巧这时又有人找到了她,她就毫不犹豫的跟他们合作了。高威不是偏心自己长子吗?她倒要看看,当他看到自己长子、次子互相残杀的时候,他是什么表情,他不是爱方氏吗?等高囧和高严互斗而死,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方氏!
乐平枯瘦的手指转动着念珠,眼角余光瞄到娄氏得意而张狂的模样,她嘴角挑起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这时一道修长的身影走到她面前,“跟我走。”高元亮对她说了三个字。
乐平默默的给大母念完最后一句往生咒后,沉默的起身跟着高囧离去。
高元亮往灵堂外走,太子妃想跟上,但被身边的女官拉住对她摇头,太子妃恨恨的跺脚,“这狐狸精当了尼姑还不安分!”
女官听得心下暗窘,太子妃也太口无遮拦了。乐平公主容貌最盛之时,都没听说过太子对妻子爱妻成狂,现在乐平公主都这样了,太子怎么会再喜欢她呢?
成氏浑身僵硬的看着娄氏发疯似得举动,她到底要干什么?她要害死他们一家子吗?娄氏和高回的心思,他们自以为隐秘,实则没人不知道。成氏不是没阻止过,但下场是被高回打了一巴掌,高回骂她不图上进,之后无论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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