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穆扬说：“下午不行，下午还有事。”
林昭说：“事情顺利就好，晚点回来也没关系。”
秦穆扬“嗯”了一声，问他：“你在哪儿呢？怎么那么吵？”
林昭一听这话就像被打开了开关，“噼里啪啦”把自己一上午的经历说了一遍。
“你知道吗？这辆破车居然还是666路。这么吉利的数字，怎么就舍不得配一辆好点的车呢！”林昭吐槽道。
秦穆扬那边笑了笑：“先将就一下，到有出租车的地方就下。”
林昭应了，两人又聊起了其他的。
这俩公交车看起来破烂，坐车的人却不少。等林昭打完电话，发现车上已经站满了人。
林昭对面的位置站着一个颤巍巍的老人，林昭看了看坐在那个位置上无动于衷的中年男人，把老人叫了过来。
老人在林昭的位置坐下，连声感谢他。
可能是林昭看起很老实可靠，老人不知怎么的就拉着他聊起来了。
据老人说，他有三个儿子，可是三个儿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大儿子是个妻管严，什么都听妻子的，根本不管爹妈。二儿子游手好闲，至今没有一份正式的工作，别说养爹妈了，不问爹妈要钱都算好的了。三儿子倒是精明能干，读了大学在城里安了家，不过忘本，不肯回老家，也不怎么联系爹妈。
“我老伴前段时间干活的时候摔了一跤，把腿摔断了。老大把人送到医院就走了，老二至今没露面，老三打了几百块钱回来。”老人抓紧了身前的袋子，苦笑道，“一场手术下来不得上万，几百块？照个片就没了。”
林昭听着老人的话，心里感慨万千。都说养儿防老，可有的时候，儿子根本靠不住。
“她今天就要动手术了，我好凑歹凑才把手术费凑够……”老人声音有些哽咽，“我也不指望他们能拿多少钱出来，至少露个面关心一下啊……”
林昭不会安慰人，只能干巴巴地说道：“奶奶吉人天相，手术肯定会顺利的。”
老人缓和了一下情绪，说：“还是你父母有福，生了个你这么懂事的好孩子。”
林昭心说，其实我一点也不懂事，让我爸操碎了心。不过他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人聊了一路，老人的目的地到了。车上人太多，林昭怕老人挤不出去，在前面帮他开路。
目送老人下了车，在车门关上的那瞬间，林昭看到有人一把抢了老人手里的包跑了……
————
和海通的总经理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秦穆扬没有事做，拿出手机打算找林昭聊会天。
手机顶部，显示了一堆推送的新闻。秦穆扬看都没看，一个个叉了。
“公交车行驶途中突然自燃，车上乘客绝望求救。”秦穆扬点叉的手顿了顿，点进了新闻。
新闻上写到：今天中午，c市666路公交车在行驶途中突然燃了起来。司机弃车逃亡，车上乘客求救无门，大声哭喊“救命”。有网友路过，拍下了这让人心颤的一幕。
下面是一段视频，秦穆扬点开视频，只见公交车由一开始的小火，迅速变成了熊熊烈火。有几个人从车里逃了出来，更多的人却是被困在车里。他们哭着、喊着，声音尖锐而绝望。
秦穆扬看到，靠窗边的乘客在用力地拍打着封闭的窗户。无奈窗户的玻璃过于结实，他们拍得用力，窗户却纹丝不动。
火势蔓延，一点一点地把那几个人吞噬。他们再也无力抵抗，只能认命地趴在窗户上，双眼不甘地望着窗外……
公交车上方黑烟弥漫，遮住了正午灿烂的阳光。
“你知道吗？这辆破车居然还是666路。这么吉利的数字，怎么就舍不得配一辆好点的车呢！”
退出新闻时林昭之前说过的话突然出现在脑海，秦穆扬的大脑“嗡”了一声，心跳骤然停止了。他深呼了口气，颤抖着双手拨了林昭的电话。
等待电话接通的那几秒钟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秦穆扬秉着呼吸，好不容易电话接通了，却不是秦穆扬熟悉的“嘟——嘟——嘟”的声音，而是冰冷的“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秦穆扬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按了返回，又给肖文轩打电话。电话一接通，他便迫不及待地问道：“轩哥，林昭回公司了吗？”
“没有，我给他放了一下午的假。”肖文轩有些奇怪，“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秦穆扬闭着眼，声音颤抖：“他在666路公交车上……”
————
秦穆扬从来没觉得时间有这么漫长过，一下飞机，他便立马开了手机，给肖文轩打电话。
“轩哥，情况怎么样了？”
肖文轩的声音有些沉重：“我去查了，受伤的人里面没有小昭。剩下的只有两种情况，要么他不在车上，要么……”
肖文轩没有说下去，但秦穆扬却知道他接下来的话：要么，他在死者的名单上。
秦穆扬很想告诉自己林昭不在车上，但林昭不定的行踪和关机的手机，却又在无情地向他证实着什么。
挂了电话，秦穆扬的手机上突然跳出一条微信来。他看到发信人的名字，狂喜得差得叫出声来！
——我想下车，但是车上的人实在太多了，根本挤不出去！我打算直接坐到终点站去，看谁还挤我！
微信的发送时间是几个小时前，秦穆扬这边延迟了显示。
从天堂到地狱也不过如此了，秦穆扬被铺天盖地地绝望席卷，整个人都是放空的。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秦穆扬却像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一样。他茫然地看着面前一张张陌生的脸，却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心口一直紧缩、紧缩，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秦穆扬捂着胸口，缓缓蹲在了地上。
“我在c市住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坐过这么破的公交车！”
“游戏上线之后你把666路承包了吧，换辆宽敞的、闪光的新车。”
“哎哟这破车，把我屁股都颠疼了。秦穆扬同志，好好工作啊，这样才买得起好车，走山路都不颠屁股的那种。”
林昭早上说过的话还在耳边，那些鲜活的、带着生命力的字符，一个一个砸在秦穆扬心上，把他的心砸得血肉模糊。
疼，真疼。秦穆扬咬着牙，心里想的却是林昭是不是也经历过这样的痛苦。
当他被火一点一点吞噬的时候，当他大喊救命却没人可以救他的时候，他是不是也这样疼过？
眼前的世界突然摇晃起来，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秦穆扬想的是：
既然注定会失去，当初又为什么要让他重生？
第79章 城
林昭很疼，浑身上下都疼。他看着眼前白色的墙，大脑有些转不过来。
守在一边的老伯见他醒了，上前激动地问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昭摇摇头，问老伯：“我怎么了？怎么在医院里？”
老伯说：“你帮我抢包，被那个抢劫的捅了一刀，失血过多，晕倒了。”
经他一提醒，林昭想起来了。
时间回到几个小时前，看到老伯的包被抢后，林昭想也没想，在车门关上的最后一秒跳下了车。他追赶着抢劫犯，眼看要追上了，那人突然拿出一把刀来。
林昭毫无防备，手臂被划了一刀。他没管手上的伤，一脚把抢劫犯踢倒了，扑上去把人压在身下。
在周围人的帮助下，林昭把抢劫犯捆绑住了。他松了口气，想要站起来，谁知道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便倒下了。
林昭没吃午饭，早饭也在晕车的时候全吐了。他空着肚子劳累了一上午，刚刚又激烈运动了一番，再加上手臂受伤失血过多，所以才会突然晕过去。
医生过来检查了一番，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饥饿过度加失血过多，养几天就没事了。
医生走后，警。察又来了。他们问了林昭几个问题，做了笔录，又把林昭好一番夸奖，随后才离开。
警。察走后，老伯又凑上来。他拉着林昭的手不住地感谢他，说他是自己家的救命恩人，说自己做牛做马都无以为报。
林昭被他说得挺不好意思的，在他看来，这就是一件举手之劳的事——虽然这个举手之劳的代价大了点，但也不至于被人如此感恩戴德。
可能是骨子里遗传到了林军国的正义感吧，林昭虽然也怕被打击报复，但碰到这类事总是做不到袖手旁观。
老伯守了林昭一会就走了，他老伴做手术的时间到了，他得过去守着。
老伯走后，林昭靠在枕头上叹了口气。他这一天的经历也够精彩了，送个文件居然把自己送到了医院里。
想到文件，林昭摸出了手机。他这虽然算不上工伤，但也和工作有拐弯抹角的关系。他不指望让公司出医疗费，不过诈肖文轩一顿饭应该没问题。
林昭按了手机的解锁键，手机屏幕却毫无反应。他又重按了几下，手机还是没有反应。
林昭的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来，他坐起来，长按解锁键，手机没有如他所期待的那样亮起来，屏幕依然一片漆黑。
手机不可能没电，林昭很肯定。他出门前充满了电，上午又一直在坐车没有玩手机，就上公交车后和秦穆扬聊了几句，手机至少还应该有百分之八十的电量。
如果不是没电，那就是手机摔坏了。
这下林昭不仅肉疼，心也开始疼了。这是他才买的最新款苹果手机，几大千rmb，用了还不到一个月就壮烈牺牲了。
林昭拿着手机，心想这当好人的代价也太大了。早知道会这样，他就不去追抢劫犯，直接把被抢的钱给老伯好了。
想是这样想，但是林昭知道，事情再发生一次，他还是会冲出去。
百无聊赖地等营养液输完，林昭叫护士把针头拔了，按着针眼下了病床。他的伤不严重，输完液就可以走人。
林昭先去上了个厕所，又问护士手术室在哪边。他打算去看看老伯那边的情况，就算要走，再怎么也要给老伯说一声再走。
经过太平间的时候，林昭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他以为自己产幻了，走近了些看，发现那人还真是秦穆扬。
这种时候碰到亲人，林昭很高兴，也没想秦穆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挥了挥自己没受伤的左手，向那人喊道：“秦穆扬！”
秦穆扬动了动身子，却没有转过头来。林昭有些奇怪，他肯定秦穆扬听到了他的声音，却不知道秦穆扬为什么不应他。
林昭跑过去，拍了拍秦穆扬的肩：“秦穆扬，你干嘛不理我？”
秦穆扬慢慢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他伸出手，摸了摸林昭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道：“林昭，是你吗？”
“当然是我啊。”林昭被他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不然还能是谁？”
秦穆扬没有说话，一把抱住林昭，紧紧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林昭右臂上的伤被碰到，有些疼。他倒吸了口凉气，想叫秦穆扬轻点，最后却没有说出口——他的脖子上有冰凉的液体滑落，秦穆扬在哭。
过了好一会，秦穆扬终于哭完了。他放开林昭，竭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红肿的双眼却出卖了他。
林昭顺着他的背，担忧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秦穆扬说：“没什么。”
“没什么你怎么在医院？”林昭看了看“太平间”几个字，没有把话说明。
“我是过来找你的。”秦穆扬不知道该从何解释，“这事一会再说。对了，你手机怎么打不通？”
一说起这个林昭就心痛：“我手机摔坏了！”
他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最后摸着自己的手机心疼道：“还不知道这手机能不能修好。。”
秦穆扬的重点却不在这上面，他拉着林昭的手，语气很道：“你受伤了？”
“就一点小伤。”林昭不在意道，“医生都处理好了。”
秦穆扬却不放心，硬拉着林昭去做了一个全身检查。
检查做完，林昭除了身体还有点虚弱外，其他一切正常。
秦穆扬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给林军国肖文轩他们打电话。
林军国接到电话，一听说林昭没事，绷了一中午的情绪到底还是迸发了。他哽咽着声音，连声说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刘薇薇更是直接哭了起来，边哭边骂：“林昭这个傻逼，等他回来了老子再找他算账。”
她是真的被吓惨了，连多年不说的脏话都带上了。
走出医院，秦穆扬把事情大概给林昭说了一下。林昭沉默了一会，问道：“所以你们以为我被烧死了？”
秦穆扬听到“死”这个字，手还忍不住发抖。他摸了摸口袋，却发现身上没有烟：“对。”
虽然林昭已经在他身边，但想起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他依然无法自控地害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