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楚公子付之淡淡一笑……
一只坏了,不是还有另外一只么?
这好好年纪轻轻的年轻人,就这么废了半边,这剩下大半辈子的,说出来,也是可惜可叹的厉害……
可人家本人却是异常‘气死旁人’的坚强,天天一瘸一拐的提溜着柄短剑说是这回终于可以把那左手剑法发扬光大了……
坚强的,多多少少是让旁人有些儿心疼……
可这其间真实门路,怕也只有楚公子本人清楚了……
双剑,以前的自己……双剑,一左一右,一攻一防……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而一攻一防之下,虽说是保全了些,总归是有些妨碍速度……
说到底,主攻的情况之下,还精于防备,还是自己打心底里的怯……
害怕,害怕会失败,害怕会失去,害怕会……
可如今……
废掉了那只手,从今以后,只攻不防……
无畏,便无敌……
……
“天佑~哥哥~哎~!”
这边的天佑照旧是跟往常一样瞅着没人就跑出来缓缓的挪,挪乏了,就是坐在那边廊角之下歇着……
那边脆生生的一声叫唤,瞬间都是把这整个空间的气氛都带的欢愉上了好几分……
天佑微点了头,示意那边发声儿的那只也过来坐……
“天佑哥哥!你又不听李大伯说了!又偷偷跑出来了!又让小未给逮住了!”
一连三个‘又’再加上重重的感叹号……
可见某人平日里是多么的‘恶行斑斑’,如此‘不良记录’,罄竹难书!
“李大伯是大夫,生病了就要听大夫说的!瞅瞅小未平日里都懂得生病了就要听李大伯说哩~!天佑哥哥你不乖!”
“天佑哥哥你就不听话!所以天佑哥哥你看你这你……”
如此‘小大人’似的一番说辞儿,天佑额角登时就是滑下了条条黑线……
——独独不想被这只熊孩子这么说!
花架上的牡丹,过得谷雨时节,到了现在这时候,花开一季,也是有了些许颓势……
“小未,怎么,出来……了?”
对于这种上窜下跳的‘熊孩子’,光是让他改掉那一口一个‘漂亮哥哥’的梗儿,就是费了不小的功夫,现如今,天佑多半是抱着些许无奈的敷衍……
那边的熊孩子这回却是没向往常一样,立马搭上话茬就是跟出一大堆子的‘竹筒倒豆子’……
“呐,天佑哥哥怎地就会躺在那安城?”,小未的眼睛,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闪闪亮亮的……
“安城不是……”
“唔……”
淡淡的一声,有点儿沙哑,也算是含含糊糊的应了,却是瞥过了视线……
关于往事,天佑不想多提……
一向叽叽喳喳聒噪的厉害的小未突然是静了……
静静的坐在那儿,埋着脑袋抠着手指头,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静的,有点儿……反常……
天佑不由有些诧异,这熊孩子,今个儿这是……好好的,怎么了?
顿了许久,那边突然间传出了一声低低的嗫嚅……
小小的,低低的,很委屈的……
“呐……天佑哥哥,我……不想死……”
天佑微眯的眸子骤然紧缩……
“呵呵,小未,你从……哪儿,听的?”
天佑的喉间,还未完全康复,说话说的,有点儿艰难……
“安城……长安……”
乌未长长的睫毛垂的很低,声音也是小小的低低的……
“天佑哥哥,是在长安,那座王宫!那座,那位‘神’一样的人的王宫……”
“还有,偞哥哥……”
“父王说过,在小未临走的时候说的,小未跟偞哥哥……两个,只能,活着一个……”
“小未可真是聪明呐~,连我这做哥哥的,都是不由佩服的厉害啊!”,兀地旁边就是蹦出另一道声音……
天佑抬头,正正看见那穿着件赭色纹龙便服的乌偞王子照着这边缓缓踱了过来……
“既然……给你知道了这么多了……”
“那么……”
乌偞嘴角扬起的弧度,妖邪中带着诡异……
天佑左手边的袍子角猛地被什么揪的一紧……
“小未呐,你知道么?当父王说出王位继承人由他钦定,而非依祖制由诸王子祭台相争强者为王之时,偞哥哥就知道呐~,那个人,父王哎,此番为了给你铺条后路,是想要我,去……死呢~!”
乌偞黑漆漆的瞳孔里,黑漆漆的……
“为什么偞哥哥这么长时间以来都留在这豫州城?为什么父王三番五次的一定要召偞哥哥赶回上都?‘燕王爱稚子’这句话可绝非空穴来风呢~……小未,你都知道么?!”
乌偞边走边笑着说了……
“小未儿弟弟你又这么乖,那么,可不可以……麻烦你……”
“你这个,怪物呐……”
乌偞缓缓抬手抽出了腰间的短刀,缓缓的伸了过来……
“要不要,去……死一次呢~?!”
“乌偞,放过他罢……”
其实天佑也不知道为何要开口,明明本就该是势不两立的仇家,可偏偏……只是,明显感觉到身后躲着的熊孩子在颤抖着……
“他,只是个孩子……”
天佑说,还是那有点儿怪怪的声音,而气氛,当场僵了……
“呵,心软了么?!”
顿上一顿,虽说是照着收住了短刀,可这话里的意思,多半是带着点儿不满加不屑……
“司马,你迟早是会杀了他的……”
乌偞甩袖而去,丢下了这么句话……
这边,天佑却是沉默了……
半晌……
“小未,你,现在……知道多少?”
乌未的眼睛里,闪闪亮亮的……
这猛地一抬头间,便是正正对上了那边天佑同样乌黑的墨瞳……
“一直都……全部呢……”
乌未答,笑嘻嘻的……
天佑怔了……
……
这边转出廊角的乌偞,正面迎来了那候在阶下的自家谋士……
“殿下,为何刚才不……一箭双雕,岂不……”
乌偞却是斜眼嗤了,“你以为就能杀的了?!”
“你信或不信,若我刚刚真的下手了,下一秒,立马就会有至少三根□□直接照着这儿”,乌偞说话间,点了点自己的脑门儿,“‘哔’的一声,开花!”
那谋士显然是不信,想着再劝……
“咱们现在寄人篱下,最好还是安分着些罢……”,乌偞也是难得正色,“运筹帷幄……看似定于这豫州城内,可谋划的,却是整个天下……”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早就失德的叶廷跟一直压制南人的北燕,跟那打去年战时就传的沸沸扬扬的‘救世之神楚公子’,相较之下,若他现下起义,不用说,必是一呼百应……”
“莫说这豫州城暗地里早就换了主子,怕是,就连那岭北河南诸城,那个人,早就给捏在了手心里头……”
“可若真如殿下所说,那这姓楚的为何……”
“等,他在等……”
虽然不知他具体是在等些什么……
“这个人,连命都敢拿来跟天赌的这个人……”,乌偞叹,如此……
既然当初都给他活了下来……
“现在,已是得罪不得……”
……
这边,廊角……
‘三年,你得关内诸郡,我夺北燕王位……’
“呐,偞哥哥,跟天佑哥哥,是这么说的罢?”,乌未的眼角,亮晶晶的……
“可天佑哥哥,你说的,等伤好了,要跟小未一起,让整个封地的人都……”
天佑沉默……
“小未想着,等天佑哥哥伤好了,就会……”
天佑沉默……
“小未以为,天佑哥哥一定会……所以不管多久多长时间,小未都想等,等天佑哥哥一起……可是,可是天佑哥哥……”
天佑依然沉默……
“小未以为,以为……”
天佑起身,不再回头……
乌未看着前方渐渐模糊的那道一瘸一拐的人影……
孩子爱哭的天性,怎么收也收不住……
小未以为……
我以为,我以为……
可刚刚,天佑哥哥的眼睛……
看着小未的眼睛,变了……
……
“在这盘大人们挑起来的,疯狂的棋局之中,那孩子,注定成为牺牲者……”
乌偞当时是这么说的……
……
﹃
江南,临安
在临安城的城北十里之遥,有一个特殊的‘村’,说是‘村’,可打实了也不作数……
那一年,冬月,二十万北上大军凯旋,除原有军籍将士得封领赏之外,还剩下近八万……
近八万的‘杂草人士’,楚公子当时到最后也没能给解决了问题的那些个‘无名无份人士’,连带某些更之前因临安城门紧闭被拒城外的‘难民’幸存者,这现下倒是聚在了一起……
一大片军中留下来的大帐篷,大都又属有过从军史的糙汉子,也是爽快,不计出家,不论老少,既然想来谋个活路,随时欢迎!
这几个月的发展下来,从当初那堆子锅碗瓢盆破帐篷的,俨然是有了发展成为‘新兴城市群’的趋势……
对于这堆子‘潜在威胁’,收编不得,朝廷也并非未曾考虑过要直接抹杀,可上上下下闹腾了好些日子,最终也是因为这种那种的原因,就此搁置罢了……
而赵羽今天要去的,就是这‘新兴村’……
六月出兵江北,朝廷给的诏令又是‘国库空虚,一切自备’,现下,最好的解决方法自然是……
“哟~,赵将军来了!”
刚刚才行到‘村口’儿,那边‘呼啦’就是围过来了一圈……
猛地被人围在中间夹着的赵羽顿时有点儿不自然……
毕竟,此行前来,可是要……
……
“嘿!还当是啥子呢!”,旁边那位看上去像是个小头头的黝黑皮肤汉子当下就是拍了胸脯,“咱们弟兄这几个月都是承蒙赵将军府上的照顾,赵将军这都开口了,等着啊,咱这就挨家挨户的跟弟兄们知会一声!”
“李付!等着!”,对于这说风就是雨的糙性子,赵羽赶紧是一声断呵给呵住,“这回,可不同上次!”
虽然不知叶麟这回是怎么想的,怎就放开自己赵家父子离了这临安城……
可……
“此番渡江,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赵羽是这么说的……
成,则生,败,死!
若动,就没有回头路……
赵羽是这么说的……
尽管是这么说的,在场的那些‘杂草人士’倒是哈哈笑的爽快……
咱们这些个人都图个啥哩?谁对咱们好,咱们就帮谁,什么叛党不叛党的,不都那说书的几句话?管他朝廷顶头放个什么屁?!
“赵将军只要一句话,咱们兄弟们随时随地候着!”
“上阵父子兵,咱,不怕!”
那边,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赵老爹把胸膛拍的‘咚咚’作响……
“此行,咱赵家,就是全搭了也无碍!”
“就是!有俺们弟兄都跟着!”
“誓死追随将军!”
“誓死追随将军!”
“誓死追随将军!”
……
整齐划一的声音久久回荡着……
冷如石头的赵羽也是红了眼眶……
司马玉龙,我等你!
等你,君临天下!
等?
北燕已接手岭北诸郡,番王许未王据说还是个不懂政事的毛头小孩,而叶氏荒淫,倒行逆施……
天下,这个残破不堪的天下……
多等一日,则黎民多受一日之祸……
上位者争来夺去,可到头来,遭殃的,还是这些无辜的百姓……
公子……
此行,赵羽,实在是……等不得了……
章42'为城'
十五,为城
这一年,夏初六月,江南……
记忆中六月天里的江南,无疑是最为秀美的,轻纱般的雨雾细细密密的铺展着,泼墨画般的长卷缓缓的描绘着……
桥头那撑着油纸伞的姑娘,一身及地长裙缓缓的拖着……
不觉间,润湿了青衫……
可今年的六月,着实是反常的紧……
这才刚刚六月初头,不见雨落,反倒是艳阳高照……
满树满梢头的蝉儿虫儿整日整天的高鸣长叫着……
莫名其妙的,惹得人心烦……
……
一大清早,都等不得用过早膳,外面就是开始了一整天必不可少的聒噪……
“今年的鸣蝉,倒是格外的早呢……”
倚在窗前的珊珊不由一声喟叹……
“是啊,娘娘,这都六月了,天也该热了……”
那边,双儿一边拾掇着屋子一边答了……
六月,这就六月,又是……六月了……
去年的六月……
那个烟雨朦胧的六月……
珊珊缓缓攥紧手心……那个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