勺子的唇有些凉,带着淡淡的茶香,一点儿也不像他那副天生狐狸精的模样。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环绕到了她的身后,让她轻轻颤了颤,有些抗拒,却……没有想过要推开。
唇舌相交,他的心跳声透过微凉的舌,在她的口中辗转游走,一点一丝地传递给她。
——姜寐啊,你呀,真丑,丑成这样没人要,只有我委屈要你。
姜寐,姜寐?
情 欲,其实只要一丝丝的热情就可以挑起来。叶深深觉得从心尖上划过一丝说不清的东西,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一片迷蒙,好像是一朵花绽放一样,花叶到处,情难自禁。
可是,沉醉的却只有她。她睁开眼,看到的是少紫眼里不仅仅有迷乱,更多的是阴霾。在他喘息加剧的时候,他推开了她,干干脆脆的。
喘息。
“你,很难受?”她问他,却感觉自己的声音虚浮得好像是飘荡在空中。
少紫几乎没有呼吸声,他似乎在忍耐着什么,难得地皱起了眉头,到最后,他咬咬牙,想伸出手去拉她的手,最后关头却握紧了拳头,强扯出一抹笑意。
他说:“晚饭,你就这么巴不得送上门来?”
一瞬间,叶深深想到了四个字:逞强,逃避。
她突然想哭……
“你走吧。”他笑了笑,手一挥开了门。
笑着,眉头明明锁得很紧,像极了玄歆。发现自己在比较,叶深深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咬牙往门外走。
出门的时候,她听到了少紫很轻很轻的一句:对不起,为什么?
她知道,那句话不是对她讲的。
***
对不起,对不起谁?
为什么,你会失控?
***
叶深深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丫鬟小梨就来敲门,说是少紫与皇帝相伴郊游,让她跟随侍候。小梨是她到青云的使臣府后走得比较近的丫鬟,熟悉了,就没什么芥蒂。见她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小梨神经兮兮地凑到她耳边问:“诶,深深,身体负担得了么,郊游?”
负担?叶深深花了很久去理解,终于发现了她言下之意,脸黑了。
“我跟那只……少紫没关系!”
小梨点点头:“嗯嗯,你好好保重身体,将来啊飞上枝头去~”
“……”
叶深深深呼吸,不予这个两眼冒泡泡的小丫头计较。
少紫说要她陪伴去郊游,这个……她顿时警惕,虽然那只狐狸昨晚是手下留情没对她咋咋的,但是就凭他那个记仇的个性,指不定又想起上次那一口了。真是……一失口成千古恨啊!
几乎是用龟爬的速度到了门口,就看到少紫骑在马上,明明是只几千岁的妖精,还一副我骑马所以是人间翩翩少年郎的模样。对于这个,叶深深抛去一个鄙夷的眼神。
他旁边的马上还坐着个人,模样倒是很俊俏,笑容温和,一副贵公子模样。
这样的两个人去郊游?
“你们骑马,我呢?”她点点自己。
少紫眼神一飘,飘到了身后跟着的一匹马上。
很好,叶深深咬牙,就当挑战无极限。
晃晃悠悠上了马,她丢了个胜利的眼神给少紫,少紫笑了笑,策马扬鞭。
……
叶深深惨烈地看着他的背影,还能怎么着呢,追。
追到目的地,她傻眼了,在她面前的是一片大湖,湖上有只船——他们居然是来游湖的!
看到那一汪深蓝色的湖水,就像是海一样。
她的腿软了。
妖孽的日子(下)
那是一片湖,一片非常大的湖,一片碧蓝碧蓝的湖。
用叶深深心底的声音来说,就是一片可恶的混账的该死的大湖!
少紫与那个年轻人已经下了马上了船,她却觉得这会儿颠颠簸簸的马背比那个漂来漂去的船安全得多,打定了主意,打死不下马,下马不上船,死也不上船。
“晚饭,怎么不上来?”少紫戏谑的声音传了过来。
叶深深咬牙不说话,抱着马脖子含恨瞪。
正是日出时候,少紫的身上一片霞光,居然好看得很。
只是再好看,也抵不过那片蓝汪汪的湖水对她的恐惧来得强势,所以当少紫朝她招招手的时候,她选择了跳下马,往回走。真搞不懂这只妖怪怎么跟个纨绔子弟似的,爱玩这些人界的富家把戏,游湖游湖,都是水啊!他爱玩,她可不奉陪,昨晚失眠,还不如回房间好好睡一觉,顺便把昨晚奇奇怪怪的事情通通忘掉来得实际些。瞧少紫那春风得意的模样,还真看不出昨晚他纠结的模样。
“晚饭,不上来?”少紫笑着问。
叶深深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咧咧嘴,拉着马儿往回走。走了没几步,就听到少紫在身后闲闲的声音,他说:
“我们这趟是顺便游湖,上了船就直接去对岸,半月之内不会回来。”言下之意,就是你是喜欢一起上来呢,还是在使臣府乖乖待上半个月?
叶深深恨不得一口咬死这只狐狸。
少紫在等,而且明显等得不耐烦了。在最后关头,叶深深终于豁出去了,一步一步,踏着岸上渡头的甲板,浑身僵硬地上了船。
那是艘豪华的船,船上挂着淡色的垂幔,船舱里面放着些酒菜,还跟着两个歌姬,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纨绔子弟伤风败俗逍遥挥霍来的。
有船舱对叶深深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缩到最最里面去,远离那碧蓝碧蓝的水。
少紫与那个年轻人坐在船舱里对酌,酒到酣处,那个年轻人总算是察觉了缩在角落里的叶深深的恐惧,疑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从上船后就没有看过她一眼的少紫,犹豫了一会儿开口:“国师,你这个侍女好像……晕船?”
“似乎。”少紫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叶深深气炸了,似乎你个头!你眼睛瞎了吗?我都这样了你还在一边凉快,混蛋!
事实上,少紫的确是个混蛋。他不仅没有体谅她怕水,他居然还一个喝酒喝得快活得很,更可恶的是,他明明看到她缩在船舱最里面了,他硬生生地朝她招了招手,点了点酒杯,意思再明显不过:你给我过来,斟酒。
叶深深当奴隶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情了,她很认命,咬咬牙走过去,哆哆嗦嗦拿起酒杯给那只该死的狐狸倒酒。末了,少紫又点了点对面的年轻人,她咬咬牙再斟。
年轻人看她脸色苍白,似乎是不忍了,伸手挡住了她的手。
叶深深感激地看看他,刚想缩回角落,却听到少紫说:“继续。”
年轻人看不下去了,他说:“国师,这个小丫头晕船,还是让她先回去吧,也省得饶了游湖兴致。”
“好,叶深深,你下去吧。”少紫笑了笑。
叶深深一呆,不知所措,接着是死命摇头。她才不要下去,下去了,就得有半个月跟少紫分离……万一,万一玄歆回来找她的时候,她不在少紫身边呢?万一可以少紫可以救玄歆,而她白白浪费了机会怎么办?几天的强颜欢笑都撑下来了,不过是坐船,不过是恐惧,还有什么比玄歆回不来了更恐惧的事情呢?她只怕他回不来……其余,通通不怕,阎王老子来押人也不怕。
少紫的纠结,她看得出来,可是她不想看懂。他既然记不起来,她只想他好好过日子。上辈子的事情如果再多做纠缠,那就真的纠缠不清了……
或许有一天,当她自己想起过往的时候,她会伤心会难受,却不会后悔。
她叶深深是不聪明,却不笨,有些事情认定了,就不会变。
“不下去?可是你扰了陛下雅兴。”少紫敛起了笑意。
叶深深依稀还记得,梦里的少紫每每愤懑难受,就是这么一副神色。她知道,他在生气,她却不知道为何。只要顺了他的意思,跑到甲板上,咬着牙忍受甲板上湿润的风。
“再远点。”少紫淡道。
她已经站得很远了,远到两腿发软,远到……看不清他。
少紫的眼里愠怒更盛,赌气一般地,一杯又一杯地灌着酒。
叶深深没有精力去多想,她已经坐到了船的边沿,只要稍稍歪过些视线,就可以看见碧蓝碧蓝的水。恐惧一点一丝地在她的身上蔓延了开来,窒息感越来越严重。
那水很清澈,对她来说却是洪水猛兽,她几乎可以想象在水里的那种感觉,冰凉,窒息,绝望,暗无天日。
怀里有什么东西在发烫,她无意识地伸手去摸,才发现发烫的是萃心。这块小小的红色玉石像是可以感应到她的恐惧一般,在发烫。
“叶深深,回来吧。”勺子眼睁睁看着她脸上的迷蒙,终究开了口。
船边上的人却好像没有意识,压根就听不到他是声音。
他发现有那么一瞬间,自己微微的慌乱,直到看到船边上那个人摇摇晃晃站起了身,猛的从船上跌落的时候,心跳好像停止了。
他跟着冲了出去,跳进了冰凉的湖中。
——叶深深!
***
窒息,水不断地灌进身体里。叶深深死死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却依旧没有用,脑袋胀得厉害,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谁……有谁可以救救我……
好像,好像千百年前,也有过那么一种生死不如的感觉,那时候还伴随着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姜寐,你回来!
那时候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姜寐不填东海,不退洪水,誓不罢休!你等我,等我把所有的草卒石丢进东海,等我回来!
***
可是,回去了么?
叶深深已经没有挣扎的力气,任凭湖下是暗流冲击,她都不做抵抗。迷蒙中,有个温暖的东西包裹住了她,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整拖着拽着她往上游。
她却沉浸在过去虚空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她记得,她后来终究是体力不支,掉进了海里,然后……淹死了。她记得后来有了翅膀,又飞了起来。草卒石在临海的朱墨那儿,埋得有点深,她一颗颗翻,一颗颗找,到最后翅膀被泥土染成成了黑色,脚被鲜血染成了红色,海水却依旧没有退却,直到她再也支撑不住,跌落海中。
那时候也是现在一样的窒息,在落入海里的一刹那,她回头最想看见的是那个被她设计困在湖眉山上的人。他一定在看着她,或许现在正在他们的小屋看着他的昙莲等着她,又或许,他正拼着性命在暴风雨之情冲破结界来找她,只是……见不到了。
舍不得,比性命还舍不得,却再也看不到……
最后一眼,还来不及看他,还有没有说完的话:
我言而无信,没有保住性命,对不起。
我再也戴不上你折的那枝很丑,很丑的烂桃花,对不起。
我……舍不得,死了也舍不得啊……
***
舍不得你,少紫,死也舍不得。
***
湖水很凉,抱着已经晕厥的叶深深回到船上的时候,少紫的脸色阴沉得厉害。
怀里的人浑身都湿透了,头发上衣服上不断往下淌着水。
他的眉头皱得很紧,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把她掉了个个儿用掌力拍出了呛着的水,他的神色才稍稍缓和。
青云的皇帝坐在船上,看到他这副样子,轻轻摇了摇头。他说:
“既然她这么宝贝,你又何苦处处为难她?”从刚才的端茶倒水到后来的赶人下船,哪一件不是针对她的?
少紫沉默着,目光触及躺在怀里的人苍白的脸,阴郁万分。
“谁让她动机不纯。”半晌,他轻声说了一句,飘散在风中。
谁让她一开始就抱着奇怪的念头来说“负责”呢?他冷笑,却带着一丝自己都察觉不了的慌乱。
这个人,三番两次置他于不顾,他可以不计较,这次她是不怀好意而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他只知道,她的欺骗,他自己的几次失控,让他险些乱了阵脚。
而这一切,叶深深自然不知道。她已经晕了过去,在晕迷中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是一片汪洋,还有湖眉山上的小屋,屋子外长满了昙莲花,屋子里插满了桃花。一个小屋两个人,多半斗嘴小半赌气,磕磕碰碰到末了,依偎着看斜阳。
他说过要草卒石,她找来给他,结果他却皱着眉头说色泽不好,传说中的草卒石原来这么丑,气得她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当她割破手腕去浇灌草卒石的时候,他却慌了神,连法术都不会用了,咬着牙用手捂着她的伤口直瞪她。
到最后,她笑了,他狠狠抱她,还捎带着抢走了草卒石。
“国师,这个小丫头似乎呛得不轻,朕看还是暂且会使臣府暂歇吧。”皇帝发话了。
少紫沉默着点点头,抱起叶深深走进了船舱。至此开始,再也没有讲过一句话。
*****
叶深深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夕阳斜斜的照进房间里面,把整个房间染成了一片金色,刺得她睁不开眼。
少紫闭着眼,静静地坐在不远处的桌边,神色有微微的倦色。
叶深深捂着了自己的嘴巴,把头埋进被子里,不敢喘气。
她怕,怕自己一不小心哭出声来,吵醒了他……
少紫,少紫,五千年啊,你怎么就等了我五千年呢……
少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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