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股不甘心的气势使我再不认命地迸发出灵机来。
灵机窜动之下,有着我最为熟悉的经脉流转,放佛在冷寂渊底与那些枯骨厮混戏耍一般,徜徉轻淌在冰冷的水流里。
我一点一息地挨近着它们,贴着它们枯骨游着,绕着……好似真的就回到了冷寂渊底,一尾游鱼般地亲近了那些沉睡的枯骨,抚着它们的枯骨之身,叫醒它们使它们睁开眼同我玩耍,一如我幼年时最为惯常做的事情。
空十方不见了,不见兮亦不在,满目里都是暗流涌动的水底,浮游的细小微质里,前方飘来三方透明之物,渐为清晰之下,赫然是苏浅最后开启厚土缚魂阵之时背后所显现的那三方龙魂。
它们渐行渐近,毫不认生地围绕着我浮游着身体,万般亲昵,却又分明隔着什么。我不解地伸出手去,想要碰触它们,它们却迅速地蜷缩身子,退避了开去。这一退,就显出了它们身后的人来。
苏浅不知在哪里站了多久,无情无绪的容颜,霎时让我想起冰宫晶殿里她那决绝掩上冰封之门的画面。
不同的是,那时的双翼,此时,残缺了右边,独剩了左翼灰败地拖在身下,孤独的像是一只影子。
“苏浅?”
我疑虑地轻唤了她的名,浮游过去,她却是后退一步,半跪下身来,仰起无情无绪的眼看着我,就中起了一个印诀,发出淡淡的惊白光芒。
这光芒忽明忽暗,好似苏浅她体内不稳定的灵机。
她这一动灵机,我就发觉她很是虚弱,好像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一般。
“你要做什么?”我惊讶地想要去扶她,不想就这当口,三方龙魂忽地大放白色光芒,尖啸之声骤起,呼啸着直冲我而来。
它们速度太快,浮游的慵致感觉使我失却了第一反应时间,下意识地搁起双臂护在面前,灵机护体的瞬间,龙魂们也到了。
没有预期的灵机碰撞感,只感觉三方龙魂注入了我的身体,体内被一骨奇特的力量充盈着,六识灵机格外敏锐了起来,就像是当初在冷寂渊底特别熟知那些枯骨魂兽的心思一般。
不,是比这种感觉更为强烈的敏锐之感。
白色的光芒随着龙魂潜入我的身体而渐渐消失,周围又渐渐暗了一片喑蓝,我放下双臂,对上苏浅的双眸,顿时明白了她心中的所有顾虑与打算。
苏浅本是生于万兽之中的一尾妖气之魅。
当年秦时欢发现被九方龙首守护我的时候,为了救下太清,随而应了太皓的要求,带走了我。守护的九方龙首护我心切,强斗之下,被秦时欢打散了形体,不得已化魂而走。其中三方龙首发现了具有万兽妖气的苏浅魅形,遂决定暂时寄居于她的身体之内,除却助她尽快修行形体,更多的是想借她形体再度去找我。不想在寄居她身体的时候,洞窟中我所镇守的厚土缚魂阵忽地被一分为五,三方龙首不愿舍弃本尊之体所在的厚土缚魂阵,又舍不得苏浅的妖魅之身,遂决定以苏浅之身作为此方守护下的厚土缚魂阵阵心。一方面是为了守护厚土缚魂阵,一方面亦是想借此阵法,融合万兽妖气,来日里好对付秦时欢。
“这么说来,我与秦时欢,还算是敌人了?”看过了苏浅是所有的过往记忆,我惶然不已,怔怔之下,言语亦是轻见凄然。
卷一贪字卷之第四十八章:因果不再
“荒野之原,那方绿色的魂兽,当真是你?”
苏浅身形渐渐虚幻起来,无情无绪的眼依旧直直地盯着我看。她一再的不答话,让我心底诸般疑虑,忍不住疾步扑了过去,想要抱住她,留下她!就发觉触手一片虚空,指尖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
“你?”我讶然极了。
“阿宁,你与秦时欢是不同的。所以,我才舍弃了复仇。这青叶城,我护不得,可你,却护得了。”她虚浮的身形愈发散淡,说完这话的时候,已经模糊地只剩了一方淡淡的眼眉,冰冷的无情绪里,终于是升起了那么一方娇俏欣慰的笑意,轻沙一般地散了去。
苏浅在秦时欢屠城之战后,就选择做了空十方的傀巫,并且将所有死去的人兽尸骨都封禁在了厚土缚魂阵里。龙魂附身的缘故,使她在荒原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决定了后来的事情,即便是找到了当时占据太清身体的秦时欢,也并没有选择动手。静观其变之下,她一路暗中保护着我,也在太皓抢夺了太清身体主导权的时候,提醒了我要小心与他。
如今她不仅将一切所经历的真相告知与我,又将融合万妖魅气的龙魂返还与我。她失却龙魂之力的傀巫之身,便彻底消失了去,干净得连一丝气息魂魄都不复存在了。
她消失得很是干脆,好似一丝牵挂也无。
可我分明觉得心底一阵抽痛,尤其是在面对上了空十方阴狠得意的眼眸时。
周围的喑蓝再度恢复到了之前无人城中风沙昏暗的光景里,颈项几乎被空十方捏得要断了,四肢被灵机拉扯,使我整个人都被拉扯到了半空中。即将被四分五裂的感觉让我很是觉得不适,眼眸一闭,体内的龙魂灵机迸发而出,肩胛之处一股挡不住的妖气窜了出来,一双狭长的羽翼生了出来,曲翼一翻,便将空十方扫了出去。四肢灵机一放,便将束缚我的灵机击得溃散而逝。龙魂灵机的运用得心应手,让我很是舒畅。落地之下,一步轻踏,缩土成寸地踩上了空十方跌坐在地的心口,足尖一点力道之下,空十方的唇角便涌出浓烈的血线来。
我笑看着他,正要开口,就觉得心口一阵扭曲的疼痛,几乎令我喘息不过来,一眼瞪着空十方,就发觉这疼痛来得更是强烈。
我终于明白,苏浅为什么最后没有嘱咐我要关照空十方,恰恰地,她用行动表明了她这份心。知晓我若得机,定然是不会放过空十方的,她就偏巧用了这份心,来使我无法对空十方动手。
不可谓不情深,亦不可谓不高明。
我一脚踹开了空十方,挥着羽翼就要走,就听他嘶哑着声道,“为什么你会有阿镜的羽翼?”
我杀不了他,甚至动不了他,得他一问,心下便有了打算。
我俯视着空十方,放佛再看一只蝼蚁,阴狠地笑道,“因为,你们家阿镜已经死了!不仅死在我的手里,还为我还生生剥离了羽翼!待我将这厚土缚魂阵起出来,我还要将她保存下来的青叶百姓和她在意的万兽之体,一并都毁了去!”
“你!”空十方一声惊怒,飞身而起,指尖脉动之下,数十方傀巫刁钻地窜了出来,极快地朝我突来。
“我杀了你!”空十方一语之下,灵机更为强大,这种灵机带着强烈的妖气,很像苏浅体内的妖气。
想到这一点,我也终于明白了苏浅为什么会选择做傀巫了。一方面大抵是想让空十方有着自保之力,另一方面,大概是想断绝自己对空十方的心境罢。
能够这么狠的对待自己,我不禁佩服起了苏浅,手下也不由得轻了一些。羽翼一时聚拢,护住了周身,灵机趁机随着羽翼面走,催出几根羽雉,径直地惯透了空十方的四肢,将他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空十方犹自不甘心地挣扎着,可是龙魂的力量并不是一般人可以短时间化解的,他唯有愤恨地瞪着我。
我冷然一笑,“将你千刀万剐可是便宜了你,留着你的命,让你享受一次又一次的复仇失败,岂不是更为叫我开心!空十方,你记着,这世间,你并不是唯一那么一个可怜的人。算起来,有的人,可比你可怜的多了。”
比如我。
心底幽幽拂过一缕叹息,我不再看他,羽翼一转,就要飞走,便见了不见兮静着眼眸,不远不近地,清清净净地看着我。
再是清净,我亦看出了她眼底的可怜悲悯。
令我不解的是,我竟看不出她心底作何为想,灵机所感之地,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见不出,就好似回到了无往书院有无阵中她与我说话时的那般空白模样。
我想不出其中缘故,心下十分为恼,飞身即走,不愿再对上那双清冷的眼眸。
不见兮并没有出手,这使我很快地便出了这风沙翻卷之城,凭着风向,往北行了去。
无论如何,我始终要找秦时欢问个明白,就像她执着于太清的答案一样,我亦想问明白,她为何要这般对我。
龙魂归于身体,有些隐隐的画面清晰起来,让我觉得某些东西好像被隐藏得很深,一旦被放出来得话,将会是很可怕的场面。
嘲风的身体虽然失却了灵体本尊,但残留的熟悉之感,让这四股力量有着久远的重逢感,在我的身体里盈荡不休,使我一路北行,竟短了一半的时日。
再度踏上冰川之海,心底由不得一阵酸涩。
想那来时,我与她依旧是亲近万分,而此刻,满目的冰天雪地里,再没有那么一方红衣灼目,耀人心底了。反观自己,一身红衣披下,身体也不是我的。
这茫茫天地间,一时里,我连一点依存之心都没了。
“你是不是很疑惑?”不见兮的声音随着风雪而来,清晰而又冷淡。
她一路尾随着我,不阻碍,亦不为难,我又看不出她的心思,索性了无视与她。
等她自然想说之时,必然是会说出来的。
我懒得理她,一身跃下,落入冰冷的海水里,依着林西凛当时的方式,灵机运转之下来到了冰宫晶殿之处,才发觉那里已经变成了一滩废墟之地,毫无规则的坍塌冰块,奇形怪状地重新凝结在了一起,根本无法再进去。
这里什么气息也无。
秦时欢的,白芨的,太皓的,以至于玄武的,都没有了任何停留的痕迹,干净的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从未有过的孤独之感,在一片冰凉里蔓延了开来。
我着了魔一般地贴了过去,无意识地搬着那些冰块。
一心只想着,秦时欢就在里面,一定在里面……
“咔擦!”
碎裂之声骤然而起,一条细小的缝隙在我指尖下很快蔓延成势,网状的缝隙很快铺呈开来,蜿蜒而上的碎裂群响里,一块巨大的冰砖倒塌了下来,我恍若未觉,抬头怔怔看着它。
轰然撞上的感觉迅速弥漫了五脏六腑,体内的龙魂灵机不等我运持,便自行祭起了护体灵机,但是一撞之下的痛楚依旧不能避免,我张口呛出了口血沫,抵着这巨大的冰砖往深海底里坠去。
“你放弃了么?”
不见兮幽魂一般地又出现了,清冷的眼眸在深蓝的海水里盈着淡淡的光华,好似有着看透人心一般的力量。
我闭上了眼,根本不想理她,心底也不知什么感觉,总觉得,一切都已经没了意义。
“如果我说,秦时欢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让她永陷痛苦的可能,不得解脱呢?”
我猛然睁开了眼,心下里一阵惊惶,紧张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秦时欢是因果之主,本该依循天命始终,去设计构成天命过程里的因果之环,可是她在太清轮回的时间里,不断的改变因果之环,已经是超出了天命所定。这一切改变所带来的二次因果作用,使得一切便又离得秦时欢的目的更为远了。这一远,秦时欢不得不再度改变因果,如此,三次,四次,五次……以至于无数次之下,她所造就的因果纠葛之下,已经是命运都无法掌控的局面了。所以,求不得,便是秦时欢无比真实的写照。”不见兮淡淡地说着,人也随着我的下沉,一路走下,虚浮的灰衣素袍和着乌黑的长发在深海中缕缕纠缠,眉间的一点殷色,就更为深见了。
“若是你也放弃,那么她的命运便是永陷轮回了。”
她眉间的一点殷色,使我想起了当时秦时欢披着嘲风身体时的眼角下的那一方微痣,心下里泛起不知名的轻痒来,瞬间便又为她这后面的一句话涌起了满是苦涩的感觉。
“你是说,无论她如何去改变因果,无论是她重来多少次,她终究是得不到她自己想要的答案?”迟疑地开着口,我无法想象若是这一切皆是由秦时欢所造就,那么到底会产生怎样的局面。
不见兮点了点头,续语再言,“随着她的这种因果强改,关系到的不仅是她自己,还有更多的人,更多的命运被纠缠进去。一点一息地,破坏着,天地间该有的秩序规则。”
不见兮顿了一顿,神色虽是不动,却依旧叫人觉得她很是担心的模样。薄唇再启,低沉声来,“终有一日,秦时欢,会毁了所有。”
“毁了所有?”我讶异地扬了扬眉,不在意地笑了一句,“怎么可能?”
“因果环扣,生即是灭,灭即是生。但在秦时欢的因果作用之下,生既不是生,灭也不是灭。如果某一日,因不再是因,果不再是果,那么天地之环,便是为破了平衡。无再生,无再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