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臣妾恭送皇上。雎鸠宥行着礼,双目牢牢地盯着宇文綦的背影,心里突然堵得慌……这段时日以来,宇文綦在她这芒秋宫呆的时候是越来越少了。
雎鸠宥也知道自己的身子弱,病犯的那段时日要是侍寝也是勉强的,莫非当真是因此而失去了他的关爱吗?她不服,后宫中嫔妃虽然在才貌与手段上是比不过她的,可是她们个个身体康健,就因此而多了许多与宇文綦相处的机会,而她呢……正如独守芒秋宫,面对四壁空屋,她除了寂寞究竟得到过些什么!
雎鸠宥气的将唇咬出一圈血痕,猛的一手抄起桌上的茶盏就要往地上砸,却在抬高手臂的一瞬间又停了下来。她轻抚着宇文綦饮过后留在茶盏上的痕迹,眼中泛着泪光,嘴角轻抿起柔情且酸涩的弧度:可怜想得伊人心憔悴……
雎鸠宥放下茶盏,两手撑住桌沿闭着眼定了定神,突然唤道:芒春!
是,主子。一宫女躬身进来。
去将本宫的头牌送到内侍监,叫他们过两日便上呈。
是,奴婢这就去。
雎鸠宥闭着眼站在原地,冷静的想着以后的路……怜贤妃这次虽然是背了个莫须有的罪名,但是却不见得因此可以扳的倒她,充其量也不过是对慕容家造成一点损伤,毕竟慕容家是家大业大,根基稳固的。
但是有了这一次的有嫌疑通敌卖国事件,就算日后被查出全是虚构的又如何,这件事恐怕已经在宇文綦与满朝文武心中留下了印象,必会对慕容家有所防范,这样便已足够了。
为何慕容家会被牵扯,还不是因为位高权重,又深得朝中一股势力的支持吗?只要众人开始忌讳以慕容家的势力,是有可能做到这一步的,防备之心必会产生……以后的事倒是容易许多。
裳嫄宫
墨夷大人,请茶。
墨夷炘点点头,接过公伯芸手中的茶,正好瞄见她手上的伤口,便问道:敢问姑姑你手上的伤……可是因花刺所致。
公伯芸行了个礼,笑道:院判大人好眼力,都是奴婢干活的时候不小心,这才弄伤的。不过奴婢没在意,伤口好了点便又裂开,几次下来倒有些厉害了。
墨夷炘笑笑,拿出药箱中一瓶药递过去,说道:这种花的刺是带有点毒性,虽然不重,但若是不小心着了水是还会恶化的,这瓶药对这种伤很有效,不妨一试。
谢谢大人。公伯芸又看了眼墨今,见她点头示意这才接过:奴婢先告退了。
公伯芸走后,墨今巧笑着说着玩笑话:大人真清闲啊。今儿个不必问诊却也来关心本宫,就连本宫的宫女也是关怀备至……说吧,究竟何事,若是本宫帮得上的,定会相助。
墨夷炘收起笑容,面色有些犹豫凝重。他想了想便站起身行了个大礼,说道:娘娘身体已无大碍,请娘娘回到宫中。
听到这话,墨今皱着眉板起了脸:大人何出此言,本宫身体违和你是知道的。前几日大人才说本宫需要再调养两月,如今却变得这么快?究竟因何?
墨夷炘叹着气:贤妃娘娘处境堪虞,贵妃娘娘尚未病愈,下官也是想能有人出来主持大局。
呵呵呵。墨今好笑的瞅着他:什么时候大人你也会关心起后宫的琐事了,这宫里的人与事不是你们太医院有本事管的起的。本宫劝你老实人,做老实事,不该管的不要管,不该问的也少问。
墨夷炘的举止太过奇怪,墨今总觉得他必是发生了何事。以他的为人应该只会关心芒秋宫的,如今这突然的举动,恐怕也是与芒秋宫的那位有关了。
宥淑妃……最近好吗?墨今吹了吹热茶,不经意的问道,微抬眼打量着墨夷炘的神情。
淑妃娘娘身体愈加好转,不两日便可重回宫中生活。墨夷炘知道瞒不住,便直接答道。
哦?墨今闭着眼笑了笑,随即又睁开放下茶盏,走下首座:那不如让本宫猜猜……只见她手执起半圆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步履缓慢却很平稳,语调轻柔,边走边自言自语着:宥淑妃出宫,怜贤妃此时正值弱势。贵妃姐姐固然是难以出面,若是如此这宫中恐怕难有人制得住淑妃的士气了。恩……所以大人要本宫出面也是想多一个人牵制她,生怕怜贤妃力量不足,以防宥淑妃独自做大?
请娘娘成全。
墨今见墨夷炘一脸的尴尬,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接着笑道:当然了,这后宫里的事,以大人的为人,是不会管的,你不但没心情理会,也不愿意掺合。但是这些的前提是宥淑妃并没有牵扯在内。只要关系到她,大人你便会关心则乱……看来大人你最终的目的是希望宥淑妃可以回头是岸,看清事实、局面,以防他日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害了自己。所以才会急于找个人出来,想来个当头棒喝?
但是本宫却要劝大人一句……墨今不等墨夷炘接话,直接说道:有些人,大人你帮是出于什么原因,本宫没兴趣知道,但是大人你却要看清楚,你这么做是否值得。若是此人根本就是冥顽不灵,对大人的一番好意视而不见,那你就算做得再多,也是枉然。何苦为之呢?
娘娘的话下官何尝不明。墨夷炘垂下眼,语气有些萧瑟:只是有些事,根本容不得下官多做考虑,娘娘您又何尝不是为了家族、为了贵妃娘娘?同样,下官也有要为的人与事。究竟值不值得,下官没想过,也不想去想,这些亦都是下官的选择。
墨今看着墨夷炘良久,不言不语,只是侧目着他表情的痛苦与无奈。她的眼中并未有半点可怜与同情的意味,只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色,难以探索各中真意。
墨今眨了下眼,转开视线淡淡的说道:目前,本宫不会出去。大人不必为难。若是寻不着可以帮助你的人,本宫倒是有条明路指给你……
墨夷炘抬头看向墨今,就见她侧着身看着窗外,眼神飘得很远,似乎在想些什么。
微风拂过她的面颊,带动了轻薄的衣袖,袖尾微微摆动着。几缕发丝也随着微风的抚摸漂浮在她身后,自由自在,一会儿栖息回肩膀处,一会儿便又调皮的舞动起来……
美。除了这个字眼,墨夷炘已然再找不出更适合的了。虽然这个字代表的意思很多,也不见得可以丰富的诠释出墨今的神情、容貌,但是却是最简单、直接的表达。
只见墨今微微启唇,吐出一个名字:瑜昭仪。
墨夷炘微愣,墨今正巧转头看过来,翘起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个人绝对可以帮到你,究竟慕容家是否勾结外敌……局势会如何发展,也只有她可以改。
墨夷炘皱着眉,问道:下官也曾听闻刑部尚书在追查此事。但是究竟皇上是要查慕容家的底细,还是要查慕容家是否被冤枉的,满朝文武皆不敢肯定,听闻刑部更是火烧了眉毛犯愁着。娘娘如何有把握可以就此事下定论。
墨今笑了一声:本宫是不是猜得对,大人何不试试?瑜昭仪为人不够果断,她父亲亦是行事瞻前顾后的。他能坐在刑部尚书这个位子多年,先皇就是看中他听话、老实,不会自作主张。如今……若是他押对了宝,这个官位自然可以再坐稳着,否则……呵呵。大人若是给他们指点迷津,就算是再笨的也知道该如何为之了,日后他们父女二人还会对大人感恩戴德呢。
本宫言尽于此,至于做与不做,就如大人刚才所说……那是你的选择,本宫不会管,也不想再管。墨今说完,便不再理会墨夷炘欲张口问话的神情,转身走了出去。
留下墨夷炘独自呆站在厅内,一时难以下决定。
墨夷炘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药箱走了……他边走边琢磨着墨今的话。
若真如墨今的意思,宇文綦要是借此试探慕容家倒也是可能的。或许宇文綦根本就知道慕容家是备受冤枉的,趁此机会亦只不过是来个下马威?
而刑部尚书优柔寡断的性子,恰好被宇文綦加以利用。他愈是瞻前顾后,这件事就可能被拖得越久,到时候……
墨夷炘突然灵光一闪,猛地明白了墨今的示意。只见他舒展眉宇,眼神恢复了光彩,倒是一片轻松的神态,笑容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来。
就如不远处,几个打扫的太监正在清扫落叶一般,墨夷炘心中的郁结也是被扫的一干二净了。
正当墨夷炘返回太医院的路上,一太监慌忙的赶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喘道:墨……墨夷大人……瑜……瑜昭仪……她……她……晕倒了!
墨夷炘一惊,这么巧?
七〇、僵局化解
墨夷炘正愁着不知如何接近瑜昭仪,这就送来个机会?
他连忙反应过来,将药箱交给小太监,催促道:如此还不快带路。两人连忙赶往瑜昭仪宫房。
半个时辰后,墨夷炘像瑜昭仪解释了她身体并无大碍,只因心神焦虑,急火攻心才会晕倒,只要好好调养几日便可无碍。
墨夷炘收拾好医具,正想着该如何开口询问刑部的事……正巧瑜昭仪却先说道:先前本宫去见过墨修媛,听墨修媛所说大人为其诊治的这段时日,甚是细心。墨修媛待大人您视如己出啊。
瑜昭仪试探着,墨夷炘则琢磨着该如何回答,便又听到她说:其实本宫有块儿心病的,不过墨修媛却暗示过心中之病、身上之病都要找位良医,才可根除……
墨夷炘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心想着莫非墨今早已与瑜昭仪达成共识,所以瑜昭仪此次根本就是有意让他来问诊的?
墨夷炘起身行礼,决定先探探口风:下官不才,但是论到行医救人还是有点本事的。医者父母心,就有须救急,下官正是给娘娘送治病的药来了。
哦?瑜昭仪侧卧着,微微前倾上身,一脸的期待:说来听听。
有句话娘娘或许听过,心病还须心药医……这娘娘的病根何在,就因往何处寻找救命的药。墨夷炘意有所指,暗示她刑部彻查慕容云勾结外敌一事。
哎。瑜昭仪听到此处又叹了口气,似有不解的难题,郁闷着:本宫也知道要找对药方才可救人,只不过,如今亦有两幅药方摆在本宫面前,本宫不敢随便服用,深怕若是服错了药,这治病不成反致命啊。本宫心里着急着,却又无法可施……
墨夷炘低着头,嘴角翘起,笑了。看来墨今所言不假,如今最着急解决问题的不是他,是瑜昭仪才对。而最有可能解决这个困局的也是瑜昭仪,只不过有本事解决问题的,却不一定是可以看清问题症结所在者,还需要旁人指点迷津。
娘娘所说的药方,下官略通医理,或许可以为娘娘解惑。墨夷炘语气缓缓的,边说边微抬起头观察瑜昭仪的神色。
恩。瑜昭仪淡淡的笑了,侧头看向别处说道:其一者,除去毒瘤。其二者,用药压制。可是却不知这身长毒瘤的人是不是愿意除去啊,若是此人仅仅是想用药压制呢……若是贸贸然除去,岂不是违背了此人的心意?
墨夷炘直起身,一脸的胸有成竹,回道:行医问诊讲究望、闻、问、切。如今,四者皆以齐全,以下官行医的经验来看,此人必是不愿贸然除去毒瘤的。须知道,除去毒瘤亦是存在风险的,与其毫无把握的莽撞行事,倒不如先以药压制一二,待到毒瘤毒性减淡,再做个一干二净。以此,病者身体所受的风险的与后遗症,便会减到最小,如此不管是否顺了病者的心意都是最以保万全的做法。
瑜昭仪听后这才舒展眉宇,眼中泛出清透的幽光,就连笑容也是发自内心的畅快:墨修媛果真好眼光,大人你不但医术高超,就连人的心病也如此会医。本宫谢过了。
墨夷炘拿着瑜昭仪的赏赐退出了宫房,往返回太医院的路上走着。此时的他才真算松了口气,很显然方才的一席话瑜昭仪已然明白如何做,相信刑部过了不久亦会有个方向去查了。
只要刑部顺着礼部尚书在这次的事件中是备受冤枉的这条线查下去,那么这次的风波一旦平息,怜贤妃自然可以渐渐恢复以往的风光。而宥淑妃就算是有恃无恐,也会多顾忌一个人。这样……对她好,对所有人,也好。
哎,世事多变,究竟我何时才可以跳脱出这座皇圈圈……墨夷炘叹着气,步履缓慢的走着。待到行近太医院之时,眼见院门就在身前不远,他却又突然不想进去了。
墨夷炘意识到,不知何时自己开始惧怕此地,亦或者说惧怕这座皇宫。
这里的人与事太过复杂、太过多变、太过可怕,不但众人皆是如此,就是一张白纸飘进来亦会被瞬间染黑,随后被火焚之……却连灰烬都不见得飘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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