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毫不记仇,将家宅土地尽数低价卖掉,换做交子,唯一的要求是所交付的交子必须是来自临安的钱庄。若没有,就以珠宝换取。
应伯爵等人赶紧借钱买下,他们笑嘻嘻地,心中却不定正在嘲笑西门庆做了一件蠢事。
苏苏知道西门庆的打算,也不多言。
一面扳着指头算时间,一面望着院中愈渐繁茂的葡萄。今年吃不了葡萄了。但到了临安,她一定要在院中种上一棵葡萄树。而后,开始写书,写给不知何时会突然出现在生命中的小宝贝,告诉他们一些大事——
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会有灾祸啊。
什么时候应该投奔什么人啊。比如四爷和八爷共存的时候,必须选四爷不是?
苏苏没有想过改变历史。
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和能力改变历史。
历史,改变得越多,未来受到牵连的人也越多。
顺应,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最后,剩下玳安。
这孩子自小跟随西门庆,西门庆在狱中的时候,更是悉心照顾,做好他交代下的每一件事情。西门庆倒也大方,顺手将财物分给了玳安一半,玳安选择去苏州。主仆就此别过。金瓶中没写玳安的结局,但是,苏苏相信,这个能将西门家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少年,这个忠心不改的少年,定能闯出自己的天地。
“你呢?”苏苏有些好奇地看着西门庆,“你以前挣的钱,大都给了玳安,咱们以后吃什么?”
“花兄弟不是留有一箱价值连城的珠宝吗?”
苏苏觉得有些好笑,她不太明白西门庆在想什么。自己挣的钱几乎尽数送人,却用别人的?
“花贤弟凭生只爱钱和自己。他死后,自然希望钱财能落在可靠人手中,西门想,自己多少算是他心中的可靠人吧。”
“王婆卖瓜。”
“谢苏儿夸赞。”
苏苏撇撇嘴,托着腮帮子望着院中的葡萄架,这是最后一夜了。明日,这葡萄架就同她没了任何关系。今夜,她要将它记在心底。在这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每一片葡萄叶,都记着她和他的一切。
西门庆忽然拿着一把铁锹走了过来。也不说话,只是在葡萄架下挖掘着什么。苏苏有些担心他弄伤葡萄的根部,他却说用不着担心。
他似乎在那里埋了一些东西,埋得并不深,很快,一个木盒露出头来,小心翼翼拿着木盒,轻轻放在苏苏手心,西门庆笑道,“苏儿打开看看。”
七分紧张三分好奇,苏苏打开了木盒。揭开层层包裹的锦缎。里面是一根发钗,那根用数颗晶莹婉转的绿色珍珠做成的发钗。苏苏最开始做首饰的时候做的那一根,现在她技艺精进了不少,这些以往做的东西此刻看来竟是有些粗糙了。
苏苏曾数次查过西门庆的账目,当时怎么都没有发现这一根发钗,她本以为,上一次吵架后,西门庆就将它丢了。
“你怎么……”
轻轻将发钗插入苏苏梳起的发间,西门庆笑道,“当时,西门认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睹物思人,总是不甘,索性不看不想。”
“现在?”
“得一心白首。”西门庆轻笑着,捏住她的手,“西门肯为苏儿散尽家产,也愿意为苏儿护得自身性命,苏儿可否愿意同西门白首?”
“你以前不是中自称‘在下’吗?怎么这一刻称自己为西门了?”喜欢忽略问题重点也是苏苏的好习惯。她终于发现西门庆似乎改了口。
西门庆却笑问,“西门是那种文绉绉的、谦谦有礼的、故作正经的人吗?”
“也对……”苏苏沉沉点头。
西门庆的自我评价很正确。
“所谓‘在下’,不过是勾搭小娘子时学会的混账话。小娘子们大抵喜欢看来翩翩有礼的男人,不留意就顺了口。在阳谷县时总是改不过来,而今要离开阳谷县,自然会改口。”
“矫情!”
“谢苏儿夸赞。”
头一垂,苏苏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苏儿还未回答西门的问题。”
摸着西门庆的手,许久,苏苏才问道,“我如果留下,不要我妈。别人会怎么说?”
“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西门顶着。”
“若是我妈来了呢?”
“怎么可能?!”
不屈不饶,苏苏继续追问,“若是我妈在呢?”
歪头,西门庆想了很久,“母女(消音)?”
“你是白痴啊!!!”
亏得西门庆这一闹,苏苏因突遇求婚而导致的心中不安缓缓消解,在西门庆有些温柔又掺杂着不安的期盼目光中,长长叹了一声,道,“为啥我就不能学着小说中的那些女主角一样狠狠折磨你践踏你再答应你呢?”
“喔,苏儿答应了。”
苏苏:“……”
有时候,她真是恨死自己这想到啥说啥的坏毛病……
“倒是苏儿就不担心此去临安会饿肚子?”
苏苏摇头。
“为何?”西门庆饶有趣味地望着她。
“因为你是奸商。”苏苏很直白。
西门庆一愣,扶住苏苏的肩膀,哈哈大笑。
当夜,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靠在一起,望着月下嫩叶泛着月光的葡萄架,西门庆给苏苏讲故事,他以前的故事,过去的见闻,所有有趣的事情。苏苏一边听一边笑,头搁在西门庆肩上,却只说是发钗太重,懒得坐直身子。
别了。
阳谷县。
别了。
那些让她悲伤或是欢乐的人们。
旅途有些辛苦,却也很快乐。白日坐在马车中望着截然不同的景致。晚上,在暖烘烘的被窝中享受甜蜜。这么久以来,经历了这么多,苏苏彻底松懈下来。
但愿此生,能一直像这样快乐下去。
即便在生活中,痛苦比欢乐多很多,也没关系。
苏苏决定忘了西门总凤,做一个不孝顺的女儿。
为了尽量避开武松,马车下了官道,走向一个小镇。西门庆想要回去看看,他说他以前在这个镇上上学堂。
镇外,他们遇见了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
熊孩子乞丐小牛虽说给苏苏惹了不少麻烦,但面对这样一群人,苏苏怎么也会生出一两丝恻隐之心,也懒得同西门庆说,她顺手抓了一吊钱,尽数分给这群乞丐。
手忽然被其中一名乞丐紧紧抓住。苏苏心道不好,俗话说财不外露,难道说这纯属好心的散财会导致一场抢劫。
可却没有出现想象中的打劫画面。事情有些不太对劲,那个乞丐竟然开始摸苏苏的手!!!
竟然是劫色的?!
西门庆也看出事情有些不对劲,他赶紧从车上跳下来。才走了几步,就听见苏苏用不成语调的声音,掺杂着痛苦惊慌绝望快活等等等等本不应该共存的声音大喊道——
“妈?!”
这场重逢让素来镇定的大官人凌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十九
苏苏眼前那个目光涣散,衣裳褴褛,比乞丐还乔帮主的不是她妈西门总凤还是谁?
她竟然见到她妈了!
她怎么可能在宋朝见到她妈??
难道说时间机器修好了?
可苏苏犹记得,当初她妈西门总凤泪眼婆娑扯着她的衣袖请她去拯救西门庆的事,如果按照西门总凤的推论,西门庆不管是死了还是衰败了,时间机器都不可能完成!
……
当然,西门总凤能出现在这里,只能证明之前那理论根本就是狗屁不通。
再一想自己竟然头脑发热为了这狗屁不通的理论跑到宋朝来……
苏苏决定漠视老妈理论的是否合理性。
“闺女!!”
一番比生离死别还眼泪汪汪的重逢不可避免。
西门庆站在一旁,许久才从呆立中恢复。恢复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张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又将快要出口的话强行咽了下去。安静等到这母女俩抹干净眼泪,才上前一步,躬身道,“小婿西门庆,拜见岳母大人。”
苏苏忽然觉得这关系好扯淡。
西门庆是西门总凤的祖先,她是西门总凤的闺女。
所以……
这其实是近亲相奸……?
囧~
果真,听见西门庆这话,素来就不算太淡定的西门总凤彻底不淡定了。
“女婿?女婿?女婿??”
“是,小婿西门庆,是……”
“闺女啊!他可是你祖先啊!法律规定近亲不能结婚啊!”
苏苏:“……”
她就知道……
西门庆蹙眉,全然不明白。只是看见西门总凤做出一副母鸡护小鸡的模样、恶狠狠的盯着他!下意识,他后退了一步。上一遭拜见岳父母诱拐娘子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妈,你怎么会在这里?”苏苏全然没注意到西门庆的局促,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弄清楚。
“说来话长……”西门总凤似要开口。却又一头栽进苏苏怀中。
“饿……”
苏苏:“……”
因为西门总凤的从天而降,去临安的事情不得不被耽搁。苏苏倒是不慌,毕竟他们现在距离阳谷县已有十几日的路程,加上早已脱离官道。武松就算知道他们要去临安,也不会这么快追上来。
就在这个小镇上歇息几日也不错。
当夜,苏苏问起终于吃饱喝足有了气力说话的西门总凤是如何来到这里的。是实验室有了经费?还是西门家在未来已经重新振作了?
西门总凤却回答,其实都不是。其实那次开动时间机器将苏苏送去宋代,按下发送键后,西门总凤就顿悟了,脑中缺失的那一块立刻被填充上了。她终于知道了要怎样做才能保证时间机器能顺利去过去并回到现在。
“是技术上的原因吗?”苏苏有些好奇。
西门总凤沉沉地点点头。
苏苏开始紧张了。
抱紧手臂,她有种自己正在经历生死变革的重大预感。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科技改变命运的时刻?
抹抹嘴,西门总凤开始剔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一个螺丝松了,拧上就行了。”
……
……
……
苏苏:“……”
她可以骂娘吗?
苏苏开始几次三番提醒自己,自己是女儿,虽说面前这女人对自己的出生不过是贡献了一个卵子,但毕竟没有那卵子自己就诞生不了。所以,她要温柔,要温柔又体贴地对这个女人。即便这女人为了一颗没拧紧的螺丝钉将她从21世纪抛到这里来……
她忍!
“所以呢?”
“所以我来接你回家了啊!闺女!”西门总凤眼泪汪汪。
看着老妈的眼神,再看着老妈病态百出的身体。
苏苏决定原谅她。
“那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苏苏倒了一杯茶给西门总凤。
“你走的第二日我就来到这里了。”
嗯?
事情有些不大对劲。问题的小蜜蜂在苏苏脑中嗡嗡乱叫,西门总凤说在苏苏到宋代的第二日她也来了,算算时间,她来这里也有一年多。
那么,这一年,西门总凤去了何处,做什么去了?
西门总凤应该知道她来找西门庆了啊!
“你去了那里,做了些什么?”
耸耸肩,西门总凤表示她其实没做什么大事。她来这里就是为了带苏苏回家。但是,时间机器没有燃料了,她只得游历大宋,寻找替代品。
一来二去,也就有了乞丐的架势。
游历期间,西门总凤只顺便干了三件小事。
其一,她发现一个叫做阎婆惜的女人总是念着自己那成日不回家的男人,便劝阎婆惜找情夫,赶走以前那个男人。毕竟女人要自强!
其二,她对一个顾念自己皇帝身份,不敢嫖京城第一名妓的男人说,爱情才是王道!
其三,对一个叫做鲁智深的和尚说,不要管什么清规戒律,想干啥就干啥,要知道,若为自由故,一切皆可抛!
Just do it!
苏苏被三道惊雷雷得外焦里嫩。
她妈西门总凤在女人中真是强的逆天了。
想想,一个女人,一个劝阎婆惜甩了宋江,劝赵佶泡李师师,劝鲁智深Just do it的女人,这个女人做了别的人都不敢想的事,而她所做这这一切却不过是在寻找燃料中顺手为之?
望着阎婆惜做谢礼的两根金条,赵佶做谢礼的一箱金条,鲁智深做谢礼的一张宛若鬼画符的“你让杀谁洒家就杀谁”的立约纸条。苏苏觉得自己以前多虑了,其实就算她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