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养。
“姐,我知道你很担心她,但是你必须答应我,最起码今天,你好好休息。行吗?”孟流琛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望着她。让她忍不住心中一疼。
她伸出手,用裹着纱布的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流琛,谢谢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我们是姐弟,我们是最亲的人,说什么谢,做弟弟的当然不会不管自己的姐姐了。”他爱惜地捧着她的手,“手还疼吗?”
路西绽摇摇头,也许人在受伤的时候心灵总是特别敏感吧,最起码在这一刻,她很想张开双臂,好好拥抱他。又也许,亲人之间真的是心灵相通的,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已经俯下身子,轻轻拥住了她:“姐姐,乖,闭上眼睛,好好休息。等明天,我带你去看她,如果医生不同意,我就偷偷带你出去,好不好。”
那份温柔,那份安慰,眼前的男孩,真的不是那个吊儿郎当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花花公子了。每一句话,都让人暖到了心坎儿里。
“好。”
他轻轻地抱着她,想象着在很多年前,路书野是不是也像自己这样,把她抱在怀中,视作珍宝。他觉得上天对姐姐是那么的不公平,她比别人聪明,比别人漂亮,可为了这虚无的智慧,她失去了太多获得幸福体验的机会。他喜欢她,不是因为他们是姐弟,而是因为她真,她有一颗温热的心,她永远都不会辜负别人对她的好。
第二天路西绽坐在车后座的时候,孟流琛透过车内后视镜看着她憔悴的容颜,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抑制住落泪的念头的。他在心里想,还有人羡慕路西绽,渴望变成她,去过她的生活吗?有。所有不知道她经历的人都会想要变成她。做一个风风光光,衣食无忧的心理学家。一个人看起来有多风光,多体面,她的真实生活就有可能多凄惨。路西绽的那种坚强不是随意一个人可以做到的,最起码他孟流琛,做不到。
“西绽。”见他们来了,乔母眼含热泪,满眼心疼,“对不起,西绽,本来是跟老乔说好,过几天去医院看看你的,想不到最后还是你先来了。倚夏的情况,实在是不太好……”
“我没事,阿姨。”跟心里的伤痛比起来,肉体的疼痛根本算不得什么。
“流琛,你在下面等我。阿姨,我想上去看看倚夏。”
“姐……”
“放心。”
路西绽从来没觉得脚下的路有这么沉重,不知道为什么每上一层楼梯如有千斤重。她在害怕。怕的不是乔倚夏见到自己就扑上来打骂,而是怕一推开门,她就看到她在自我折磨,自我虐待。哪怕只是想一想,路西绽就觉得心疼的要命。
那双眼睛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她抱着自己的双腿,蜷缩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头发散乱,见她进来,又往里缩了缩。
路西绽朝前走了几步,她伸出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把她散乱的发捋到耳朵后边。
“跟我回家,好不好。”
她的声音是那么的坚定,温柔,如春日和煦的风,如潺潺流淌的溪水,划过乔倚夏的心扉。
“我不认识你。”
路西绽轻轻笑了下,把手覆在她的头上,感受到她的颤抖,平复着她的颤抖:“没关系。我是来带你回家的,你愿意跟我走吗?”
她看着她,点了点头。
愿意跟你走。
“西绽……”乔母看着两个女人握着手,缓慢地从楼梯上走下来。心中五味杂陈。到这个关头还能不离不弃,真爱不过如此。但作为一个母亲,她已经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有着大好前程的女孩被自己的女儿拖累了。
路西绽为她绑了好看的马尾,擦干净了她脸上的泪,她的手被她握在手里,躲在她身后,像一个少不更事的幼孩。
“叔叔,阿姨。让我带她走吧。”路西绽帮她紧了紧围巾,温柔地凝视着她,“别说拖累。我们之间从来不存在拖累,能够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不可替代的幸福。”
这个冬天走的比以往要迟,车里的暖风都没办法让乔倚夏苍白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她看着眼前陌生的人,感受着这个陌生的世界,路西绽看着把自己当作陌生人的她。可怕的不是没有爱过,而是生生把自己最爱的人从记忆里扔出去,然后把自己丢进躯壳里,谁也不能进来。
“我叫倚夏啊。”乔倚夏一双水灵的眼眸望着路西绽,觉得她长得真漂亮,伤痕累累未施米分黛都还那么精致,那么好看。
“嗯,倚夏。”
“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就连自己是谁也记不清了。”乔倚夏突然握住她的手,“你说要带我回家,我们的关系一定很好对不对,我不记得你,你别怪我。”
路西绽轻轻一笑,刮了刮她的鼻子:“怪你你就能记起来么?”
乔倚夏先是一愣,随后也笑了起来,她迟疑地朝前靠近了她一下,想抱她,却又不敢伸出手。直到对面的人把她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感受到路西绽的下巴抵着她的头,甚至在她的头顶印下一个吻。
“西绽,我好像好几天没洗头了。”
“是吗,倒是没什么怪味道。”说罢竟又落下了一个更深的吻。
“西绽,从醒过来之后,我就觉得有一块石头压在我的胸口,闷闷的,让我不能呼吸。我觉得我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记忆里,我是个很坏的人。”
“那你希望从我口中听到什么答案呢?是附和你,说你真的很坏,还是反驳你,说你的记忆出了差错?倚夏,我曾经想过要改变你的记忆,可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才明白,每个人都是自己记忆的主宰者,也许记忆可以被篡改,可感觉是永恒的。你有多痛苦,我没有办法感同身受,可你很勇敢,如果我是你,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我一定没办法像你一样坚强。所以你说,一个这么乐观又积极向上的女孩,就是再坏,又能坏得到哪里去呢。”
路西绽看着闭上眼睛陷入了睡眠的乔倚夏,吻了吻她的眼睫毛。这世界上最珍贵的爱情,不是你爱我一辈子,而是你虽然失去了记忆,却依然想要跟我在一起,愿意跟我回我们的家。
孟流琛将乔倚夏抱进房间,轻轻放在大床上。
“姐,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打电话给我,我会第一时间赶到。”
路西绽点点头:“回去吧。”
孟流琛往门外走去,在跨过门槛之前突然转身回来紧紧抱住她:“姐,你别怪我偏心,但谁让你是我姐呢。我只想告诉你,无论你怎么疼她怎么爱她,那都是你的事,可你也要记得好好疼自己,药要按时吃,过段时间我陪你去医院复诊,你不要觉得倚夏现在没了记忆就不会心疼,就像你说的,记忆没了,可感觉还在。她会担心,我也会心疼。”
“知道了。”
路西绽坐在床边,看着睡颜如同初生婴儿般的乔倚夏,她的眉头皱成一团,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要把她叫起来吗,可她看起来很累,把她叫起来,她如果睡不着了又该怎么办。路西绽隔着被子轻轻拍着她,试图让她平静下来。噩梦啊,拜托你从我爱的女人脑海里消失吧。
她竟然就真的慢慢平静了下来,平静地喘气,平静地陷入梦境。路西绽看了看时间,临近傍晚,是该帮她做点东西吃了,否则醒来一定会肚子饿。
刚一起身,头就突然蚀骨钻心的疼,从额头一直蔓延到脑袋里面,像有一根刺一般,刺痛她的神经,让她霎时间觉得天旋地转。不知道过了多久,虚汗已经浸透了她的脸颊,手心,她方才慢慢平复下来。想着差不多可以去厨房先烧点水了。
“不要走。”她拉着她的手,对她说,不要走。
“我不走。”路西绽坐下来,俯下身子,轻轻抱住她。
“西绽,我觉得我好像睡不着了。”她的声音微弱又委屈,“我很想一直睡,一直睡,因为一旦清醒过来,那种痛苦的感觉就把我折磨的好难受,心好疼。只有睡着了才可以忘记。”
路西绽掀开被子,跟她躺在一个被窝里,让她的头靠过来,自己用手臂揽住她:“那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你把眼睛闭起来,听听看,我唱歌有多难听……”
“真的难听吗?我不相信,你很漂亮,唱歌也一定好听。”
“你自己听听看,就知道难不难听了……”
“那好。”乔倚夏乖乖地闭上眼睛,同她依偎在一起。
小时候,路书野总是用这首《摇篮曲》哄她睡觉,那时她一直嘲笑他唱的难听,歌词幼稚,那个时候的路西绽,大概永远也想不到,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会唱出同样的歌曲,哄着怀中的人安然入睡吧。爱情可以改变一个人,无论她曾经有多么冷漠。只要够爱,都会变得温暖而包容,细心而体贴。
☆、第157章 你别碰我
路西绽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她,平凡无奇,不聪明不漂亮,跟很多其她的女孩一样,她只是平凡的一群人中最平凡的一个。但是她有幸福美满的家庭,母亲没有死,父亲也没有再娶,哥哥也还在。有时候会跟哥哥斗嘴,有时候会被妈妈责骂偷吃甜品,有时候严厉的父亲会批评自己的成绩不够优秀。她就那样平凡而幸福地生活着。可是就算是在梦里,她还是遇到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的名字也还是叫作乔倚夏,一头乌黑的长发,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她们一起成长,彼此相爱,一起过了很久很久。直到有一天家里的人要将路西绽送出国,乔倚夏微笑着让她放心走,说国外有很多有趣的地方,说她会等她。路西绽在登记前不管不顾地跑回了家,紧紧拥抱着她,对她说,没有什么比永远跟你再一起更有趣。
醒来时,她听着枕边的人平稳的呼吸,感受着自己的心跳。仔细回忆着这个没有结局的梦。
她曾经写过一本书叫《十二谜梦》,也写过很多关于梦的研究方向的论文,获得过不计其数的奖项。可是方才那个梦,却用不到多么高深的理论。一切的一切,只因为太过想念,想念到那个人明明在自己的身边,却还是不可抑制地,想念。
大概是太害怕会失去了。
“我想起来了。”
一片黑暗里,枕边人的声音格外清晰。她从床上坐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我想,我应该是一个杀人凶手。我杀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是我很爱很爱的一个人。”
她回过身子,那表情很难用言语去描绘,但那是一种,从云端坠入谷底的痛苦:“可是,既然我爱的人已经被我杀掉了,那你又是谁?”
说到这里,她突然紧紧抱住自己的头:“啊,好疼……”
“倚夏。”路西绽起身抱住她,“不要想了,我是谁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
“你是谁,我又是谁……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不,不……”
“你不要碰我,不管你是谁你都不要碰我,因为我现在很想打人,我很想杀人,你快走,你走我不要伤害你!”
记忆像海浪一样滚滚而来,却被暗礁击打成了碎片,怎么样都无法组成完整的部分,凌乱的画面在乔倚夏的眼前闪过,她看到了很多张脸,英俊的少年,严厉的老人,慈爱的妇人,还有,漂亮的女人,路西绽。可是她到底是谁,她拿着刀又是要刺向谁。她不知道。
“求求你,哪怕是让我狠狠打自己几个耳光都好,不要再禁锢我了好不好,我真的好痛苦,痛苦的快要死掉了。”她的泪沾满了她的脸,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大,不想活了,她只想现在就一头撞死。
这样被她抱了多久呢,从天黑到天色变的灰暗,再到泛起鱼肚白。乔倚夏终于停止了哭泣,只是抽泣。因为她已经哭的太累了,实在没有力气了。
“吃东西。”
乔倚夏抬起头,看着手里端着碗,举着汤匙喂自己粥的路西绽,她慢慢把头凑过去,在咬住汤匙的那一刻,狠狠地把碗打翻,还冒着热气的粥全部被洒在了路西绽的身上。乔倚夏觉得难受极了,为什么眼前的人要一直逼她,她恨她,她恨不得掐死她。
“我说了,不管你是谁,你离我远一点。你一天不肯放我走,我就恨你一天。”
乔倚夏看着她纤瘦颀长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猛地揪了一下,是啊,记忆是残缺的,可感觉不会变的。也许她们曾经真的有那么亲近,否则为什么她会难过,会心痛呢。她把头深深埋在臂弯里,折腾了一夜,她连自杀的力气都已经快要失去了。
“吃东西。”
熟悉的声音再次传入耳畔,乔倚夏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又重新盛了一碗粥的路西绽,不知怎地,她明明很想固执地把碗打碎,却鬼使神差地伸手接住了碗,然后一口一口地把小米粥喝了进去。也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