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刚刚一直压着火的顾黎,看着以澍脸上的表情,这心口上的火,一蹿一蹿又是一蹿,几蹿之后,终于“噌”的一下点着了。
看顾黎脸色急转,顾家大师兄赶忙转调,“师父,方才澍儿……”
“没听见我让你别叫我师父?我怎么养出你这种蠢货徒弟,偏信江湖谣言也就算了,居然用了五年就整天寻摸这个?你当我顾某人是什么,穷凶极恶、丧心病狂?即便如此,你还要替我清理门户是怎么着?你能耐,当寨主了是吧,要娶亲了是吧,你小子怎么不直接一刀砍了我,然后名扬四海,威震八方啊?”
没想到又是劈脸一顿臭骂,以澍被顾黎逼着退了两步,这么话音刚落,他便噗通跪倒在地,慌忙道:“以澍不敢,师父息怒。”
谁知顾黎却是一扯,直接把他从地上拎起来,边骂边往门外推,“滚滚滚,老子成全你,今天就逐你出师门。今后爱干嘛干嘛,就是别再说是我顾黎的徒弟,说我教出你这么个蠢材,我顾黎可丢不起那人!”
把以澍踹出门口还他还不忘补上一句,“老子杀了卫白羽全家,再把你领回濯洲养上十几年?你当全天下的师父都是药王那种货色,亏你小子的猪脑子想得出来!”
语毕,嘭的一声,将屋门狠狠一摔,连门框上的灰尘都被震得扑落落的满屋飞。
顾黎长舒一口气,屋里的以飐以桥却都倒吸着一口气不敢吐出来。
以桥只见过顾黎追着以飐满院子打的,她哪见过大师兄被老头子一脚踹出门的?
屋里一时静了下来,以飐这才小声试探着问座上的顾黎,“师父,你刚才是不是有意骗师哥?没事,跟我说,我绝对不会泄露出去!”
“哈?你真当老子吃饱撑的?”说着撇了一眼不以为然的以飐,这才又顺顺气补充道:“我说不是自然就不是,当年我是看你师哥长得好看,心想郁观解那家伙娶了诺儿,将来免不了生了孩子在我面前显摆,这才把你师哥捡回来以防万一。事实证明,老子的决断是完全正确的。”
以飐撇嘴,“可我怎么觉得你那些话不真?还有,刚才你说顾以澍那命欠你的我不反对,不过我的命,可不欠啊!”
顾黎想了想点头,“确实,当时以澍见了你就一心要领你回去养,你这小子却非要领着条狗做什么乞丐,没办法,我只好让他把……”
还没说完顾黎就看着以飐眼睛一瞪,立刻假装清嗓实则改口:“我是说,我只好让他不要领你会濯洲了。可他不听,就把跟你一起那个叫什么小黑的狗,牵进人家酒楼后厨了。”
以飐磨牙切齿,“师父,你真的没骗师兄?”
顾黎正色,整整衣衫,“爱信不信!”
顾以桥看着师徒俩已经开始插科打诨了,这才两步上前,伸手就从顾黎怀里把钱袋掏了出来。
“哎,丫头,你这是干嘛?”以飐忙问。
以桥秀目一撇,瞪着座上的顾黎道:“师父好大的架子,师父好大的威风!师父的爱徒我,现在不知该是中毒躺在濯洲,还是该贴上胡子拽上郁家少爷跟您自首?”
顾大掌门这才想起这出事来,吞着口水对着徒弟硬扯出一个笑容来。
于是乎,顾家三师姐三个月逮师父的计划,在顾黎的大力配合下,还真就得逞了。
53、50。齐安,在逃中 。。。
初夏六月,一场疾风骤雨扫过承山破云寨。雨停后也不知哪来的南风,竟吹开后寨中一株从未开过的无忧花。一树鎏金的火红,瞧着寨中的残屋破瓦笑得花枝乱颤。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此处之妖便是当年扬言再会无期的破云寨大当家顾黎,回来了。
裴彧最先被救,赶来偏厅看见多年未见的故人,却是一脸的不待见,因为全寨的人还都托他徒弟的福中毒未起,连安顿寨中弟兄的人手都没有。
在郁家少爷首先救助的那些人中,云中三侠一见顾黎也不顾什么侠士风范,三人齐齐上阵对着顾大掌门便拳打脚踢起来;双城公子苏栖白则居然一下子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冷一刀冷三七此时还觉得恶心头晕,一听旁边三人的打骂声混着苏老前辈的哭号声,又是一阵目眩吐了一地。
刚刚被安抚了好一阵情绪稍缓的顾家三师姐,就这么生生地被从屋子里逼了出来。
同样被挤出门来的顾以飐这才凑近她身边说道:“丫头,咱俩还是走吧。”
“哎?”皱着眉头的以桥还真没想过这招。
以飐挤眉弄眼,“难道你还想留在这儿,给老头子收拾烂摊子,还有这各种没头没脑的杂碎事?”
“我确实不想收拾你的烂摊子。”以桥把“你”字说的大声,顾家二师兄依旧没心没肺笑得一脸灿烂。
“那咱俩逃吧,这回师兄陪你,绝对比你自己逃的成功!”
刚刚轮到自己登场,午后的太阳像没精神似的昏昏的,一点也不亮。只是抬着头的以桥,有那么一瞬觉得眼前人的笑容温暖到耀眼,而那句话竟触动了她心里此刻最想做的那个小念头——逃吧,就像你以前做的那样。
“可有好多事,师父的事、灏哥哥的事……还有……”还有苏觅跟大师兄的事。
也不待她说完,以飐就一把抓起她的手,往马厩方向走去,边走边道:“那你就陪师兄逃,我可不想被老头子每天念叨,以澍那家伙刚被踢出了师门,那不就是说我要当大师兄了?想想都头疼,还不如把我也一起踢出去呢!”
“我也不要当大师姐。”被拉着的顾以桥忙接了一句话,“可是……还是跟谁说一声吧,要不……”
以飐扑哧笑了一声,“大师姐,什么要不要不的,要不然能怎么样呀?”
以桥一脸阴沉地回道:“要不一声不吭就走了,不是比你当年留书出走还禽兽。”
就这样,“禽兽”的顾家师兄妹一声不吭的下山了,更禽兽的是顾家二师兄居然相中了井灏的青骓马,并成功拐骗其一同下了山。
不过顾黎倒是第一时间知道了二人离山一事,也不是因为多神通,只不过俩人在屋外谋划之时,旁边就站着一直都在的郁家少爷。郁处霆对自己既未被二人看在眼里也没被以桥提及一句之事,哭笑不得。
“顾叔,这当初可确是同我说过娶以桥过门一事?”郁家少爷已经对自己出门的初衷彻底怀疑了。
“哎,要不是那个不争气的东西追了这么些年也没弄出过结果,哪里用我操这么多心。”顶着一块乌眼青的顾大掌门捋着胡子,一脸泰然。
“你不是也见过井家那小丫头了吗?怎么样?不喜欢的话,顾叔再撮合你跟叶家那个,听说也是个有性子的美人坯子,正好叶蓁就喜欢招你爹那样的姑爷,你也肯定错不了。”
郁处霆木然无语,只是心里颠了两个个儿,“那位顾二哥哪里是还没追到,分明是这才开始追吧。”
***
半个月后,大梁国都齐安城。顾家师兄妹大清早就开始排队等着城卫盘查进城。
大梁建国六百年,但齐安为都已余千年。流水的皇帝不动的城,相传当年齐安建成之日,有位过路的道人站在墙头观此城风水,随即放言“屠齐安者天诛之”。此语一出,其后百年果然所应不爽,凡于齐安城内大肆杀戮者未能有一位落得好下场。自此纵战火纷乱之时齐安城也总能得以保全。
牵着马的以桥经过城门洞时,见城门内侧每块砖上都刻有姓名官衔年月,颇感惊讶。
以飐笑回:“你当这城门是怎么建起来的,想上这砖,连脚边那块都要几百两,再多的够全濯洲的人吃上十年都不止。
小丫头听着抬抬眉头,“那头顶的连姓甚名谁都看不见,还不如省下银子就捐脚边的。再说,一块块密密麻麻的,不像供死人也像给等着进城的人解闷子用的。”
以飐大笑,他第一次进齐安时也是这么想的。
“你还没看内城呢,一排排的诗词歌赋,有首《齐安赋》几千字,听说当年那个做赋的,觉得自己笔法好,非要自己写一个字让人往上刻一个,硬是刻了一年半。结果刻完了这赋,那人因为久滞齐安耗尽了旅费,没钱付给工匠,工匠一生气,就把刻他名字那块砖给磨平了。”
顾家二师兄比比划划说得神采飞扬,以桥在旁边听着笑的肚子疼。
“这还不算,那工匠气性还挺大,后来又往这赋旁边刻了好些古今大家的名作,把那篇酸文比得一无是处,最后写赋的一口气不顺就这么死了,不过至死都没人记得他叫什么!”
一脸笑意的以桥强绷着脸道:“我不信,你说的话,没一句准的。”
“这才适合进齐安嘛,你待会见了这齐安城的人,但凡长得身形魁梧些的,都敢说自己当年征过荣弥,砍下的脑袋能绕城墙两圈;长得弱气些的,便一定摇着把扇子,穿白着青的三五扎堆卖弄文采;还有街上的小贩,吆喝起来能把一碗浆子夸的跟琼瑶玉露一样。就连路人,甭管穿的好坏,全都一脸的得意……”
还没说完二人已过了城门,霎时间豁然开朗,满城的繁华盈目欲溢,想来软红香土、金楼碧阁也不过如此。街头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果然每人脸上都绽着一脸的光彩,那可是无法伪装、定要过上多年的富足生活才能养出的恬然。
以飐笑道:“来齐安就先要把三大楼里的名菜吃个遍,晚上我再领你去看‘坠月流觞’,这时候正能赶上。”
以桥酸他:“师兄,你到底在齐安混了多久,怎么一进城就跟回了老家似的?”
以飐却拍拍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一顺楼、鸿渐楼、通悦楼此为齐安三大楼。三家的店面都开在一条街上,不过这三家一个专烹天上飞的,一家专饪地上跑的,另外一家专做水里游的,可谓井水不犯河水,反倒互相帮衬得格外红火。
日正当空,通悦楼内,顾家师兄妹吃饱喝足,一桌菜以桥爱吃的以飐全不爱吃,而以桥不爱吃的他家师兄一定吃得喷香。所以说,吃到最后是盘子见底什么都没剩下。
小二端着一小碟话梅与一壶香茗问还要不要添点什么。
俩人交换个眼色,以飐暗示掌握钱袋大权的师妹走人结账。
“师兄……你有没有觉得来的一路上,包袱变重了?”
顾家二师兄闻此,立即翻开包袱,果不其然。
“师妹,你别跟师兄说,银子全变成石头了……”
“师兄,从小到大,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你这么聪明。”
“师妹,十年才显一次的灵光,师兄可不可以用来猜点别的。”
顾家二师兄伸手接过了小二手里的梅子跟茶水,赶忙打发他离开,因为正如他所想,不知何时,他家那个桥丫头已经把银子都变成自己喜欢的石头了。
“还剩多少?”
“没进门前还有一顿饭钱,现在,大半顿饭钱。
“这么一会儿也能买?”
“刚才你栓马的时候,有个乞丐路过,脖子上正巧挂着块上好的‘墨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就给了他点钱,换来了。”
看着以桥一副“赚大了”的表情,顾家师兄也不好说什么。
“丫头,你每天都带着一袋子石头不累?”以飐盯着座旁以桥腰间鼓鼓囊囊的荷包转脑筋。
以桥小时候被卖来卖去惯了,到了濯洲对着顾黎那个老不正经,还是整日担惊受怕住不安生。顾以澍有天送给她几块濯洲特产的赤晶石,告诉她这石头值钱得很,顺便灌输了“将来再有人卖你,你就用石头换钱把自己赎出来”这一思想,从此顾家三师姐收集石头的癖好便一发不可收拾,而且总把她觉得最稀罕的几块石头随身带着。
“顾以飐,你想干嘛?”
“那里面肯定有‘美人眼’吧,总归要换钱,就挑它吧。反正将来再冲井灏那小子要就是了。”
“不换。”
“那……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去卖了井灏那匹马。”
“……”
眼看着顾以飐起身,以桥忽然有种自己刚才那顿,吃掉的是井灏青骓马的错觉。
“好吧,师兄……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
说罢,顾家师姐便一脸无奈却又大义凛然的模样,抓起旁边的包袱转下楼去。
不过……这一去,直到天黑也没有回来。
“客官?我们要打烊了,您何时结账?”终于小二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
“催什么催,老子在等人呢。”等的人不回来,你让我拿什么结账。
“客官,您等的是中午那位姑娘吧?那位姑娘中午留下些银子,就牵着两匹马走了。”
顾以飐差点闪了舌头。
“我瞧客官也是个常在外的,怎么这么糊涂?我劝您下回吃霸王餐,去些小馆子混个饱算了,何必非要来我们通悦楼。我们掌柜的也是读书人,向来不难为人,那位姑娘留下的银子正好顶您晚饭钱,至于中午那顿,掌柜的说,让您去后院劈柴打下手,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干上一个月,差不多,就够了。”
顾家二师兄觉得这通悦楼的伙计还真会做生意,连说这话都能客客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