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扶住我的肩膀不让我动弹,那个僧人便熟练的在我的左眉眉峰上面点了短短的一捺。
离开这里跟在“张起灵”的身后我踏上了一条铺着长长青石板的宽阔人行道,而这条并没有任何士兵站岗的路,将硕大的庭院分成左右两半。我直觉这条路的尽头就是我解开我目前所有迷惑的地方,但是我害怕自己去了就没有等到他们的时候了,所以停下了步子在原地埋头不前。他将水晶棺抱过来放到我的手中,我下意识的接住,然后就认识到又给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
“夫人是想让吾亲手带过去?”他忽然开口道。跟小哥完全一致的声线,除了意思有些奇怪,连讲话没感情都是一模一样的。带过去?我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将这具棺材带过去,当这个有辱闷油瓶风格的家伙直接把比他还高上一公分的我打横抱起来朝路的尽头走去时,我真的是无话可说了······
还在怔忡,他已经将我带到了一扇“开”字门坊前,简约的红漆圆木搭起的门坊似乎在此地屹立了千年风霜。“嗡···嗡···嗡······”远处的大钟被敲响,就像是一种开始的信号,门坊后传来阵阵的梵唱。我知道自己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很难看,不得不提的是我自小对于神像有一种天生的抵触感,厌乌及乌,大概从小就注定了我是一个不能顺顺利利活在光明世界中的人。其实想想,比我惨的多了去了,为了斗里的那些事儿送命的从老祖宗那辈分传到现在估计也有万数之上的人了。
“张起灵”定定的看着我,我回望,他的眼神里无悲无喜,有着某种永恒的等待,却正因此而沉静如幽潭深水无波古井。一瞬间我真的以为这个人就是闷油瓶了,但随即掐熄自己不切实际的念头。如果真的是闷油瓶,他难道神经错乱影帝模式开启就是要来一场古风剧么?没有任何理由能够证明张起灵会出现在这里,在我面前,像现在这样给我一个近乎奢侈的温暖微笑。
“时辰快到了,夫人与我一起进去吧。”他用肯定句讲道,完全没有考虑我的想法。“······你是谁?”我犹豫了很久,但是现在不问就来不及了。他侧头看过来,从稍稍锋利的额角到笔直高挺的鼻梁最后以形状完美的下颌侧面收尾,俊美的青年,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从交河城的北面吹来的风带起他战袍的衣角。这样一个像是从故事里走出来的人,让我的心情更加不好。“我是张起灵。你的夫君。”这个人淡淡开口道。
我不知道该怎样维持自己的表情才好,但是,在听到这句话后,我的脑子开始疯狂的运转起来。什么叫作夫君?我半张着嘴,因为太惊讶而呆滞。这时,门坊之后的大殿排门“吱呀”一声,一个六七岁长得异常精致的孩子从里面探出头来,脸上挂着还没有完全没磨灭的天真烂漫。他回过头朝门内他身后的众人轻快的喊了一声:“将军哥哥带着新娘子过来啦!”
等我终于消化完这个事实后,发现杨海和胖子他们居然还没有找过来。再不来老爷我可就真的要被个长得跟闷油瓶这个面瘫一模一样的家伙娶了,不带这么玩人的。当然,面上我还要维持一副低调奢华有内涵的表情,尤其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似乎不是那么简单的情况下。
高级士官一百人,什么人种都有的官员阶级,以及随军出征西域的各色大商贩。众人的脸色也是一样的淡定,对于自己的将军要娶一个男人为妻的事实没有任何的看法。
我像个傻瓜一样站在这个本不属于我的地方,这里是千年前的一对璧人终成眷属的地方,只是我忽然莫名的羡慕,原来这种怪异的事情可以这样温馨的结局······水晶棺在大殿之中千百只蜡烛发出的光辉中折射出五彩的光泽,我知道这件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他低沉压抑的声音响起:“孩儿不孝,愧对先父先母,但吴邪是我此生认定的唯一,恕孩儿顽固,离经叛道······”父母已故的边塞大将,受此地所有势力的尊崇,简直就是这一方天地所向披靡的王了。这样一个身份煊赫的人不去娶一位羞花闭月的女子为妻反而要娶一个带着婴儿死尸的大老爷们儿作夫人,实在是太想不开了。但是,耳边传来他坚定的大段祷念,我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还没反应过来,大滴的眼泪从眼眶里滚出来。
然而形势发展到这里却是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蜡像般站在原地。真人与佛像一样僵硬,这种感觉非常不好,有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这就是一个曾经发生在千年前汉朝西域的真实故事,故事里主角们的爱情故事轰轰烈烈,甚至在我们到来的现在依旧让人震撼。这里的每一件摆设,每一个人都是那么栩栩如生,他们静默无声,似有千言万语,被时光遗弃在孤独的角落,等待着不小心误入此地的游人了解他们的悲欢离合。
我猜测这个将军和小哥有某些联系,当然,不只是这两个人几乎一模一样的外貌和相同的名字。但是抛开这两点我似乎又找不到其他的共同点来,还有他口中的吴邪,肯定不是我,也就是说曾经的曾经,有一个人叫张起灵,还有一个人叫吴邪,他们活在那个边关多战事的时代,互相认识,还似乎有复杂的情感纠葛。
这一点让我觉得自己似乎离答案更近一步了。我最后一次看着这个此时被定住的张起灵,也许这竟是我后半辈子中唯一一次亲眼看到活生生的张起灵的机会了,在这一瞬我察觉到自己内心的动摇。摆摆头,我的人生不只是我一个人的,还有很多人的性命关系在我的手中,现在还不是自私的时候。
那么,如果这最后一次的努力付诸东流了,我才有过去陪你的资格。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都是深夜,我已阵亡,大家随意~
☆、天灾人祸
天灾人祸
“咚咚咚”密集的雨点鼓从古城东边传来,所有人又恢复了活动,人群开始嘈杂起来。我胆颤心惊的躲在一根大柱的后面,看着眼前骇人的一幕,最开始是外围的人,他们的身体最先开始腐烂。皮肤松弛出现褐色的尸斑,四肢脱落,血肉开始迅速的腐败。有个外围的士兵摇摇晃晃地朝我走来,也许是想把鬼鬼祟祟的我揪出去,但是走到一半就碎成了很多块儿,泛黑的血液从破裂的身体中艰难的流出来,染红了我的脚上单薄的布鞋。
大殿里一时之间四处都是鬼哭狼嚎的惨叫声,我被震得有点儿找不着北了,只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异类,不论是对于他们还是对于在现实世界中的同行们而言。我的视线穿过这群魔乱舞的大殿,希望看到他,至于基于何种心情我并不清楚。只有一个孤单失落的背影进入我的眼里,所有哀嚎的人都不敢接近他,也许他的脸已经腐朽,但是我依稀能够看到他挺直的脊背,那个背影就成了千姿百态的人生最后的一个镜头了。
殿外传来战马的嘶鸣,人类的悲吼,建筑的倾圮声。在我开始拼命的想办法离开这里时,张起灵转过身来,他的血肉已经掉落得一干二净,只剩下象牙色的骨架支撑着衣物。我以为自己肯定受不了他会变成这样,但是一想到这个人是个跟小哥很像的人,所有的想法便都没有了。他举起握着长剑的右手就像他从前的千百次出征之前会做的那样,用一种空洞的声音下达命令道:“所有人,誓死迎战。”
那些烂得快要散架的死尸们齐吼道:“愿随我镇西侯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有人将闭合的殿门拉开,随即就有大批的宾客涌下台阶朝叛军袭去。双方交战在一起,战况升级,我有些不合时宜的忍不住想道,这两方的人都是骨头架子,拿着的武器也都是残破不堪的,打起来真的给人一种黑色幽默的感觉。因为这个我的心情又沉重了几分,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生与死真的就只隔了一线之宽。况且这里面所有的人本来就已经死了,这样无休止的折磨,真的让人的心里沉痛。
数把羽箭朝着正发呆的我射来,有人在我身后大力扯了一把,我因为没有预料到这里还会有人对我出手所以就没什么防备,结果被这一把拉得直接向后仰倒。杨海眼疾手快的一把接住我,对于他出现的这个事实我很高兴,但是他打招呼的方式实在是异常得让人无法忍受。我刚想开口,就被他捂住了嘴,只听他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道:“吴邪,我等下叫你开始跑,就千万别回头沿着这条路跑到头,胖子和瞎子会在那里等你。”
我点头,虽然现在还是云里雾里的,但是杨海的话在这种危急的时候往往是最可靠的,根据我跟这家伙相处的这段时间便可以得出这个结论。所以······“开始,跑!”杨海甚至在我的身后狠狠地推了一把,让我没有回头的机会,因为“张起灵”似乎看到我了。
很多时候,人都是无法完全明白一件事情的,无论这个事情有多简单,但总有人不知道的地方存在。举个不恰当的例子,我们都在看书,但就是无法画出书中人的样子。这把老骨头跑起来开始还行,越到后面越难过,三千米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从北城到南门大门前,跑的时候我似乎听到有人狂喊了一声“吴邪”。但是这一次,他是注定得不到想要的回答了。
接第十八章
我觉得另一个存在于我体内的人就此被剥离出来,但是我只是感觉到了,却没有余力回头去证实自己的猜测。来到这个思想的国度之后一直处于昏昏沉沉无法正常运转的大脑在这一刹那恢复了以往的运转速率,很像是本来内存太多而容易卡壳的电脑突然之间格式化了好几个盘那样的效果。
人在抵达自身极限状态时往往会爆发出超乎想象的力量。而我这一次选择了违背杨海的意思,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埋头向前跑不理会这个既定结局的历史只求保存好自己的性命。我只想让自己做一件可以不会留在以后后悔的事情,这一次,我不想留下他一个人孤独面对残酷的命运,即使这个他可能是几个轮回之前的他。
返身往回跑的时候,沿途都是七零八落的尸体残骸,空气中弥散开来的是浓得呛鼻的血腥味。到处都是倒下的尸首,我艰难的开始寻找起张起灵的下落,但是,在我找遍了整个门坊外的广场都没有找到他时我的心态变得非常糟糕,整个人都莫名其妙的发慌了,六神无主。十年前被抛下时的绝望复又增长,就如被火烧过之后的野草开始快速的长出来。
捡起一只胳膊,食中二指不够长,扔掉。捡起半边肩膀,都这样了居然没有刺青出现,果断不是。再捡起一双眼珠,眼神不够深邃,一边玩去······杨海从已经被火烧塌了的大殿废墟中找出来时,我坐在地上忙碌翻找了大半天了。但,都不是的,强迫症开始发作,我甚至想把这里所有的尸体检查完毕才勉强会死心。
最后是怎么停下来的呢?没错,是杨海朝我跑来,用他和张起灵不相上下的身手速度眨眼间就到了我的面前。这个时候我已经不再翻找尸体里,因为我找遍了每一个角落,依旧没有。被抽掉了魂魄一般,我跪在尸骸之海的中央垂头任由眼泪决堤。杨海默默的陪在我旁边,化作了一尊石像,可以千年万年的立在这里,守候在我几乎就要绝望放弃的每一场哭泣里。
“为什么哭?”杨海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我摇头。眼泪还是很凶残的往下掉,我深知自己已经老得满脸沟壑,这样哭起来也绝不是什么颓废的美感,不客气的说,是很丑。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叔的哭泣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我像是要将这十年来所有的压抑一并倾泻出来一样,即使感觉自己的眼角膜都快要哭掉了,还是涕泗横流。
杨海伸出手,眼神中带着我熟悉的悲戚,但却是不同的人了。他说:“吴邪,我在这里,以后也一直会在这里。”我傻愣愣的看着他,眼睛通红,一时间对他的话有些消化不良。“你是说以后都会在我身边,当我的助手?”声音还带着哭腔,我窘迫得不由脸红,真不知道自己刚才究竟为什么可以哭到这种程度。
“你是有多天真,才能以为我只会当你的助手?”杨海突然用与往常完全不同的语气调侃了一句,我瞬间觉得他肯定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我一直都在这里,吴邪。”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睡着了,又惊醒过来。。。。。所以有些忧心文章的质量,唉,这就是业余作者的悲哀啊~
☆、雪后新生
雪后新生
“我一直都在这里”这句话横陈在我的思维里,就像一把锥子落在心里,在重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