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旭倒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忽然问道:“说起来,那日千山老人为何称你为九郎?”
萧素寒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微微一怔,而后才解释道:“曾祖当年名扬天下,有个别号叫做六郎,祖父年少时也因剑法精绝著称,便被称作七郎……”他说到这,干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所以我儿时便被世交叔伯们戏称作九郎,只是个亲近之人所知道的乳名而已。”
他也知道自己在剑术上的造诣完全比不上曾祖、祖父和父亲,所以袭承了这个别号只觉心虚,更是有几分尴尬。然而边旭却并没有取笑他的意思,只是低头喃喃重复了一声:“九郎。”
第17章
接下来的时日,边旭一直对着那刀谱琢磨,萧素寒却是闲来无事翻遍了整个潭底石洞。这里与传闻中的风狼巢穴不尽相同,并没有什么从各门派搜刮来的武学典籍,陈旧的空书架上只零零落落散着些不知名的武功残本,还有一本风狼头领的手记。
那位头领字迹潦草,能看出是个武夫出身,他所记的也不过是些身边之事。萧素寒翻书总爱径直翻到末页,只见那上面写着某年某日,与教众议定大事,从此各奔东西,世间再无风狼。此人为何要散尽手下这么个偌大组织,萧素寒琢磨了一会,很是猜不透,只好继续向前翻去,而后看到了更多细微末节。原来这库中真的藏有过各派典籍,但是大多被这头领一一归还了各派,剩余的都已追寻不到出自何门何派。这头领絮絮叨叨地记道,余下十数本不知来路,多为阴狠诡谲之流,冒然修习于人于己皆有损伤。
萧素寒看到这,心头不由烦躁,暗道这人写这么多废话做什么,一把火将这些烧了不就完了。虽然他对这头领行事很不赞赏,但是碍于无聊,还是继续翻完了这本手记,翻到再前面一些,神色忽然就凝固住了,他细细想了许久,忽然站起身走出石洞,急急去寻边旭。
他在水潭边环视了一圈,却无边旭的踪影,再一抬眼,才瞧见那西面石阵附近有个人影,等到走近一看,正是边旭执着一杆枯枝,不知在那低头沉思些什么。
“边旭,”萧素寒喊了他一声,“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边旭抬头见了他,轻轻抬了抬眉毛道:“你来的正好,我也有东西给你看。”
萧素寒见他手中除了那杆枯枝什么都没有,不由得奇怪:“什么东西?”
边旭微微一笑:“等一会。”
萧素寒心里正在着急,也不知他卖得什么关子,只好抱着手在那没好气地等着。
过了一会边旭道:“来了。”
萧素寒向他指的方向张望过去,只见远处尘沙飞扬,这是沙漠里常有的气候,狂风刮来时卷着漫天黄沙,常人根本无法睁开眼睛,这样一场风沙过去,能把沙漠里人和骆驼的脚印都掩埋干净。
边旭轻轻一纵便跃到附近那巨石顶上,他低头向着萧素寒笑了笑:“风沙来了,还不把头脸捂上。”
萧素寒暗道这人多半是有病,脸都捂上了还给我看什么东西。
边旭看出他神色间的不满,却不多解释,只自己闭上了眼睛。那风沙转眼就到,铺天盖地刮了过来,过了许久才平息过去,萧素寒扒拉下遮住头脸的衣袍,还是免不了吐了两口沙子:“咳咳,边大侠,到底有什么东西要给我看?”
边旭手中仍然执着那柄枯枝,并不回答,只低头向他笑了笑。
萧素寒觉得有些不对,也纵身跃上了那块巨石,而后便吃了一惊,只见巨石上早已覆满黄沙,只有边旭周遭十几尺内干干净净,竟连一粒沙子也看不见。
“这……这是……”萧素寒知道他多半是以极快的剑法将方才所有的飞沙挡了出去,然而世间怎么会有这种剑法,况且他手中甚至都没有一柄剑,只有一杆枯枝而已。
边旭瞧出他的愕然,低声解释道:“这就是逐影刀。”
萧素寒怔怔看着他,半天才惊叹出声:“逐影刀,天月剑,你真的把它们融合到了一处么?边旭,你果真是个奇才。”
边旭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我不知道逐影刀精髓究竟是什么,但是总觉得这刀法和我的性子十分之合,不知不觉便使出来了。”他说完,方想起什么似的,“你刚刚说要给我看的东西是什么?”
萧素寒想起正事,赶忙把那手记摸了出来,翻开道:“你瞧这上面说的这种武功。”
边旭低头念道:“焚心诀?”
“不错,那风狼头领说这是一种极其厉害的内功心法,江湖中人对这门心法趋之若鹜,自从他修习过这门心法便罕逢敌手,而后面又说若是修习不得法便容易损伤自身,练到第七层时甚至会受真气反噬。”萧素寒说完,看向边旭道,“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边旭神色凝重地道:“你是说神秘客拿到了这本焚心诀?”
萧素寒立刻点了点头:“我们在沙堡中见他时,他分明是受了很重的内伤,可以他的武功,又有谁能把他伤的那么重?我猜多半是他自己练功所致。”
边旭沉吟了许久,没有说话。
萧素寒已经沉不住气了,推他道:“如果他真的练了焚心诀,还练到了第七层,我们再怎么样也不是他的对手,不如先离开这里,从长计议吧?”
“萧素寒,”边旭忽然道,“我们回石洞中去,收拾一下。”
萧素寒没想到他答应得这般爽快,微微一愣,直到见他往水潭方向去了,才加紧几步跟了上去。
其实石洞中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边旭只把一个旧水囊并火石等物用粗布草草裹了,自顾自道:“我这几晚观测星辰方位,这里还不算沙漠腹地,你轻功甚好,向着东方两三日应当就能离开大漠,”说到这,他顿了顿才道,“离开之后,你愿意去萨哈镇等我的消息也好,直接回中原也罢……”
萧素寒已经懵了,急急打断他道:“什么意思,你不跟我一起走?”
边旭沉默了片刻才道:“萧素寒,神秘客与我之间的恩怨本就与你无关,我希望你不要牵扯其中。”
萧素寒被他这态度惹得心头火起,一把揪起他的衣襟怒道:“你怎么又是这样,我早跟你说过,我们现在绑在一根绳子上,你怎么总觉得我是个麻烦,想把我一脚踹开。”
边旭神色间十分无奈,他伸出手,覆在萧素寒手背上:“我不是这个意思,萧素寒,我从没觉得你是个麻烦,我……”他用力闭了闭眼睛道,“你陪我一路走到此处,我其实很高兴。”
萧素寒听了这话,气消了些,这才觉得这样揪着他不好,便放开了手,边旭却没松开,仍是握着他的手道:“神秘客是杀害神鹰堡满门的元凶,我但凡有一口气在,就定要杀了他。可如今事态与我料想得不同,我知道焚心诀是多么棘手的东西,你留在这里,我护不了你周全。”
萧素寒大皱眉头:“我武功虽然比不上你,可也用不着你护着我吧。”
边旭微微苦笑:“是,少庄主武功高强,可我心里记挂着你,就会分心,本来赢他的胜算就不多,到时候岂不是更容易输。你若不在,我大约还有些赢面。”
萧素寒总觉得这话听着古怪,自己先笑了起来:“怎么,给你煮了几次鱼汤你就开始记挂我了?”
边旭此时才惊觉自己失言,忙放开了萧素寒的手,低头道:“总之,你先离开这里,我独自一人参悟这刀剑之术,只怕长进还快些,之后便去找神秘客,若是侥幸能赢了他,再去寻你。”
萧素寒眼珠子转了几转,痛快地点头道:“也好!”
边旭见他这么痛快,也有些起疑,犹豫着问道:“那你何日动身?”
萧素寒拿过他手中那个简陋的包裹:“今日就动身。”说完,扯开衣带就开始脱衣服。
边旭忙后退一步:“你……你做什么?”
萧素寒将外衫脱去,把里面那件晶莹剔透的天丝软甲脱了下来,他抬头看边旭脸上微微泛红,还觉得奇怪:“你紧张什么?快把这件软甲穿上。”
边旭忙掩饰般咳嗽了一声:“听闻这是落梅山庄的至宝,为何要给我?”
“知道这是我家的至宝就好,”萧素寒没好气地塞到他手里,自顾自地把外衫穿上道,“等杀了那神秘客,记得来萨哈镇寻我,我要你亲手把这件软甲还给我,知道么?”
边旭知道这是他一番好意,只好接过,妥善穿戴了,而后才道:“你去潭中灌些水带上,可惜没有干粮,只能烤些鱼干带着果腹了。”
萧素寒不耐烦地摆摆手道:“这野人日子我都过惯了,知道怎么照料自己。”
他虽然答应离去,心里却已有了别的盘算。他知道边旭性子固执,自己多半说服不了他,倒不如先去萨哈镇寻到南宫翼商量对策,再派人往落梅山庄传个消息,只要在边旭与神秘客决战之前寻到援手赶回此处,便不用看着这死脑筋的剑客孤身一人去送死了。
边旭并不知他的这些念头,急着打开了水潭边的机关,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边旭刚走上一级石阶便觉察出不对,然而已来不及回身去摸索机关,一柄雪亮的剑刃已指向他的颈间。
这次萧素寒反应倒快,一把抓住他衣袖将他扯了回来,而后随便抓过手中的青瓷瓶掷了出去,只听“哗啦”一阵脆响,洞外银光闪烁,竟晃着十余把长剑。
萧素寒见此情形,不由得笑了一声:“哪来的好心人,知道我们手无寸铁,竟来送剑。”
边旭知他意图,身形一闪,掠过石门,洞外之人早已长剑探入,却是刺了个空。边旭长臂一伸与他手臂交错,手指直探那人胸前膻中要穴,只听那人闷哼一声,径直倒地,萧素寒早已上前夺过他手中长剑,转手便递给了边旭。
这把寻常铁剑到了边旭手中仿佛大放异彩,只见他剑尖颤动,突出石洞,洞外伏着的十余人一齐扑上,却被他手中那疾迅无比的剑法一一刺中,转眼间便倒伏了一地。
“好!”水潭外有人平平地喝了一声彩,这一声落到了边旭和他身后的萧素寒耳中,二人脸色都是一变。
那是神秘客的声音,听起来他不但内伤痊愈,而且内力更胜往昔了。
第18章
萧素寒早已悄悄捡了一把剑拿在手中,他从边旭背后探出个脑袋向前方望了过去,只见那神秘客这日竟没戴面纱,背对着他们站在水潭边,慢悠悠地道:“你们两个倒是命大,不但活着逃出沙堡,还寻到了这里。”
“你的命也很大,”萧素寒冷笑了一声,“练那邪门功夫竟还没丧命。”
神秘客忽然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瞧着他,萧素寒蓦然看到他的脸孔,吓得后退了一步,只见他满脸瘢痕,丑陋至极,其可怖难以言喻。
“怎么?你觉得我的脸很吓人是不是?”他狞笑了两声,向萧素寒走近了几步,“萧少庄主,等你一会落在我手里,我定把你炮制得比我还吓人。”
边旭眉头一皱,伸手挡住身后的人,沉声道:“尊驾要对付的人是我,何必牵连他人,”他顿了顿,竭力缓和了语气道,“尊驾就算有神功傍身,也不必去招惹落梅山庄吧。”
神秘客一双眼睛立刻扫向边旭,微微笑道:“怎么,你怕我伤了他?”他伸出手,“你若是有所顾忌,就最好不要惹怒我,把逐影刀刀谱交出来。”
不等边旭开口,萧素寒已大为不快地接口道:“那本破刀谱早被我烧了,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神秘客一听这话,丑陋的面容扭曲得更加难看,他咬牙笑了两声,向着萧素寒道:“萧少庄主,我和你素无瓜葛,你却一再坏我的事,这些都罢了,我抚养阿弃十来年,他素来听话,况且又能干,”他说着,目光扫过四周倒伏的那些手下的尸体,“比这帮废物可强得多了,可惜认识了你不过几日,竟然吃里爬外,我只能狠心将他除去,唉,如同自断双臂一般。你说,这笔账我要怎么跟你算?”
萧素寒听说他把沙漠蝎子“除去”了,不由得变了脸色,急道:“你这老贼,他是你义子,你竟也下得了手,你把他怎么了?”
神秘客越是生气,越要笑上两声,笑完才道:“阿弃虽然忤逆我,然而所幸功夫还是不错的,若不是吸取了他的内力,我这内伤也不至于好得这样快。你若是问他的下场么,他是当年我从一个沙坑里捡到的,如今死了,自然还是要埋回沙坑里去。不过,现下不是你担心他的时候,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萧素寒。”
他说到后面,话语里恨意昭然,最后一个字刚吐出,手中的离恨宝刀便铿然出鞘,一阵劲风向着萧素寒扑面而来。萧素寒被这杀气笼罩之下,只得勉强以手中的剑架住他的攻势,刀刃相交之下只觉一股强大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