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你偷喝酒呀!」真是名无害的伪装者,傅天霁心想。
这么老实的答案让他不由得再次微笑。
而当反应慢三拍的鞠华察觉自己说了什么之后,脸色瞬间大变,一阵青、一阵白不住闪动变幻的模样,更是让傅天霁不由自主漾起的笑纹,逐渐扩展成明朗的笑意。
「你就这么喜欢喝酒!?」他含笑问道。
咦!?傅天霁这话是什么意思?
作贼心虚的鞠华不敢回答。他一脸担心受怕的模样,饱含警戒光芒的眼眸,担心受怕地注视着温文含笑的传天霁……
不知怎地,鞠华本能地畏惧着傅天霁,总觉得笑容满面的传天霁好可怕!
微笑的传天霁让人摸不清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就像是头不怀好意却面带微笑的猛兽,浑身散发着某种让人打从内心发寒打颤的危险气息!
傅天霁含笑凝视着鞠华。
他当然明白鞠华心中的想法。眼前,这么坦白的言语与表情,让他毫不费力地便能一眼看穿鞠华的心思。
事实上,傅天霁暂时不打算对这名假冒者采取任何行动。
甚至,为了查明府里变故的真相,傅天霁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纵容这假冒者,小过不断的一切行为。
可他并不打算解释,至少,在他还未看腻这么坦白无欺的表情前,他还不打算说破!
迥异心思,截然不同的情绪,两人一者微笑,一者畏惧地凝视着对方,直到明显的烟味、热气盖过两人心中的算计与猜忌……
浓浓呛人的烟味让傅天霁直觉蹙紧眉心。「这是怎么回事?」
「咦!?」鞠华恍然回神。「发生了什么事吗?」
傅天霁不语,心中隐然有所预料。
眉心越蹙越紧的他,迅速登上通往上层酒坊的楼梯,然当他推开上层的门扉察看时,炙热的风暴与焰火让他立即关上门。
上方已化为一片火海,熊熊火势势不可挡地蔓延烧毁一切。
因是藏酒之处,厚重的门扉挡住了上层的焰火与热气,以致他这么晚才察觉状况有异。
当下,他虽以暂时以这扇厚重的门扉档住了外面的火势,让人在一时半刻间还烧不到这来,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越早离开越好!
心念一转,傅天霁立即当机立断回身对着鞠华沉声命令。
「将身上外衫脱下,罩在头上,以免待会冲出火场时受到伤害。」他命令道,自己亦迅速解开身上的外衫罩住裸露在外的头、脸。
这时上层渗入袭人的猛烈热气,让他的额头不由自主地冒出颗颗汗水,鞠华讶然张口。
「咦!?为什么?冲出火场!?上面着火了呀!」
显然,后知后觉的鞠华,这会才意识到上面已化为一片火海。
「好热呀!」阵阵逼人的热气,让鞠华不觉以手充扇本能地搧啊搧地,丝毫不曾把傅天霁的话放在心上。
「动手!」鞠华的态度让焦急如焚的传天霁忍不住怒吼。
「咦!?动手?动什么手?」鞠华被吼得莫名奇妙。
「动、手、将、外、衣、罩、在、头、上,我、带、你、冲、出、火、场,听到了没有!?」
面对一脸无辜的鞠华,傅天霁强忍怒气,一个字一个字地将话重说一遍,寄望自己的耐心,能换得鞠华的配合,只可惜,他错估了!
「咦!?冲出火场!?跑到上面去!?」闻言,鞠华猛力摇头再摇头。「休想!上面现在一定热死人了,好好的地方我不待,反而自个主动往火堆送,这种蠢事我才不干!」
鞠华不知死活地大声反对,他的态度让向来以冷静自制出名的传天霁不觉气得浑身颤抖。
在这种危机存亡的时候,他居然还在说这种事!?他到底有没有脑子呀!?究竟是谁找这么个蠢笨的人来冒充云弟!?
傅天霁心想,然而现在却也不是追问的时机。
心思翻转,衡量得失之间,傅天霁迅速决定先救人再谈。
「如果你不想被活活烧死,就乖乖别动。」傅天霁识时务地放弃说服鞠华的念头,他抓了鞠华的胳臂将他揽入怀中就打算往外冲……
「等……等一下!」
惊察对方企图,鞠华惊慌不已,手忙脚乱地摆脱傅天霁的钳制大声抗议道:
「火,上面到处都是火耶……要去,你自己去就好了,我才不要笨笨地跟你往火窟钻!上面的火势这么猛烈,如果不幸被烤成菊花干,叫人捡去泡茶,那我多冤枉呀!」
「傅天云!」傅天霁大吼。「你到底还想不想活命!?」面对这个不识好人心的蠢蛋,任他传天霁有再好的修养都无法止住脾气!
「当然要,可是我不跟你走,开玩笑,大火耶……」闻言,鞠华用力摇头表示意愿。「若你自己喜欢水里来、火里去那也不关我的事,但千万不要拖我下水,我才没那么傻呢!」
该死!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傅天霁气得咬牙切齿,差点想一掌掐死这个不明是非,不知好歹的假傅天云消气。
若不是看在家中变故仍需从这个假傅天云身上追查起,他哪管这假小子死活!
「不出去,难道你想活活在这烧死?」傅天霁怒斥。
时间紧追!
适才他开门察看时火势已不小,再加上酒坊内,不论是已酿好的酒,还是用来酿酒的原料米粮,全都是一些易燃物品,以致火势蔓延迅速。
先不论起火的原因为何,但若他还想留着性命查清一切真相,则必须在火势尚未完全失控前,将自己和这名假的传天云弄出火场!
不管了,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念动身动,将自己的衣衫分一半盖住鞠华的头脸,傅天霁抓了他的人直接往外冲。
「不要!我不要跟你从火里出去,我要从暗道离开……放开我!」鞠华大吼,极力反抗挣扎。
「什么!?有暗道!?你怎么不早说!」闻言,傅天霁乍然止步,追问:「暗道在哪!?」
「哼!」见傅天霁松手,鞠华连忙躲到距离傅天霁最远的角落,一面生气地厥嘴,心想:
骂我不早说!从头到尾,我忙着不让自己被你抓到火场,去烤成菊花干都来不及了,哪来的机会说呀!
鞠华斜眼瞪人。
虽是心不甘情不愿,却也明白指出暗道所在。「哪,就在那,把那坛酒搬开往上推,就是了。」
时间紧迫,听完说明,傅天霁马上行动。
果然,正如鞠华所言,酒坛后藏着道通往上方的暗门。
「快走吧。」
傅天霁说道,然而鞠华却用力的摇头,眼光不舍地看着酒窖中的藏酒,心思全放在怎么将这些酒移到外面去,保护这些宝贝不受祝融的损伤。
「你先走,我待会再上去。」
看穿鞠华心底打什么主意,傅天霁先是眉峰敛收,然后是下定决心地舒展。
长臂伸展,傅天霁拦腰抱起鞠华就冲,不让鞠华有半点机会反抗。
鞠华吓了一大跳,待回神时,他已在被傅天霁强行抱进暗道中,飞快冲出危险之所。
「我的酒……放我下来……!」
鞠华一路高喊,却无能阻止傅天霁将他带进酒窖,当两人自暗道平安脱离火场时,四周传来喧天锣鼓声与家丁灭火抢救的喧哗……
拉住企图冲回酒害的鞠华,傅天霁就地指挥人员救火。
站在酒坊外,鞠华心痛不已。若非被傅天霁的臂膀限制住他的行动,只怕这时他早已冲回火中!
他心碎欲绝地看着自己的最爱,在焰火与高热中化为乌有,为自己无能抢救出的最爱哀悼。
喧闹中,鞠华异样的安静,让傅天霁分神看了鞠华一眼,霎时间,他的心头一动,掠过一阵陌生的不舍。
鞠华伤痛的神情,牵动傅天霁冷硬心肠的某处角落,让他向来冷然的心思不觉溢满温柔。
「福安。」
在傅天霁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背后所代表的涵义之前,他已开口唤来身旁一名家丁,将因酒坊失火深受打击而失魂落魄的鞠华,交到家丁手中命令道:
「送三少爷回房歇息。」
「是。」
第四章
是夜,在傅天霁的指挥下,傅府家丁通力合作,直到月隐星稀,东方天际透出一丝光亮之时,总算将最后一丝余烬扑灭。
纷扰繁忙且喧闹的一夜,没有人员伤亡是唯一不幸中的大幸。
然,傅天霁并未因此松了口气。
这场火,来得突然且无端。
虽未特别留意,然当他尾随在「云弟」进入酒窖前,可没有半点起火的迹象,这分明是有人刻意纵火兹事!
但为什么!?
还有,隐身在暗处之人下手的目标是谁?
是「他」!?
还是那名假冒的传天云!?
或二人皆是!?
无数疑问——掠过傅天霁的脑海。
这场火虽已扑灭,但它唤起的疑问,并未随着火苗灭尽而消失,新生的疑问越来越多,重重敲击着傅天霁的心。
心念流转,傅天霁留下几名下人收拾善后,便召唤老管家寿伯进入书房。
今晚的人为变故让他决心加快调查脚步。
***
傅府东侧,端砚轩。
关上书房房门,傅天霁敛眉沉色开口。
「寿伯,这些年我不在府内之时,天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故!?以致天云的性格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二少爷!」老管家困惑地扬眉。「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关心罢了。」傅天霁避重就轻道,在这敌暗我明的状况之下,他并不打算打草惊蛇。
闻言,老管家直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还以为二少爷召唤他进书房,是为了追究他今晚火灾失责之事,没想到一开口间的居然是三少爷!
让他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唉!也难怪您担心,自从溺水被救后,三少爷变了好多……」老管家长叹一声道。
「怎么个变法?」
「大概那次溺水时受了惊吓,清醒后,三少爷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完全记不得府里所有的事,除了老爷、夫人外什么人、什么事都……嗯,不太记得……」
老管家慎选用词道。
事实上,清醒后的傅天云痴傻得连贴身奴仆都会认错,更遑论其它事物!
「记不得!?」
「是。」
「比方说。」傅天霁追问。
「常忘了自己的身分,记不得近身家仆女婢的名字,也记不得府里的地理位置等……」老管家逐一数落。
傅天霁眉峰轻蹙。
为的不是因为自管家口中得到更多鞠华假冒的线索,而是为了这么粗浅的假冒行径,怎么也看不出其背后有任何精心设计。
「哦!对三少爷的失常,父亲又有何反应?」
「老爷!?老爷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越加疼惜三少爷,要求府内所有人尽心尽力服侍三少爷。」
闻言,傅天霁紧蹙的眉峰不觉舒展。
换句话说,父亲早已知道这名「傅天云」是假货,且为他极力隐瞒……但为什么!?
莫非……
若想证明此事,唯有从当事者身上下手!
傅天霁不语,心思却转得飞快,再开口时,已换上另平日温文自若的神气。「寿伯,你下去休息吧,今晚辛苦你了。」
「是。」老管家躬身退离。
***
虽然理智早已明白,在那么猛烈的火势下,不可能还留有什么,然当鞠华亲眼目睹在祝融肆虐下,化为一片焦黑废墟的酿酒坊,他的心仍无法自己地一阵痛楚!
呜……
心好痛!老天爷真是过分,居然站在小气的傅天霁那边,还用这一招剥夺他唯一的乐趣……
这下,他连偷喝的机会都没了……呜………
眼看着在这傅府内唯一的生活乐趣,就这样化为灰烬,而他却仍得遵守着当初的承诺,扮演傅天云安慰卓氏,鞠华好哀怨呀!
心中的辛酸苦楚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他浓郁的伤痛与悲情,毫不隐藏地渲染周围一切,即使是远远站在另一端的傅天霁,也不得不感受到他的伤痛……
看着鞠华一副受创至深的哀凄背影,傅天霁不觉感到一阵又好气又好笑的陌生情绪!
找了他一整个早上,没想到众人寻遍傅府上下找不到的人居然就站在这瞪着已化为一片焦土废墟的酿酒坊呆愣哀悼。
「云弟。」傅天霁走近鞠华身边轻唤。
在他尚未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前,他的手已自有主见地将鞠华的身子转向,面对自己。
「什么事?」鞠华昂首,有气无力回道。
傅天霁微笑。「找了你一上午,原来你在这,走吧,我在端砚轩备了些『酒』菜,准备让你压压惊。」
鞠华的呆楞失落让傅天霁心头掠过一阵不舍,所以口中说的虽是早已计画好的说词,语气却是异样的温柔。
闻言,鞠华失落无神的眼眸瞬间一亮。「『酒』菜!?」语气刻意着重在「酒」字上,鞠华的神情既惊又喜,晶亮的眼神闪烁着希望兴奋的光芒。
他望着傅天霁的模样,让傅天霁心头不觉满溢某种异样的情感,俊挺贵气的严肃面孔不禁泛起一抹真心的微笑。
「对,『酒』菜。」仿效鞠华的口气,加重「酒」字,傅天霁说道。
「那咱们还不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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