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到他这个失魂落魄的样子,鲁扬原本已经不忍心再责备他了,可是这次的错实在犯得实在太大。不单是连累了当夜巡守的侍卫,连晏溱也被惊动要进来横插一脚。如果不是凤怀璧借着大婚将近的借口,只怕这案子落入晏溱的手中还不知要怎样大做文章。
晏府的千金就要入宫,在这个关头晏溱这个老狐狸必然会把关心的重点放在后宫的整顿上。像自己这样伴随凤怀璧多年不易收买的人定然会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怕到时候以此为借口替换宫中禁卫,如此一来后宫之中岂不由他女儿一人独大?
“鲁大人,外头这么吵,是发生什么事了?”
孙昊阳似乎并未听到鲁扬的不满,只是恍惚无神地呆坐在黑暗中,像是被什么抽离了魂魄一样。牢房外的歌舞声一直从远处传来,虽然听不大清楚,却能感觉到这皇城的另一头似乎是热闹非凡。今日还不是凤怀璧大婚之日,宫里为何事大张旗鼓地设宴庆贺?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鲁扬气极,真恨不能打醒这个已经身在险境还不自知的傻人。
“鲁大人,以后还是少来看我吧,宫中耳目众多,要是让晏相国看出你与我私下接触,恐怕会找你麻烦,我的事,你就随它去吧……”
从草席上踉跄着站起身来的孙昊阳走到铁窗边,隐隐约约能看到远处华灯高照,人影憧憧。他想现在置身其中的凤怀璧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是已经把昨夜里的事忘了干净尽情享乐,还是在心里偶尔会念起他这么一个人,然后像从前一样无奈摇头?
“是,是我多事才来帮你搅这趟浑水,都是我多事,帮你闯这么大的祸!”
鲁扬捏紧了拳头,只差直接送他一巴掌。这个混小子到底要让凤怀璧操多久的心才够!
“你这么想死,我帮你便是,不过是一刀一命,我提了你的头出去也帮陛下省了事。可是你为什么回来?就为能死在他面前?就为能让他不好过?孙昊阳,你够狠,是我鲁扬看错你了,帮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来伤害我家王爷!”
他盛怒之下,将孙昊阳的身体一把扳向自己,猛烈地摇晃他的肩膀,“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人,我帮你是想让王爷看到你能开心一点,你知不知道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王爷过的是什么日子?我看着他那个样子,我……”
“王爷他……”
孙昊阳的眼中略微有了些变化,可是那只能加深他脸上痛苦的神色,这一日一夜里,他只要一想起凤怀璧拿着匕首对自己说“死都如让你如愿”的话,还有他将那玉牌狠狠摔出去时的决绝,他渐渐明白过来,从前的那些错误已经无从补救了。是他在凤怀璧的心里种下了恨和不信任的种子,如今,这恶果要他自己来尝。
凤怀璧对他,不是一点感情没有,只是,那一场骗局让他的心已经倦怠,就算心底的感情还有余温,但也再燃不起什么火花了。
“王爷他有多恨我,你不会知道的。”
所以,我很清楚,他不会让我留在他的身边了。既然如此,我生无可恋,只求一死。
“唉,王爷他要真是这么恨你,何必让我来救你。不过现在就算你不想走,不愿走,我也一定要把你弄出去的。”
鲁扬苦笑一声,“要是再让你出现在他面前,我这个脑袋就保不住了。你权当是救我,也得赶紧离开皇宫,再也不要回大鹓来了。”
“他不杀我,也不肯见我,真真是要我活着受罪么?”
这低低的喃语他没有让鲁扬听到,外头的喧嚣盖过了他的声音,鲁扬一时没有听清,刚想追问就突然闻到一股古怪的香味,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瘫软下去。而他面前的孙昊阳在倒下的一刹那被牢房外突然闯进的黑影借住。
鲁扬还想看清楚那人的面目,还想呼叫求救,可是嗓子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四肢百骸也像钉在地上一样。
他看到那个黑衣人慢慢俯□,展开手掌,白得近乎病态的手心里,一只黑而丑陋的虫子伏在那里,鲁扬心中一惊,虽然不知他要做什么,可是不好的预感却让他浑身颤栗,
“不该记得的,还是忘了好。”
那人声音很年轻,但冰冷得让人发怵。鲁扬看到那只手伸向自己的耳边,那只黑色的虫子便顺着爬进,他全身恶寒,手足冰凉。待耳边那酥麻的感觉过去之后,人也已经陷入了昏迷。
“真是麻烦,杀了岂不是更方便。”
黑影冷笑地看着怀里的孙昊阳,他黑色的衣袍中露出几乎触地的长发。他低首看了看面色发白形容枯败的孙昊阳,继而眼中的笑意凛凛一寒,
没想到你心中之人如此不济,活该你把自己弄得这副不生不死的下场。我倒想很想看看这个令你痴心一片的男人对你又有几分真情,
楚归鸿,这次要是你玩输了,后果可得自己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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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夜宴尚未结束之时,凤怀璧就已经得知孙昊阳‘越狱’出逃以及鲁扬被发现晕倒在天牢外的消息。虽然在面上已经竭力保持镇定,然而苏远回还是隐约察觉出了一些异样。因为他看到突然闯进的禁卫在凤怀璧耳边说了什么之后,凤怀璧的酒杯微微晃了一下。
细微到几乎让人看不出的破绽还是被苏远回看在了眼里。他表面上装作并不在意,其实目光就一直没有从凤怀璧身上移开。结果真如他所料,宫中确实有大事发生,宴会还未结束凤怀璧就将禁宫侍卫副统领遣走,而且苏远回仔细看了一圈,席间鲁扬也一直没有出现。
到底是什么事让凤怀璧如此紧张?
宴会散席之后,苏远回看到凤怀璧急急忙忙离开,他在回别馆的路上也看到相国晏溱匆匆赶来。这个人之前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这一次在宫里遇上,苏远回差点没有认出这个大鹓国的三朝元老。还是晏溱偷偷向他使了个颜色他才想起这个人正是几年前自己在北方结识的老人。
“殿下,您在看什么?”
领着苏远回向别管走去的宫人看到他停下脚步久久未动便开口询问,苏远回此时正有心事,一时间没有听到他的话,直到他轻轻牵了牵自己的衣角苏远回才反应过来。刚想找个借口敷衍过去,只听到宫墙外有起伏如潮的琴声渐次传来,他循声走了两步,宫人诚惶诚恐地跟在他后头,苏远回听得入了神,不禁问道,“这是什么人在弹琴?”
宫人开始未注意到这琴声,听他问起这才注意到,“哦,是子卿公子吧,”
“子卿公子?”
苏远回好奇地向那宫墙里张望了一眼,正好望见坐在阁楼上弹琴的子卿。与今夜宴会上所见的大鹓歌舞不同,这琴音单薄又寂寥,似是有着无限怅惘之意,
“殿下是要进去么?子卿公子是陛下的画师,平日里很少与人往来,像今夜这么热闹的场面他是避之不及的,总之是个怪人。”
宫人见苏远回似乎对子卿颇有兴趣,便赶忙讨好道,“殿下要想见他,让奴才去请他出来便是了。”
“不必,我怎好扰了他的雅兴。”
苏远回淡淡一笑,目光仍是有些不舍得收回来。他望着那楼上白色的人影,随口低吟了一句,“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
宫人虽然听不懂话里的意思,可是这话中似乎暗含情意,
“殿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夜风忽起,琴音乍然而断,正欲离开的苏远回蓦然停下,深深向后看了一眼,
只此一眼,竟又不经意地带起了心里的无限感慨,
这琴音不祥,恐怕弹琴之人是心有记挂,情有所扰吧。
“我这话的意思,只有四个字。”
苏远回慢慢叹了口气,“情深不寿,这位公子怕是有心结未解,哪日得空得我来开解开解他。”
宫人闻言,傻笑道,“哪能呢,子卿公子正得陛下恩宠,一介布衣之身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做梦都该笑醒了吧。”
听到这话,苏远回并未反驳,只是暗藏深意地一笑。负手从水榭外走过。他还未走出去几步就感觉到面上发上一片冰凉,再抬首一看,竟是下起了夜雪。
这大鹓的冬雪果然与北方不同,绵柔得没一点力气,这样的雪即便下上个三天三夜也未必能看到冰封千里的壮观景色吧。
“啊呀,居然下起雪来了。殿下等等,奴才去借把伞来……”
宫人说着举起手臂就要往回跑,可是苏远回却像未听见他的话一样,径直大步向前走去,
“殿,殿下,等等奴才……”
墙角的香雪梅梅香暗出,幽幽地带出点空灵的诗意。被雪落了满头的苏远回越走越快,两边的宫墙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可是他在疾走的时候却俨然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
大概也只有这雪的味道能让他回忆起一些北方家乡的感觉吧,
“太医怎么说,鲁扬醒了没有?”
和这边悠闲的苏远回截然不同,凤怀璧赶到天牢外的时候,晏溱早已经等在这里。几具侍卫的尸体被陆续抬出来,太医们也纷纷摇着头从天牢里走出。他们才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凤怀璧面色不善地立在那里,吓得赶忙给他跪下,
“到底是怎么回事,堂堂大鹓天牢连个人都守不住?”
听到消息后就一直悬着心的凤怀璧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地上跪倒的人,然后大步向天牢走去,谁知其中一位御医膝行到凤怀璧面前,拦住他道,“陛下,这天牢乃是污秽之地,不宜圣驾步入……”
“朕从前沙场征战,在尸骨堆里爬过也不见得如何,现在倒是精贵起来了。”
凤怀璧冷笑地挥开御医的手,头也不回地就像天牢里走去。跟在他身后的晏溱在这御医的身侧听了一下,只看到他伸出手将什么东西塞到自己的手上,
那是一只黑色的,干瘪的小虫。
晏溱在黑暗中微微地勾动了嘴角。手掌一合,那黑色的小虫便化作了粉末,与落下的雪一起散在风中,
牢房里的人一时间都走了干净,只剩下还没从变故里缓过神来的鲁扬。凤怀璧走进来时他还在拼命回想当时的情景,可惜记忆里只剩下一片空白,任他想破脑袋也记不起一星半点来,只依稀记得自己昏倒前是在跟孙昊阳说话,之后的事竟是像被人生生抹去了一样。
“陛下……臣,臣……”
“他应该不是你故意放走的吧?”
未等鲁扬把话说完,凤怀璧就打断他直切要害道,“当时是不是有人偷袭你?依朕看,孙昊阳应该不是自己离开而是有人带他走的。”
“陛下明察,孙昊阳越狱这件事,臣确实一无所知。”
鲁扬虽然已经记不清当时的情况,但有一点他是可以肯定的,自己当时与孙昊阳正说着花,他言语间的意思自己听得出来,就是宁愿死在牢里也不肯离开,那种眼神是做不得假的,分明已经是万念俱灰不报生念了,况且自己也已经言明凤怀璧并不想要他的命,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多此一举。所以偷袭自己越狱逃走的绝对不可能是孙昊阳,
“朕想也是,你受袭在先,失忆在后,显然是有人想要遮掩身份。”
此刻的凤怀璧说话的语气里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的波动,实在让人很难想象他方才在大殿上听到消息后一瞬失神的反应。连鲁扬都不敢相信在孙昊阳的事情上他居然会冷静到这种地步。
“要掩饰身份的话,直接把人杀了岂非更容易?”
想到自己居然这么无知无觉地昏倒在牢房里,差不多等于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如果那个人想杀他或者是想杀孙昊阳,那都是易如反掌之事。
他话音刚落,晏溱就步入牢房,跪在地上的鲁扬第一次这样抬起头去看晏溱,这个年近花甲之年的老人平素里就是不苟言笑,在群臣中颇有威慑之势,尤其在今日,鲁扬心知这次事难善了,这个一向铁腕的相国恐怕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了,
“陛下,老臣以为这件事牵涉甚广,不宜草率行事。但陛下大婚将至,宫内外又有大小事宜需要操心,所以这个案子老臣请旨亲办,”
晏溱看了一眼地上的鲁扬,目光里尽是不屑,“至于鲁大人,老臣听闻陛下将刺客的案子交给鲁大人来办,老臣当初便以为此举不妥。毕竟这个刺客当年曾在陛下的王府上做了一年多的食客,与鲁大人也算得上同僚。后来他不知何事锒铛入狱又劫陛下私逃,有此可见孙昊阳这个人根本是天性好恶,不知悔改,这一次老臣来办他的案子,势必将他捉拿归案,以儆效尤。”
听完晏溱的话,鲁扬心里猛地一沉。这件事他从未听凤怀璧提起过,那时候他记得王爷领旨入宫,一直在宫里住了很久才重新回到王府,回来之后就听说孙昊阳已经离开。其中的前因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