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看不看得起。
端木雅像是在委屈中挤出一丝笑来,低头道:“族中总说中原人排外,顾兄……”
两人坐的本来就近,说话间,端木雅竟就顺势将头埋在了顾明轩的肩,这一下,本来就脸上飘红的顾明轩脸腾地一声红的发烫,脑子简直像爆了开。
“与顾兄相识不过几日,可是一见如故,端木来中原前,一向仰慕着中原才子们的书画造诣,可自来中原后遇见了顾兄,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比起那画中的华美不实,倒是顾兄更叫端木……倾慕不已。”
脖颈处传来若隐若现的吐息,顾明轩一时无法作答,心里却早乐开了花。他心里一直当端木老板是那高岭之花,从未想到他会如此直白的对自己示爱,此时他纠结着就怕应的差了,让人觉得他急躁,肤浅。
好不容易组织了语言,顾明轩才一字一句的认真道:“端木老板……我又何尝不是。自打那一夜头一回见到,我心里便……”红透了一张脸,顾明轩组织好的话却羞赧得说不出口,他头埋的更低,看着靠着自己肩膀的端木雅,那色泽诱人的唇,便情难自控的要低头亲下去。
可惜端木雅没有察觉似的,竟离开了他的肩,突然直起了腰:“西域不比中原土肥水美,钟灵神秀,不怕顾兄笑,那黄土漫天的地方,尽出些鼠蛇虫蚁。”在顾明轩这迷迷糊糊的当口,端木雅接着自己的话题,一脸难堪之色,“其实小弟出行前已仔仔细细,可似乎还是有些虫子混入了家当和行李。连累这几日家丁都有些受了罪。”
顾明轩低头见他眼中尽是愧疚,脑子缓慢的转了一转,忙宽慰道:“不受罪不受罪。”说罢急忙拉了袖子,凭着记忆将左手手肘上的那没有褪去的红点出示了出来,“这是否就是那虫子?”顾明轩本是要出示给人看,自己却看得一愣,只见这昨日还淡淡的一点,此时竟殷红无比,宛若滴血。
“啊……连顾兄也……!都怨我……不知虫子躲进了家当中,还随意将东西让顾兄带回家,可怕是顾兄的家人也……!”
眼看端木雅眼中的愧疚没有消散反而更深,顾明轩忙打断了自己的思绪放下了袖子,摆手直爽道:“嗨!这算受什么罪!既不痛也不痒的。中原人壮实着呢,虫子咬一咬不会如何。”
尽管顾明轩一直好言宽慰,端木雅仍忍不住不停地自责,他自我责备了一会儿,便问:“顾兄家中有几口人?”
顾明轩暗想了想承天剑派这三个到底能否算是他的家人,终是答道:“家中带我,一共四人。为何有此一问?”
端木雅松了他的手,起身到书橱前取出了些物什,回到顾明轩的跟前,将四个香囊递到他手中。
“被那虫咬了虽然大多时候不会有事,但也偶有些人便会头疼脑热的,因此能避便避。这是族中男女老少都带着的,里头是祖传驱虫的香料,顾兄嘱咐家人随身带着些日子,那毒虫寻不到人咬,便会离了宅子。”
本来还觉得对方太多虑,但听到“头疼脑热”四个字顾明轩忽然脑子一通,想起了昨日一早师弟的病容。……难……难不成……
完了完了,要知道这是自己带来的祸害,凌初还不几下要了自己半条命去还……!不行……不能说……顾明轩心里七上八下,他一心打算隐瞒,就不大推辞的接过了那四个香囊。现在还只是凌初,但家中每一个都不是好惹的主,不找个法子让他们带着,万一出了事他还有命吗。
虽然与端木老板的温存叫人流连忘返,但关于这毒虫的事还是把顾明轩吓得不轻,没聊几句便拿着香囊告了辞。上山的一路他都死死攥着那四个香囊,生怕弄丢了,不容易到了山头,刚进门便见到凌初一脸不悦的坐在前院的石桌前,凌珊也在旁坐着,一双机灵的眼扑扇了几下,一脸煽风点火和幸灾乐祸的表情。
凌初方才早饭后在父亲的示意下跟去了他的房间,父亲也只是为他检查一下运气通畅与否罢了,谁知他不过去了一下,回来时顾明轩便已经下了山。此时见顾明轩进门来,凌初斜视了他一眼,便是一句:“你去哪了?”
第八章
顾明轩一路攥着那四个香囊本来就做贼心虚,一时没有答话,光看看凌珊,又看看师弟,终于是记起自己另一手还提着颜料,忙举了举:“我。我颜色缺了,下山买……买些颜料。”顾明轩一面解释一面暗暗叫苦,心想他这凶神恶煞的脸,让人怎么顺理成章的把那香囊当礼物递出去啊。
自家师兄虽然习武不成,但自小就喜欢拿笔乱涂乱抹凌初是知道的。他向来不喜欢附庸风雅,对文人墨客的玩意也没有兴趣,所以顾明轩画的东西,沾沾自喜的作品他自是看不懂的,以前是几片叶子,几朵梅花,几条金鱼,后来便是泼墨山水,溪涧松林之类。但凌初始终觉得,纵是再多笔墨,又哪有亲眼见到,真实闻到,身临体会的感受来的强烈,若有功夫将那东西画上个三四个时辰甚至三四天,倒不如趁着美景在前,好好的欣赏,印入心中。
虽然对顾明轩这一喜好并不理解,但凌初也并不常指摘他沉溺其中,况且他本来是担心顾明轩又下山去捣鼓些来路不明的东西,因此听闻他只是去买了颜料,还是松了口气。
他脸色一缓,察言观色的顾明轩便顺势凑了过来,也在石桌边的空石凳上坐了下来。虽然师弟看上去不像方才那么可怕了,但顾明轩一时还不敢直接跟他搭腔,只得从旁边的小师妹凌珊下手。
女孩子家家,对香囊什么的还是比较容易接受的吧。顾明轩想着,便谄媚的笑道:“师妹~”
没有看到大表哥暴打大师兄的戏码,凌珊似乎有些失望,瞥了他一眼道:“干嘛。”
“方才我下山,见着个卖香囊的……也不贵,就买了几个。……你看看,好闻的很,我们一人一个。”顾明轩直入主题,边亮出手中的那几个香囊,边假装不经意的取出一个递给师弟。
凌珊虽然还一脸不悦的嘟着嘴,但见到那香囊做工精细,便禁不住接了过去,放在鼻子下仔细的闻了一闻。见凌珊没有拒绝,顾明轩的目光紧随着看向师弟,却被吓了一跳。
凌初不仅没有伸手去接,还正在用一种异常阴霾的神情盯着他,眼中尽是怀疑。顾明轩顿时感到背后一毛,簌簌的直冒冷汗。
没有意识到气氛的转变,凌珊仔细的闻了闻香囊,抿嘴忍了忍笑意:“倒是很好闻。”这香囊样式别致,气味也不浓不烈,她心里其实喜欢的紧,嘴上偏说,“我不要,你哪儿来的银子?不明不白的,谁知道是哪儿拿的。”
这一句过后,凌初的脸倒不那么紧绷了。他知道顾明轩昨夜是赚到了些银两,昨夜有入账,今日便买些东西来赠予他和师妹,倒也说得过去。
但凌初仍是半信半疑,虽然好歹伸手接了香囊,却只是拿在手里看了看,又睨向顾明轩问:“真是你路上买的?”
“……当。当然了。你看,四个,我连师父的都算上了。”顾明轩腆着脸扯谎,见凌初还是一脸怀疑,知道他一向吃软不吃硬,便赶紧放软声音道,“这。这不是……因为师弟和师父一直对我这么照顾有佳……”
凌珊横眉竖眼的打岔:“我呢?”
“还有凌珊。还有凌珊……!”顾明轩赶紧的补充,只是这好端端感人肺腑的一席话被从中折断又插了一句顿时氛围尽失,他本想算了,这前半句说完也该能意会了吧……但怯怯看一眼凌初,发现他却似乎还饶有兴趣的等着自己说下去,顾明轩真是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接着说道:“这些小小东西,远不成敬意……师弟,师妹还有师父对我的照顾。我一直都觉得,无以为报。”他越说越小声,说完抬头看了看凌初,见他还是那副等着自己说下去的脸,可他也没有话能扯了,只能最后加了句,“是真的。”
凌初确实很享受着顾明轩服软的模样,这一番话说得他心里十分舒坦,脸色也和善多了。
他觉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虽然这个师兄在他看来蠢笨到极点,心肠却不坏。上一次带来那来路不明的画,他也只是想自己收着,在自己房里摆着,他就算分不清东西的好坏,尽捡些毒物回来,却也不至于帮着贼人要把毒物塞给自己和承天剑派的其他人吧。
“好吧,我收了。”
丢下这一句,顺手将香囊塞进袖子,凌初起身就走了。
“哎?大表哥……?”凌珊惊诧于表哥的急转,但见他走远,便也立刻将方才丢在石桌上的香囊摸了起来,对顾明轩凶巴巴道,“我是见大表哥收,我才收的。”
顾明轩僵直着身子坐着,见两人都肯收自然是开心,忙不迭的点了点头,随后便看到凌珊兴冲冲的闻着香囊走了,这神色分明是喜欢的不得了,嘴上却不肯承认。
直到两个人都走到没了影儿,顾明轩才顿时软了下来,精疲力尽的趴在桌上。
刚才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一番话,其实并不是凭空捏造。尽管在承天剑派过的不顺心,顾明轩对这里的人还是有无法磨灭的感激之情。
他没有父母的记忆,记事起便在这里,师父严厉,但同师娘一样,都待他极好,因此小时候一直当师娘是娘,师父是爹,凌初叫他便也跟着叫。直到凌初慢慢长大,有一天生气的推搡他,不许他跟着自己叫,比较晚懂事的顾明轩才明白自己并不是师父师母的孩子。他有名有姓,顾明轩,师父说这是父亲给他的名字。但他不喜欢,他羡慕凌初,羡慕他姓凌,便可以做师母的孩子,而他姓顾,是顾家的人,却不知道顾姓的家人在何处。
十年前承天剑派遭受大劫,当时的顾明轩没能理解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师娘不在了,师父不再说话了,师弟似乎知道,却从不提起,于是他至今也并不十分清楚。那一年师父将他所有的学徒都遣散了,除了亲生的儿子凌初,便只唯独留下了顾明轩,师父虽然不说话,他却明白,师父是怜惜他无父无母,没有地方可去。然后学无所成的他就成了承天剑派的大弟子,凌初一身武艺,却屈居第二。
至于凌珊,她是后来上山的,师娘的姊妹送来的,师父便也没有推拒。虽然她是山上唯一的女孩子,但却毫无小姐的架子,做事勤快麻利的很,本来三个糙男人日子过的一团糟,她来了之后便一下子打理的仅仅有条了起来。若不是她,三个人说不定早就饿死山野了。
所以无以为报这句话,无论对师父,还是凌珊……可以说都不为过。
但是凌初就……免了吧。
关于凌初基本没有好的回忆,小时候他去后山采的花编的花环,想送给师娘的,结果被凌初抢去还踩烂了。后来养过好一阵子心疼着宝贝着的兔子,突然有一天就被凌初拎到山林里丢掉了。他不准自己随他叫爹娘,更不准自己叫他弟弟,无论什么事也必须顺着他的心思来,如果顾明轩反抗,便会受到可怕的报复。
小时候山上只有这么一个同龄人,喜欢不喜欢,却也只能同凌初玩。谁知道长大了山上还是只有这么一个同龄人。真烦。顾明轩绝望的想。
长大之后的凌初更是变本加厉,如今凌初个头比他高,气力比他大,顾明轩是争也争不过,打也打不过,所以现在能避着凌初的,他尽量都避着。
反正其实凌初也只是喜欢自己顺着他来,越是梗着脖子,他越是要硬压着他低头。顾明轩如今想要坚持的东西越来越少,便也没有什么不能顺着凌初的东西了。他一味的避让凌初倒似乎不讨厌,似乎还很喜欢他这副乖顺的模样,摸清了凌初的喜好,最近和凌初的争执便也越来越少了。
天马行空的想了半天,顾明轩心里又是凄凉又是悲愤,终于是撑着石桌直起了身子,抹了一把脸。
他突然又想起端木老板对他直白的表露,也不知怎地,见到他的第一眼便觉得惊为天人,似乎那天起便不能不去想那人,一想到心里就又是紧张又是害怕,他怕自己才疏学浅让他把自己看轻,又怕自己的非分之想被看穿让他疏远自己。可他万万想不到,如此高贵又端庄的端木老板会对自己这个其貌不扬,打扮也不考究,家境也不好的人主动示好。
想到端木老板今日靠在自己肩上的触感,顾明轩便觉得气血上头,自己的脑袋又要爆掉了,他急忙像落水的狗一般猛甩了甩头。
是了是了。现在山上还有只恼人的毒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