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八指,连你也老了。”靛青身影缓缓转过身来,而霍八指瞬间似是见了鬼一般,尖叫起来!
“不可能,真的是你……你……”
就见此人黑发垂肩,眉目俊朗,特别那一双眼睛,又黑又深,望不见底。
正是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神不知鬼不觉之间,掳了人来的颜少青。
颜少青一脸淡然,望了他道:“我问你,当年之事,景王瞒了我多少?”
“不可能,不可能,你……”霍八指似未听到对方问话,只翻来覆去这几个字,且不顾地上又脏又冷,拼命向远处爬去。
“当年你离景王最近,他有甚么事情一般都会带着你。你告诉我,那次在山上到底发生了何事。”颜少青朝他踏近几步,步步逼问。
“我早就离开了,我现在只是个普通商人!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不可能……你别问我……”霍八指抱了头伏在地上,扭动着身子继续爬,状似疯癫。
“待我削去你剩余的八根手指,再看你是否还同我装疯卖傻。”颜少青冷笑一声,一挥衣袖,几片枯黄竹叶便落在指间。
“我真不知晓!当年只有景王与杜千葛两人一道上山,我……我当时带了人等在半山腰,没有景王命令,哪里敢贸然上去!”霍八指一听要切他手指,惊惶之中,脱口而出。
“他们上山之时有两人,那他们下山之时又有几人?”颜少青仍旧一脸淡然,只漆黑的眸子里迅速闪过一分戾气,令人来不及捕捉,便稍纵即逝。
“你……你为何不直接去问他们?”霍八指浑身抖得犹如风中落叶,几十年来即便几次生命攸关时刻,都不曾有过这种害怕惊惶,却见到这个男人,他甚至连一丝反抗之心都不敢兴起。
这个男人从前便是如此,那种威压,那种气势,将人的一身内力死死掐住,一点机会也不给人留!若不是自己几十年前吃过同样的亏,根本不会明白这个原因,只道是自己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才会内力受阻,真气不畅!
“我自会去找他们,不过现在,我在问你。”颜少青低头把玩指缝中的枯黄竹叶,这一举动便如一把利刃,悬在了霍八指的头顶上。
“三……三人。”霍八指垂下目光,打死再不敢去瞧那一双漆黑眼眸。
“另外一个人是谁。”颜少青也不脑他话留三分,不疾不徐的继续问道。
“逍遥山庄,沈碧辛!”霍八指尖声叫道:“我都说了,不要杀我!”
“很好,今日之事,我不想有第三人知晓。”颜少青松开手指,指间枯竹在风里打着旋儿落下。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霍八指脸上褶皱皆挤成一团,将头埋在泥地上。
许久,待到竹林子里只剩下北风刮过树叶的莎莎声响,头顶罩下的惊人威压才渐渐消融不见,霍八指苍然抬目,愣看着白茫茫一片,惊觉自己捡回了一条性命,他活动着有些僵的四肢,稍一提气,除了胸口有些钝痛之外,并无要紧内伤,这才爬起身来,迅速离开。
杜迎风追着颜少青的身影到了漕运码头,却不料眼前一花,桥上的人便突然消失,意识到自己追丢了人,杜迎风先是有些懊恼,接着转念一想,这颜少青,果然是深藏不露。
一边想着颜少青的事情,一边琢磨着怎样解决自己招摇过市引来的‘尾巴’,他又按着原路回到酒仙居,从风三娘手里取了托她准备的东西,再又去街市挑了匹俊健大马,便上了去逍遥山庄的路。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修订):日暮野店表情谊,星夜荒村斗恶妇
第六章:日暮野店表情谊,星夜荒村斗恶妇
逍遥山庄建在信阳,离开封只四五日脚程,骑马坐车则只需两日。
杜迎风刚出了城,便在路上遭到几波江湖人马围堵,花了些功夫解决之后,便扬鞭上路了。
他挥鞭驰骋在浑然一色的天地间,不知不觉间雪越下越大,暮色将至,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一日一夜的奔波使得马匹疲惫不堪,蹄子踩在雪地上也开始打滑,杜迎风勒了缰绳,令得马匹缓速而行,不然在这雪地里摔上一跤,也是极不好受的事情。
行路中,他举目而望,但见周围一派‘日暮苍山远’的萧条、空旷之景。又行了些路程,才发现极远之处,有零星几点黑色点缀在雪白的大地上。
杜迎风心里想:应是附近农家居住的土屋或是茅庐,今晚若是于那处歇下,明日一早快马加鞭,傍晚之前也可赶到目的地,是以他狠抽了一下马鞭,朝着那处而去。
原本以为只是几间残破茅屋,行马走近之后,他才发现这里竟是一处小镇。几年之前他往来两庄之际还未曾见过,看来是他尚在嵩山之时,从别处乔迁而来的人新建上的。小镇上人烟稀薄,却收拾的整洁干净,酒肆饭堂等也开了几家。杜迎风暗笑一声‘好极’,便翻身下了马,朝着一家挂着‘福来’字样的铺子走去。
这里的铺子不比城里的客栈酒楼,皆有些简陋,这一家福来酒铺的马厩就只用木头稻草随便搭建而成,且天寒时节少有客商经过,是以马厩里仅有一匹瘦弱黄马,在悠闲的嚼着草料。
杜迎风将自己那匹黑色骏马系在一旁,同时打量着这一匹毫无特色的黄马。
他觉得这马甚是眼熟,心中一动,唇角抑制不住的弯了起来。果不其然,待他走进客堂,就见一个熟悉之人正对门而坐,那人一袭深靛青宽袖长袄,见他进门,也正朝他一眼扫来。
杜迎风见着他心情极好,大步流星走了过去,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将手掌贴到对方的手背上,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与颜兄真是有缘。”
颜少青不着痕迹的抽开自己的手,声音有些冷,“杜公子,幸会。”
见他话虽如此说,脸上却未有多少‘幸会’的神色,杜迎风啧啧道:“颜兄为何总是这般冷淡,可伤了在下的心了。”
颜少青‘哦’了一声,道:“不知我要如何热忱相待,杜公子才会满意?”
佯装听不出对方话中的讽刺之意,杜迎风嘿嘿笑道:“我之前已与颜兄表露心意,现下你我又再次相逢,自然希望你与我更靠近一些。”言毕,他故技重施,又将手掌覆了过去,一把握住男人的手背,道:“颜兄可莫要再将我置于千里之外。”
颜少青甩开他的手,冷冷牵起嘴角,道:“杜公子,原来你真是喜欢男人?”
杜迎风靠在椅背上,笑道:“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只要是真心实意,又有何分别?”
“当然有区别。”颜少青听了他的回答,声音稍稍暖了一些,继续说道:“男女婚配乃是天经地义,男子与男子则是世俗所不容,有违伦理,违背纲常。”
杜迎风见其神色认真,态度也跟着认真起来,他坐正身子,正色道:“世人迂腐,定那三纲五常,约之来束之去,埋没的是真情感,如遇欣赏爱慕之人,却因别人的看法而委屈自己,那又怎能称之为立足天地的堂堂男儿!”
“你看不到别人眼光,可你身边的人呢。你的知己好友,亲戚家眷。”颜少青望着他一双由于认真而光华粲然的眼睛,追问道。“你不怕有一天众叛亲离?”
“我早已无家,何谈家眷,至于知己,如果连这一点都无法理解于我,便是不要也罢。”杜迎风似是难得一述心中所想,声音里甚至透着愉悦,接着道:“人生短如朝露,若不尽情享受,总是想写有的没有的,还不烦闷死。”
颜少青点点头,随即垂下眼睫,道:“你说的我可以理解,但是我却不赞同,因为我不喜欢男人。”
杜迎风苦笑一声,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颜少青兀自喝着杯盏里凉了的茶水,答道:“我也不喜欢女人。”
杜迎风听他回答,捉了他话中间隙,问道:“那便就是没有心上人。”他见颜少青神色安稳,继而双目一扬,道:“那我总也有机会。”
颜少青端了茶杯,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此时,那跑堂的已经端了餐盘从后堂里出来了,他走上前一边布菜,一边问道:“两位客官可还需要加几个菜?”
杜迎风见桌上的菜色素多荤少,且又无酒,便皱眉道:“你这小店,定然也没甚好吃食,把最好的肉食给小爷上两道,再要一坛陈年老酒,越辣越好。”
那跑堂也是个有眼力劲儿的,弯腰记下之后,多加了一句,“我们这里的腊肉腌的极香,都是附近山上的野味,客官可要尝尝?”
杜迎风点点头,道:“那便再要一盘腊肉。”
待那跑堂去了后头张罗,杜迎风继续与颜少青攀谈起来,同时手上也不闲着,夹了一箸笋子到他碗里。“若不是我看你先到一步,还当你是追了我而来。”
“我追你做甚么。”颜少青虽不满他暧昧态度,却也未推辞,慢慢将碗里的菜吃完。
“我倒想让你追我。”杜迎风见他咽下自己夹去的菜,神情愈加愉悦,又见他吃饭慢条斯理,便笑着道:“我从未见过男人吃饭,能吃得这么好看的。”
颜少青不理他胡言乱语,为自己添了杯茶,继续沉默着用饭。
不一会儿,那跑堂的端了满盘的肉食从后堂里出来,为他们布好了菜,又端来一坛子酒,就又回后堂去了。
想是快过年,鲜有过客,杂事又颇多,才没甚功夫在前堂招呼。
这里虽是乡村野店,小菜却异常可口,特别那一盘新切上来的腊肉,香气扑鼻,就着有些年份的烧刀子,令杜迎风直呼过瘾。
“对了,颜兄的债务讨得怎么样了?”吃了酒肉,暖了肠胃,杜迎风心里畅快,便想起那日颜少青说起自己是去城里讨债一事。
“还未见着债主。”颜少青声音淡如以往。
“那此去,便是寻那债主?”杜迎风见他不想多提,心中却委实好奇。
“算是。”
“那是往哪个方向去?”杜迎风依旧不依不挠。
“信阳。”
杜迎风满意的点点头,道:“那我们又便可以同路。若不是路上解决些麻烦,说不准之前就能遇上。”
“麻烦?”颜少青神色一动,问道:“什么麻烦。”
“想拿我人头去领悬赏花红的大麻烦。”杜迎风摸了摸下巴,朝他笑道:“我现在可是个香饽饽,项上人头可值三千两。”
“若不是你招摇过市,哪里来的诸多麻烦。”
“我若不引那些人出来,怎知那幕后主谋到底是甚么来头……不过这样看来,颜兄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之人嘛。”杜迎风朝他凑近,轻声道:“你是否……”后半句话忽然没了音,却是杜迎风只动了唇,实未发出任何只言片语。
颜少青原本漆黑一片眼眸,忽然间闪了一下。
忽然,两人神色一动,同时往铺子门口望去。
一红衣妇人牵着一稚龄小童,正踏进屋来。那红衣妇人身着袒领对襟小袄,身材妖娆,像一颗熟透了的殷桃;反观那小童,却是身材瘦小,脸色黯淡,一副大病未愈的萎靡之态。
颜少青只看了一眼,便就移开了目光。倒是杜迎风朝那妇人多瞧了两眼,轻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说了甚么。
那红衣妇人摇着腰身便踏了过来,招呼了两声也没见跑堂的出来,于是眼波一扫,向此间唯一的一桌客人望去。“哎,两位官人,这店家的不在么?”
杜迎风掀唇笑笑,朝她答道:“这位大嫂先坐下歇息,跑堂的在里面忙活,该是一会儿就出来。”
“哎,稚子吃不消这严寒天气,好不容易寻到了这镇子,却也没有热茶招呼。”红衣妇人听杜迎风称她为大嫂,心里颇为不悦,却听对方声音清朗,仔细一瞧他俊俏面目,心里着实欢喜,当即便放柔了嗓音,道:“这位官人,不介意奴家先为我那苦命的孩子讨一杯热茶来喝罢?”
杜迎风望了一眼手里的酒杯,朝她道:“可惜我这里只有烧刀子,要不你看看,我这位朋友可愿意将茶分你?”说完,他促狭的朝颜少青眨了眨眼。
颜少青将剩了大半的水壶推了过去,开口道:“请便。”他并未去看那红衣妇人,却不露声色的瞥了一眼其身旁的童子。
红衣妇人见貌辨色,知此两人唯有杜迎风愿意与她说话,于是一双眼含情脉脉盯了上去,嗔道,“还是这位官人心疼奴家,这天寒地冻的,让奴家过来拼个桌子罢,人多也热闹一些。”言罢,她牵了童子就走了过来,欲要坐下。
却还未坐下,便听一道冷淡的声音道:“我这张桌子,可不是随便甚人都能坐得。”
颜少青神色淡淡,一对黑瞳却是透着冰渣子。
红衣妇人不依道:“这位官人太见外了,奴家只身带了孩子出门,人生地不熟,投亲也没个着落,如今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