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下了车之后就跑去敲门,隔了大半天才探出了个人影,那人似乎警惕得很,一见来人陌生,便隔着大门说话。
赵燕君也没管他们是怎么谈的,悠闲地坐在车上等那车夫回来,可过了大半天都没见人。
“别是出了什么事。”
瑶持仍是心有余悸,拍拍赵燕君说道。
赵燕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却被瑶弛狠狠地瞪了一眼。
“好,好,好,我去。”
说罢,他也不多作耽误,跳下马车之后便要往前去,没走几步就碰上车夫赶着步子跑回来。
“他,他说得给钱才能借住。”
赵燕君听到这话,纳闷道,
“给钱就给钱啊,我刚不就让你去跟他谈价钱的。”
车夫为难地纠起了脸,
“可是,他开的价码比我们住的客栈还贵,黑心啊。”
赵燕君一愣,刚要问他到底是多少银子,就听到门后面的人语带嘲讽地吼道,
“呵,没钱就不要住啊,真当我们家是客栈啊。”
是个男人?这人就是那汉子说的柳大夫?
赵燕君正疑惑着,又听那人大笑道,
“要想住得舒服就得花银子,一句借住就跑来占我们家的床,草丛堆可不要钱你们,爱怎么睡就怎么睡。”
这副伶牙俐齿可不熟悉,只是赵燕君心里未能确定,下意识地转头往马车的方向看,只见瑶持已经朝他们走来,似乎听见了这里的动静。
“瑶持,他……”
赵燕君皱着眉头刚要开口,却见瑶持朝他摇了摇头。
瑶持虽然不会武功,可步伐也是轻盈,刻意放轻了脚步走到门前,倒是没让里面的人察觉到。
果然,那人见许久没动静,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一帮子的混帐东西,走了也不知道说一声。”
想来也是因为他没有开门,这才没发现他们是驾着马车来的。
最后一个字才刚说完,只见瑶持使足了力气一脚踹向那大门,竟把门给硬生生地踢开了,而门后的人因为没有闪躲,被这力道一撞摔倒在了地上。
瑶持冷冷地扫了地上的那人一眼,语带嘲讽地讥笑道,
“潋君,你变笨了。”
地上的人确实是潋君不错,他身着碧绿衣衫,模样虽然狼狈,容貌倒已恢复了原本的秀美俊俏。
潋君一看清来人,还来不及吃惊就已恶狠狠地骂道,
“野蛮东西,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摔在地上的人到底还是输了气势,眼见瑶持轻挑秀眉,笑得一脸得意,潋君只得把怨气往其他地方发。只见他一边揉着膝盖站起来,一边朝着房里吼道,
“门锁又坏了,柳梦已,还不赶快出来修。”
喊完了之后也没见后面有什么动静,潋君倒是不着急,边是瞪着瑶持边是拍着身上的灰尘。
“潋君,你怎么在这里?”
原本在门外的时候,赵燕君就听着这声音熟悉,只是隔了那么多年,他也没法确定。而瑶持毕竟和潋君是一起长大的,别说是语气声音,他刚开口瑶持就能猜到后面跟着什么话。
“我才应该问你们吧,跑这荒山野岭的地方干什么?”
说罢,潋君上下打量着赵燕君一番,笑呵呵地说道,
“难不成是被哪家老爷看中了,要抢回去做女婿?”
全然不顾瑶持的冷眼,潋君自顾自地说道,
“那可是好事呀,逃什么逃,娶个美娘子可不比陪着这粗人好。”
瑶持心里虽气,脸上倒还是冷冰冰的样子,未把怒气表现出来,他冷冷地扫了潋君一眼,讥讽似地说道,
“潋君,你可不光变笨了,还变得更粗俗了。看来这里的水土不好,往后缝上嘴巴少喝未妙。”
两个都是得里不饶人的家伙,从小又是互相斗嘴斗大的,赵燕君哪有兴趣加入他们的战局,只当是看场戏,瞧瞧乐子就好。
“潋君,是什么人来了?”
随着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从屋里走来一人,身着墨色锦衣长袍,一头乌发随意束起,容貌俊美无暇。只是他眉头微微皱起,目光始终停留在潋君身上而已。
“是你朋友?”
刚才的争吵柳梦已也听见了一二,潋君虽然嘴巴坏,但懂得分寸,也只有对熟人才会说到这份上。
“呵,淤泥和清莲不是一路人,我潋君何德何能,高攀得起瑶持公子啊。”
说话的时候还不忘朝瑶持挑挑眉,潋君摆明了就是在嘲讽他,只是他还是称呼了公子而非相公,倒也没有失掉分寸。
柳梦已也是头一次见到潋君的朋友,抬眼扫过一圈之后,便是点点头,算打过招呼。
“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快去修门闩啊,早叫你弄结实一点,每次都被人一踢就坏。”
一提起这大门,潋君就有一肚子气,柳梦已的脸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应了声“恩”后便径直往前去,甚至未再看过瑶持他们一眼。
擦身而过之时,赵燕君正好能看清他的容貌,他向来自负容貌过人,而事实上也确实是京城出名的美男子,但眼前这人竟然不输自己分毫,只是他神色冷淡,气质清冷而高贵,竟是不似寻常凡人。
瑶持原先也因这人的容貌气质而惊讶,只是等到他瞧见这人看向潋君的目光时,心里越发觉得有趣。
明明是一个性情冷漠的人,偏偏看向潋君的时候,眼眸里满是温柔之色,而对于他们这几个外人,若非认定了是潋君的朋友,怕是连瞧也不会瞧上一眼。
想到这里,瑶持忽而一笑,脸上没了原先的嘲讽,只是别有意味道,
“是啊,潋君,你何德何能啊。”
潋君一愣,略一思量就明白了他的话,余光不禁瞟向了柳梦已。
瑶持这话给外人听见了一定以为是嘲讽,但潋君却是最了解他的人,又怎会不明白话里的意思。
难得地脸上一红,嘴里却还念叨着,
“真是个讨债的,躲哪儿都还不完。”
08
潋君嘴上虽抱怨,但还是请瑶持他们进去了,赵燕君看了一眼还在摆弄门闩的柳梦已,问潋君道,
“你那朋友呢?”
潋君不耐烦地回头看了一眼,回答道,
“弄好了他会进来的。”
听到这话,瑶持和赵燕君互相换了一个眼色,心中自然是明了。
房子虽大,里面的摆设却很简单,瑶持也不跟潋君客气,找了块儿地方坐下后就等着他端茶水来。
“我到院子里看看。”
兴许是在自己家种花种上瘾了,赵燕君一瞧见院子里的几个盆栽就往外跑。潋君见状,不禁有些诧异,赵燕君向来爱干净,从前可没见过他摆弄这些带泥巴的玩意儿。
“你到把他调教得好。”
潋君扑哧一笑,调侃道。
瑶持却是不以为然,他道,
“哪是什么调教不调教的,住在山上能有什么事做,他自己想打发时间而已。”
潋君嘴上在说赵燕君,目光却往门口看,只见柳梦已蹲在身上摆弄着什么,好半天都没有回来。
“真是个笨蛋。”
忘记了身旁还有个瑶持,潋君一时没忍住心里的气恼。
瑶持别有意味地看向他,挑眉笑道,
“人家都愿意做个小奴才了,能不是笨蛋吗?”
见潋君要反驳,瑶持又道,
“我看那人也不像寻常人物,肯这样被你呼来唤去的,潋君,你本事不比我大吗?”
难得听瑶持说这样恭维的话,潋君却没有半点欢喜,仿佛是触动了什么似的,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那人根本就是个木头,一棍子打不出声响的闷炮,一天下来能惹他说上十来句就不错了,更别提……”
潋君脸上一热,红透了耳根。
瑶持见状,饶有兴致地问道,
“别提什么?”
想想这事也没什么可害羞的,潋君皱了皱眉头便叹息道,
“还能是什么?我也不求他能说出什么甜言蜜语,至少想晓得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从前不常开口也就罢了,如今我们都……”
远远地看了柳梦已一眼,瑶持忽而一笑,他道,
“这样的人怕是在床上也冷冰冰的吧。”
一针见血说中了潋君的心事,潋君脸上一红,也不否认,反倒是气愤地说道,
“那个笨蛋,哪一次不是我……”
话正说到一半,赵燕君恰巧回到屋里,潋君只得把后面的话硬生生的咽下去。
“你们又吵架了?怎么脸红脖子粗的?”
赵燕君扬唇一笑,打趣地说道。
潋君冷哼一声,没有理睬。
赵燕君倒也不介意,坐在了瑶持旁边的位置,和他们闲聊起来,
“先前我们在城里的时候,可听到了不少消息,现在京城里最红的那个庄莫生从前是跟着你的吧?”
潋君一愣,诧异地看向瑶持,瑶持接口道,
“就是庄小莫,他后来改了个名字叫庄莫生。”
离开清河馆之后,潋君就没有再留意京城的消息。
“他现在可风光了,跟着华少相接管了官家的乐舞坊,即便是我们也赶不上啊。”
说罢,瑶持故意观察起潋君的反应来。果然,潋君脸上绷得紧紧的,嘴里喃喃道,
“这小子总算也争气一回了,也不枉费我当年的管教。”
语气虽然冷淡,手心却揣得紧紧的。
“那小子倒是越来越出色了,小时候还生得一副寻常模样,后来倒清秀俊俏起来。他人虽滑头,好在也够努力,能有今日的成就确实是他一步步走出来的。”
潋君难得地没有说话,只耐心地听瑶持说完。
远远地瞧见柳梦已正朝他们走来,瑶持忽然想起了什么,抓住了潋君的手臂,凑近到他耳边说道,
“你不是要晓得他到底怎么想的吗?我帮你策划一出戏如何?”
潋君一愣,探究地看向瑶持,冷言道,
“你会这么好心?”
瑶持挑眉一笑,答道,
“当年在清河馆你也算帮过我一次,你不喜欢欠人恩情,我瑶持也不喜欢。”
瑶持略一停顿,忽然又道,
“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你得先告诉我,村里的人说得柳家娘子是不是你?”
一听这话,潋君脸上一热,耳根涨得通红,他狠狠地瞪向瑶持,刚要开口就看到柳梦已正走来。
待到柳梦已进屋时,三人已安然回座,向来迟钝的人自然瞧不出什么有什么异样。
09
“潋君,你不给我倒杯茶也就是算了,赵燕君怎么说也是你的老相好,连被茶也喝不得了吗?”
柳梦已前脚一踏进屋子,就听到瑶持嬉笑地调侃道。
潋君一愣,下意识地要朝柳梦已那儿看去,放在桌子下面的手却被瑶持狠狠地捏了一把。
“哪能啊,我这儿只有旧茶叶,不是怕燕君喝不惯。”
才刚说出“燕君”两个字,潋君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他向来直爽痛快,哪有这样肉麻过。即便是对着柳梦已,也是直呼其名。
不用瑶持多加说明,赵燕君也懂得如何配合,他本就是生得一副纨!子弟的模样,一双桃花眼微微一笑,更显得优雅风流。
“潋君泡得茶,哪怕是茶叶末也芳香宜人。”
赵燕君扬唇一笑,眯缝着的眼眸看向潋君,目光中似有说不尽的意味,恰是柔情似水。
“柳梦已,拿些茶叶来。”
说这话时,潋君并未去看柳梦已,目光始终与赵燕君相对,几番欲说还休,仿佛是真有情意般。
柳梦已没有答话,转眼间人已在外面。待到他稍一走远,瑶持便笑道,
“还真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潋君咬咬牙,气恼地说道,
“我就说,他是块木头。”
语罢,赵燕君头一个察觉到人已回来,他故意放开嗓子说道,
“我可找了你好些年,来,让我看看你的样子有没有变。”
赵燕君坐到了潋君身旁,捏着他的下颚仔细打量起来,修长的手指从眉宇间划下,温柔地游走在他的脸庞。
“潋君果然是越发俊俏了,我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你才十六岁吧。”
话音刚落,柳梦已拿着一盒茶叶和一壶热水,潋君笑吟吟地站起身,找了一套最上好的茶具出来。
“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
赵燕君笑道,“那时候你当真是艳丽无双啊,整个京城的小倌都被比了下去。”
他略一停顿,转头朝着瑶持说道,
“你晓得吗?潋君的初夜是我买下来的。”
瑶持笑而不答,余光瞟向柳梦已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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