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迦变了脸色,冷冷警告:“你再敢试试。”
男孩被她的眼神吓到,哇一声大哭起来。旁边的妇人搂起儿子,跳脚:“你刚和我儿子说什么了,你恐吓小孩啊!”
车站里的人看过来,还有的走近了看热闹。
程迦没做声。
“不就不小心洒了你一点儿水吗?至于吗?和一个小孩儿过不去?什么人啊你。”
母亲护着,孩子可劲儿嚎啕大哭;孩子哭得委屈,母亲更心疼气愤,
“你把我儿子吓成什么样儿了,这么大人跟小孩置气,有心吗?穿得有模有样的,大城市的瞧不起我们呢?你来这儿干嘛啊,这儿不欢迎你。”
程迦在一车站人的目光里,站起身拉箱子要走。
女人不依不饶,上前扯她的箱子:“你给我儿子道……”
程迦转身突然一推,女人摔倒在地。她没想程迦不动口却动手,一秒后,扯着嗓子哭:“打人啦,打了我儿子又来打我!”
人群指指点点,程迦飞快挤出去,快步穿过肮脏黑暗的走廊,边塞了只烟到嘴里,颤抖着手点燃。
她躲去厕所。
臭气熏天,便池没隔间门,卫生纸卫生巾到处都是,液体遍地。
程迦狠狠抽了几口烟,臭气熏得她肺疼,她把烟扔地上碾碎,飞速打开手提包拿药,瓶子太多她拿不过来,索性一下全倒进洗手池,也不管那池子里全是脏泥污垢。
手剧烈颤抖着,她按照瓶上的剂量,把药倒出来塞嘴里,也没水就那么生咽下去。
可手还在抖,猛地一颤,一瓶药倒得满手都是,更多地洒在洗手池和肮脏的地面。
**
烈日下的车站大门口,
彭野有点儿懵,愣了好一会儿,才费力地把紧紧箍在身上的女人掰开,皱了眉:“怎么是你?”
韩玉抬起头,表情静默:“你以为是谁呢?”
彭野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开。
他走到附近的树下,咬咬牙,抹了把脸上的汗,掏出烟来抽。
韩玉站在他身后,平静等待。
彭野抽完一根又一根,就是不回头说话。第三根快完时,不远处传来救护车的声音。
有人走过,议论:“……吓死人,在公共厕所里,脏死了,脸白得跟鬼一样,鼻子嘴里都是白沫,没气儿了……”
彭野吸完最后一口,把烟蒂扔地上,来回狠狠碾了几脚,才回头看韩玉:“走吧。”
韩玉点头微笑:“好啊。”
第54章chapter54
r54
“我说,你走。”
“……”
**
彭野去售票口看,但回西宁的车已经没了。
彭野去售票口给韩玉买票,没有回西宁的车了。
开车从格尔木回保护站,彭野一路无话可讲。
韩玉先开口:“我以为你会认不出来我。”
“你面貌没怎么变。”
韩玉说:“你也没怎么变,就是黑了点儿。”
彭野开着车,没话想讲。
韩玉想回答的问题,他不问,只得自己说:“你知道我和孙阳分开了吧?”
“你上次电话说了。”
“最后谈到结婚,还是不适合。”
彭野不接话,不问哪儿不合适。
她自己又说:“哪儿都挺合适,可想到要一辈子在一起,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
彭野连句话都不回。
到了保护站,停了车,几个兄弟等着看热闹一拥而上,彭野一句“都他妈别废话”堵了所有人的嘴。他没什么表情地介绍说是韩玉,他曾经的同学,路过这儿借宿一晚。
韩玉看着他侧脸,神色复杂。
其他人也乖觉,彭野刚那话摆在那儿,不敢乱叫嫂子,只称“韩小姐”。
彭野经过值班室,瞪了值班的人一眼,小伙子头皮发麻,他只是转达电话消息,队长明明兴冲冲跑去的,怎么人接回来就黑脸了?
小伙子又看韩玉,真是美女,不久前往站里打电话的应该就是她。当时他提醒她,如果急的话,直接打彭野手机就行。可女人说没彭野手机号,手上也没纸笔,让他转告。
说转告吧,问名字她又遮遮掩掩,说彭野会知道。站里座机老了,没来电显示,问她手机她还是不说,说彭野会知道。
当时小伙子放下电话,头都大了。彭野在外执勤,手机信号也不好,还愁怎么转达呢,没想彭野车就到门口了,真有缘。
可现在看着,好像情况不对啊。
**
彭野把韩玉带去达瓦宿舍,达瓦跟胡杨追查疯子下落去了,韩玉一个人住。
他放下行李箱,转身就走,韩玉叫住他:“彭野。”
彭野走到门边了,回头:“还有事?”
“你……”她知道他在发火,却不知怎么处理,话出口,有些费劲,“这些年过得好吗?”
彭野摊开双手:“我看着不好?”
“挺好的。”韩玉想和他聊天,可他连“路上辛苦吗”“什么时候到”这样的寒暄话都没有,比陌生人还生疏。
韩玉像被抽了力气,得退后一步靠在桌子上稳住,吸一口气,索性就开门见山:
“彭野,我是来找你的。”
彭野眼睛黑亮,看着她说。
韩玉舔舔微干的嘴唇,抱住自己的手臂:“绕了那么大一圈,这么多年,最终我是一个人,你也是一个人。不如……重新在一起吧。”
彭野冷淡地看她几秒,笑出一声:“咱们12年没见,也有好几年不联系,你大老远闯来,问我意见没?”
他转眼无情,韩玉却并不意外,他一贯如此,谁忤他的意,逆他的控制,他便一丁点儿好脸色没有。哪怕你跑半个中国来找他,他也不领情。
“你怪我甩了你吗?”韩玉声音委屈,“当初是你执意要跑来这种鬼地方,难道要我和你一样把未来葬送在这里?”
彭野靠在门框上,点燃一根烟,隔着烟雾睨她,语带轻嘲:“你现在回头找一个葬送了未来的人算怎么回事?”
“你……”韩玉抽着嘴角,笑,“我贱啊。”
彭野看她半刻,扭过头去了,语气却没半点松缓:“说这些话有意思?”
韩玉站直了身子,朝他走来:
“一别多年,陌生了,但咱们能找回原来的感觉。我知道你的性格,最怕麻烦,也最不来事儿。心里头是空的,人就可以将就。跟谁不是过日子?等过几年,爸妈催你结婚,相亲找谁也是找,和我不好吗?”她说,“起码省事儿啊。你不就怕麻烦,最喜欢省事儿么?”
彭野淡笑,掸掸手里的烟灰:“你要早来一个月,没准我还真能和你省事儿地过日子。
可现在……”
他点了点胸口,“不空了。将就不成了。”
“怕麻烦也没办法,这事儿还真就省不了了。”
韩玉扯扯嘴角:“心里不空了,装了别的女人?”
彭野瞧她半晌,哼出一声笑:“你这口气是抓奸呢?……咱俩什么关系啊?”
韩玉:“那女人叫程迦么?”
彭野脸上的笑收住了。
他那不愿任何人提及她姓名的神情刺痛了韩玉,她说:“你知道她什么人吗?她哪点儿配得上你?”
彭野看着她,眼神不冷也不热。
“网上都扒烂了。她为什么年少成名,十五六岁就勾引国际著名摄影师,她的老师徐卿,让人把她捧上位,翅膀硬了就把人踢了。后来抢男人,就那华裔指挥家江凯,她逼死自己继姐。现在蹿红的那男模高嘉远也和她有染,圈里人都说她养‘男宠’。这种女人你喜欢什么?”
彭野吸咬着脸颊,听她把话说完了,笑一笑,不痛不痒道:“喜欢和她睡。”
韩玉:“……”
“彭野你能别和我较劲儿吗?”
“我说正经的。”彭野说,“我也是个浑身不干净的人,我就配她,配不上你这样的仙女儿。”
“你……”韩玉眼圈红了。
彭野也收了那股子劲儿,说:“韩玉,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儿。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韩玉瞪着他,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一时间,如梦初醒。
多年前,她还是初心少女;可时间和碌碌把她变得尖酸,刻薄。
她来这儿是为了什么?把这尖酸丑陋样子给他看?
曾经,她暗恋他,逆着跑道跑了一个多月才引起他注意;他并不是个好男朋友,体贴照顾没有,脾气也不好,年轻大男孩没收心,心思全在打游戏和飙车上,倒是给她花钱大方,也不和别的女人越矩。
他对她要求不多,只两条,出门得打扮漂亮,不能给他戴绿帽。
后来多了一条:陪他去青海。
她怎么能会去那么偏远的地方?她说,我等你。可不过半年,她等不了了。
但不等,这些年她也没等到更好的别人。
那夜金伟的电话撩起往昔回忆,而前几天又在网上看到《风语者》摄影展,意外看到他的身影。她整个人都震撼了。
其他站都没票了,唯独新增香港站,她立刻赶去,看到图片下边对彭野的描述,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出事了。
她等到了程迦,在程迦冲出画廊时,她有过片刻的犹豫,可……就当争取人生最后一次的疯狂。
但现实是,她现在才意识到,她的行为有多疯狂无稽。
泪流尽了,韩玉终于低头:“那些话,我希望我没说。”
彭野默然。
他瞧一眼手上还烧着的烟,又瞧一眼韩玉,说:“你不该来这儿。”
“是,我不该来。你变了,我也变了。”她想起程迦那句话,苦笑一声,“对。蹉跎12年,不一定是因为心里恋恋不忘,而是没找到更合适的。”
彭野不置可否,道:“在这儿住一晚,明早搭车回了吧。”
“嗯。”韩玉整个人都无了力,滑坐到椅子上。听到身后他脚步声要离去,问:“彭野?”
“嗯?”
“我不明白,那两辆车相撞,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我们闯了红灯,拐弯那辆车为避让,冲进对面车道,撞死了对面车里的司机。”
“但孙阳说开车的是你弟弟,不是你。他深夜飙车,为什么你替他担责?他那时未成年,不必受到处罚。”
彭野手中的烟燃到尽头。
“那晚我带他嗑了药。”
而且,弟弟成年了。但父亲一手改掉所有痕迹。他无话可说,他没有资格。
**
从西宁飞往上海的头等舱内,程迦脸色苍白,微垂着眼靠在窗边。
林丽坐她身旁,皱眉问:“不要紧吧?我说让你在医院多住几天,你非要回去。”
程迦回头看她一眼,说:“扯平了。”
“也是凑巧,我那专题准备开拍,刚撞上你。”
“你不用送我回上海的。”
林丽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想送你?”
“我没自杀,是药量用错。”这是真话。
“医生说再迟个十分钟,你就见阎王了。”
程迦懒得搭理。
林丽:“你那摄影展全国轰动的时候,你倒好,特地坐飞机从香港跑到西北小地儿的车站厕所里嗑药,能选个更好的时间和地点么?要不是我把你的脸遮住,你就上头条了知道吗?”
程迦:“你能闭嘴么?”
林丽把毯子扔她身上,不说话了。
飞机起飞了。
两人好久没说话,林丽终于没忍住,转过去看她:“程迦,我在救护车上看见那个叫彭野的男人了。”
“嗯。”
“在路边,走得很快;后边跟着个女的,拖着箱子。”
女人都天生精明。
程迦看她:“想说什么?”
“程迦,不应该啊。”你怎么会缩回来?
“我只是想回来冷静一下,等下次再找他。”这也是真话。
“等下次?”林丽恨铁不成钢,“要我,现在就冲上去。”
“前女友的事,应该由男人解决,而不是女人。”程迦简短道,并没多说。
她不想赌气,也不想对峙,更不想和韩玉上演两女争一男的好戏,虽然她知道自己一定会赢。
没意思。
看到韩玉抱着彭野,头几秒心里的确刺着,但她很快冷静了,平静之后,还是决定先回去。
韩玉的话,程迦根本不信,就彭野那闷骚又死犟的性格,给她打电话,主动说想念?
韩玉有备而来,把她当敌人了。
她该怎么做,
拆穿她,羞辱她,看她颜面尽失;或者无视她,按兵不动站在彭野身边,女王一样冷眼看她落败?
她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和成就感。
前女友的事,应该由男人解决,而不是女人。爱慕者同理。因为这应是男人的责任,更因为女人的出面总能给另一个女人加倍的耻辱。
林丽问:“那你后来怎么回事?”
程迦不答,转过头去闭上眼睛。
当时,她只是平静地回想着韩玉在飞机上的一举一动,想着,就想到了王珊,想到了江凯……
程迦这次来,并不是为了确定喜欢或爱,那样说,是面对韩玉这个陌生人时的避重就轻。
她真正想问的,是他准备好没有。接受她过去的一切。
可她突然意识到,或许他一直都准备好了,但她没有。
她该解决的事,并没有解决;她该扫清的路障,还在那里。
她这次来,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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