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终于离散。
苏冽走后,我和唐琳琳的交往开始日渐增多。
唐琳琳说,有一次她见过陆齐铭,丑人男和陆齐铭在生意上有些交接。她说,陆齐铭其实挺有生意头脑的,李楠说他很厉害,在业界小有名气。
我听着,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我问过几次蒋言,苏冽去了哪里。他说他也不知道。
而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实现苏冽的话,对我好。
之前蒋言经常让主编压榨我,他说这是磨炼。我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因为我真的慢慢开始上升,由一个小编到策划编辑,再到监制。半年的时间,背后有人说这是机遇,也有人说,这是后台。不过,我都已经不在乎了。
升职那天,我请蒋言吃了顿饭,他说这是贿赂。
我说,这是散伙饭。因为吃完这个饭,千寻就该去外省了,我们终于各奔东西了。
我说这句话弄得饭桌上的人都很伤感。葫芦爸的案子判下来了,死罪,缓刑两年。葫芦、葫芦妈和葫芦爸一起进了监狱,还有葫芦家曾得到过他爸恩泽的亲戚。
这是市里十年来的一宗大案,所以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市民热烈的议论声。
而我,在已来临的冬季里,突然不可抑止地伤心起来。
千寻临走前,米楚我们三个去监狱里看了葫芦。他的头发被剪得短短的,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他的眼窝已经深陷,一点都不似牢外的那个风流少年。
看到我们时,他对我们无奈地笑了笑。
他一笑,我就哭了。
2008年,C市郊区的监狱里,我想所有的狱警都会记得那样一个女孩,穿着白色羽绒服,戴着红色绒线帽,站在探监室哭得撕心裂肺。她的身边,有曾陪伴她一起度过青春岁月的男孩女孩。
他们的故事一开始是一出欢天喜地的喜剧,到最后却变成一出默剧、悲剧、惨剧。
'3'我很好,那么你呢?
千寻说,洛施,这几年,我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大家吵吵闹闹,分分合合,我总觉得你们是一群没长大的小孩,而我,已是一个成熟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一想到要离开你们,我就特别想哭。
我安静地微笑着看着她,我想告诉千寻,我已经哭不出来了。
可是,离别的车站,我说不出任何话,我觉得自己的心里流动着万千悲伤。
千寻说,我和大家都没有走得特别近,也没有特别远,谢谢你,洛施,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知道,除了读书,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
千寻踏上列车时,米楚站在我身边问,当初我们带她一起玩,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摇了摇头。那一年的时光像火车般,从我眼前轰隆隆地开过。
我想起了那个坐在窗下认真念书的女孩子。那时,我和她是同桌,她书念得特别好,对其他事情却一无所知。
我立刻觉得自己要拯救她,便带她进入我们的圈子。我和米楚特别好,但是她就像我的影子一样,经常安静地跟在我的身后。
我记得前段时间我曾问她,千寻,为什么你总是那么话少,是不是不喜欢跟我们在一起?
她微笑着说,我喜欢听你们说话,看你们活蹦乱跳的模样,那样我会觉得,我还鲜活地生存在这个世上。
我挥别着火车,挥别了,千寻;挥别了,我们的青春那些不知所措的模样。
千寻走后,C市下了一场大雪。
我与陆齐铭分开,已经半年了。
周末,父母给我带电话说要来市里买东西,我陪他们逛街。
其间我断断续续地回过几次家,爸爸装了个假肢,所以平时看来与正常人无异。
父母来时,我特别开心,在我租住的房子里,我妈给我做手擀面。我吃着吃着,手擀面上飘出的氤氲雾气,就熏到了我的眼睛,热热的。
我妈说,这段时间都瘦了。然后打量着房间又说,你一个人住在这里,要不我什么时候来给你做饭好了。
我笑着说,你胡说什么啊,你来了爸怎么办?
爸爸立刻接上话,我又不是不会做饭。
是啊,煮米饭就直接把米丢进锅里,一点水都不放。我揪着以前的事,揶揄爸爸。
爸爸的脸马上红了,笑着没有说话。
那天,我陪父母一起去逛街,拿着刚发的工资给他们买衣服。妈妈看上一件羽绒服,看了看吊牌一千,又放下了。我拿下来推着她去试衣间,去试试,去试试,你女儿买得起。
可是,等到了试衣间门口我就愣住了,陆齐铭竟然站在那里。
他转身看到我们时也愣了,但转而眼里又充满惊喜,他上前一步,像是要打招呼。但这时,试衣间里飘出一个穿米黄色羽绒服的女孩,说,老公,你看这件怎么样?
看见陆齐铭愣在那里,她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了,接着笑着跟我打招呼,洛施,好巧啊。
我爸跟我妈估计也明白过来是什么事了,我妈镇定地冲她笑了笑,然后转头看我,洛施,你同学?
我点了点头,强笑着拉起我妈说,妈,我给你介绍,这个是陆齐铭,这个是他的女朋友张娜拉。
陆齐铭局促地看着我妈,低下头说,阿姨好。张娜拉也乖巧地和他一起叫阿姨。
我妈微笑着点了点头,客气了两句。我没有敢去看我爸的表情,我想起不久前回去,他还在问我齐铭现在生意怎样,你不能帮他,就不要添乱之类的话。
那天下午买完衣服送爸妈到车站时,我爸一路都没有说话。
最后在候车室,我走到我爸前面说,爸,对不起……
我爸没有吭声,我妈却一把扯过我说,傻孩子,谁要你说对不起,你有什么对不起我们的。我们就是难过,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家里说一声……
我妈说着说着就哭了。她说,当初我们不让你把他带到家里来,你就跟我们争,说这辈子就嫁他。现在你们不在一起了,也不跟家里说一声……你这是……你叫爸妈怎么说你……
我妈一哭,本来心里就难受的我就跟着哭起来,我说,妈,你别哭了,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一直沉默的爸爸,却在这时抬起手给我抹了抹眼泪,叹了口气说,别哭了,傻孩子,都过去了。
可是我却哭得更厉害了。
仿佛把十三岁那年知道身世后没有哭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竟然接到了陆齐铭的电话。
因为后来他说,洛施,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所以我就把他从联系人里删除了。
可即便这样,每次拿起电话,我都能清晰地背出他的号码。可是接到他电话的时候,我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看到末尾的0828,才知道是他。
那是我的生日。以前,我经常庆幸,幸亏张娜拉不知道他的手机号码后四位是我的生日,不然估计会连手机号都一起给他换了。
可是现在,这个号码像一个巨大喧嚣的笑话,张着大嘴巴嘲笑我。
我接起,他那边没有任何声音。
我却没有陪他浪费情绪,我问,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洛施,你好吗?陆齐铭急急地问。
我对着电话,无声而又无奈地笑了。陆齐铭,你好吗?这句话,为什么你从前没有问过我?
你误解我与苏扬,带着张娜拉出现在米楚的生日会上宣布订婚时,为什么没有问我,你好吗?张娜拉自杀时,我也因车祸住院,当你那么肯定地选择了她时,为什么没有问我,你好吗?葫芦被带走,我蹲在地上哭泣时,为什么你没有问我,你好吗?
我说,陆齐铭,我很好,那么你呢?
那头陆齐铭没有再说话,过了好久,他轻轻地挂了电话。
'4'他要去奔向他的新幸福,她却还在流浪。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我忙忙碌碌地把所有悲情的想法都投入到了图书里。
我从不做内容欢乐的书,因为我没有欢乐的心。我做的图书都有很悲情的名字,内容离不开“告别”“眼泪”“流浪”“亲爱的”等字眼。
我觉得或许时下像我这样失恋了又矫情的姑娘太多了,所以喜欢看我做的图书。我觉得我应该去写本书,米楚说,就叫《我生命里的那些花儿》。
我说那多俗,我要叫《告别流离失所》,我希望我们最后都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奇#米楚干笑道,美好的结局?你看我们现在,美好吗?我咬了咬嘴唇,眼神黯然,不再出声。
#书#最后米楚仿佛自嘲地说,叫《后来我们都哭了》得了。
我去看葫芦时,他又瘦了一圈,神情憔悴。
但看到我,他却神采奕奕地告诉我,洛施,别担心,我已经习惯这里了。
我给他带了很多书,他开玩笑地说,你现在果然是个文化人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横冲直撞跟个小流氓似的女孩了。
我笑了笑。其实有时候我不想来看葫芦,因为一来看他,我就会忍不住哭。
就像现在一样,我觉得自己的生活每天就是哭来哭去。我不知道自己以前的勇气都去了哪里,自从遇到陆齐铭他们,我的人生轨道就变了。
可是,这一刻,我多想说,如果,如果能够重回十六岁,我希望,我们这一群人从一开始便从未认识过。这样,就不会有日后的那些压抑和疼痛,也不会有不眠不休的眼泪和告别。
我正在发愣时,葫芦说,齐铭前几天来看过我。
啊?我抬头看他。
他一个人来的。
哦。我笑了笑,听说他生意做得不错。
葫芦叹了口气,他说,洛施,你们……唉,你也别怪齐铭。
我不怪他啊,我能怪他什么。我强笑。
最后我和葫芦又相对沉默了好一会儿,时间到了。我提起包说,葫芦,那……我走了。
葫芦不自然地应着,喂,你要照顾好自己。
我点了点头,我说,你也是,需要什么就跟我说。
我跟米楚一起去逛街,在大街上看什么都觉得没兴趣。元旦的气氛热热闹闹,我和米楚却走得异常安静。
她说,我有点想苏冽了。
她的话音刚落,我的电话就响了,我看了一眼,很诡异,竟然是蒋言。
他说,喂,林洛施,你跟米楚在哪里啊?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们在一起?
他笑了一声,仿佛在嘲笑我的智商,不过大过节的,我不想跟他计较。我说,在芙蓉路晃荡着呢。
他说,请你们两个单身吃饭吧。
我把电话拿离耳边,看了看上面的名字,蒋言,没错啊。
我说,喂,你是蒋言吗?
那边直接掐断了电话。我能想到蒋言无声的脸,他是从来不会把话说第二遍的人。
我把这个诡异的消息跟米楚讲了,米楚很干脆地说,打过去,邀请他跟我们共进晚餐。
我……
我直接把手机摔给米楚,你自己打。
不过我知道我拗不过米楚,最后还是我跟个小媳妇似的打了电话给蒋言。
我说,那个……那个……请求你请我们共进晚餐。
蒋言冷笑了一声,不用想我也知道他那张欠揍的脸,此刻散发着得意与高傲。最后,我低眉顺眼地在米楚的威胁下,跟蒋言约在布拉格餐厅。
我挂电话时,米楚说,林洛施,你别觉得委屈,我约蒋言还不是为了你。
我说,你为了我什么啊!
米楚摸了一把我的脸说,小姐,开始你的第二春吧。
我说,滚你大爷的,胡扯什么,我们是纯洁的上下级关系。
嗯嗯,米楚点头,吃完这顿饭后就不纯洁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去,我也要去寻找自己的第二春了,顺便给你们两个单独相处的时间。说完,米楚便哈哈大笑着伸手打车,然后扬长而去。
直到车的影子消失在拐角,我还无法接受自己的姐们儿抛弃自己的事实。我也想学着她扬长而去,但是她可以放蒋言鸽子,我却不能。
因为我深深地明白一个道理,放谁的鸽子,都不能放你上司的鸽子。
我哀号着去赴宴。在布拉格餐厅门口等到蒋言时,他看到我单独一人,好像并不意外,只是冲我淡淡地点了点头说,进去吧。
我夹着尾巴,如临大敌般地跟在他的身后。
你很怕我吗?蒋言回头问我。
啊?我张大嘴巴,愣住。
蒋言伸手抓住我的手臂,拉到与他并肩的位置说,啊什么,我的脸又没长在脑袋后面,你老跟在我身后干什么!
蒋言的动作让我们之间瞬间熟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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