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因为渔阳他们要离开,气氛有些沉闷,但节日不管人的心情,元宵节还是准时到了,家里自己做了元宵,一共三种馅料,渔阳喜欢的黑芝麻核桃仁的,调了点猪油和细白糖,还有鲜山楂的,清爽开胃,正好最近莫南槿也喜酸,过年家里酒酿还有,加了红豆,又做了一些红豆酒酿的,揉好的馅料,放在新磨的糯米粉里,一边洒水一边筛,白胖胖的元宵很快就圆滚滚地出来了。下锅煮的时候加一把剔了核的大红枣,糯米皮软韧,里面的馅料细腻滑润,一口咬下去就流了出来,配上这红枣汤水,真是再香甜不过的。
南山镇每年都有元宵花灯会,但比不得昭阳城里的热闹,所以镇上有钱的人家都喜欢坐着马车去城里看,也有些年轻不怕冷的,就租齐家的平板马车去,车上放个炭盆子,半下午去,晚上看完花灯再一起回来,以前小莫跟着叶青就这么去过。
以往莫南槿也没带孩子们去过,主要是天太冷,回来晚了,路上黑灯瞎火的,花灯会上人又多,生怕挤着碰着了,今年云止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话,说想去,莫南槿没什么犹豫的就答应下来,而且家里有马车,路上也不用跟人挤在一起遭罪,容熙和南宫秋湖不跟着他们去凑热闹,说留下来看家。
小莫去隔壁喊了叶青一家,但叶青说如今玉儿身子不方便,要在家陪着媳妇儿,采青和孙大娘也说有事,就都不去了,这事也没什么好勉强的,最后倒是大壮和素素跟着去了。
昭阳城的和南山镇的果然不是一样的景象,他们去的时候,天还没黑,满街的花灯就挂起来了,一直到云水河边,刚过完年,路边商铺的春联还火红火红的,街上的人也穿戴一新,面带喜色,莫南槿带着众人找了家摊子,先吃了点饭,热乎乎的面片焖烧肉,现炸的元宵,煮元宵的汤水都是免费的。莫南槿挑着肉片喂了云止。
街上的花灯,零嘴儿小吃,各式的小玩意儿很多,景止和行止年长两岁,又是刚去过京城的,在妹妹面前还能端着点,云止就不行了,看着新鲜,什么都喜欢,莫南槿有求必应,一路上买了糖人,泥哨子,福娃娃,纸风车,白糖糕,走马灯,零零碎碎的一大堆,他们两个拿不了的,就给渔阳和明月抱着。
渔阳罕见的没有阻止,因为她明白阻止也没用,这一路上莫南槿抱着云止就没松手过。
路过一个卖发绳的小摊子,前面围着一群小姑娘,摊主的年纪也不大,二十上下的样子,她家的发绳很别致,很多股线编起来,中间串了很多颜色漂亮的小珠子,两头还打了络子。
“爹爹,好看。”爱漂亮简直是小女孩的天性,就连云止这么小,也不例外。
“那云止喜欢吗?”莫南槿笑问道。
“恩。”云止点点头,“喜欢。”
“那爹爹买给你。”
“恩。”云止亲亲莫南槿的脸,她的爹爹是最好的爹爹。
莫南槿一张口就要十二条,连那个摊主也惊讶了一下,她自己明白这种头绳用料其实很一般,胜在心思巧些,有人图个新鲜,买个一条两条回去戴戴,实在比不得那些珠钗银簪,真是没见过有人一次要这么多的。
晚上风冷,他们也没想逛到很晚,按照约定的时间回到停放马车那里,等了一会,大壮和素素才过来,南宫宁阁今晚有事,不跟着一起回去,小莫和明庭在外面驾车,在镇子外面,先去放下了大壮和素素。
景止和行止睡着了,裹着大毛的毯子,因为快到家里,车上的炭盆不再加炭,已经快熄灭了,外面的雪光映进来,车里冷清清的凉。
云止今天玩的很高兴,到现在还没睡着,但已经有些神色恹恹的了,她趴在莫南槿怀里,握着自己绑了新发绳的小辫子,不停问道:“爹爹好看吗?”
莫南槿一遍遍耐心回道:“好看,爹爹的乖女儿最好看了。”
“那以后过年我都戴给爹爹看。”
“好。”云止今年三岁,买了十二根,应该可以戴到她十五岁及笄的那一年吧,只是不知道她长大了是否还会喜欢这些东西。
云止打个小呵欠,揉揉眼睛,问道:“爹爹?咱明年还来吗?”
“只要云止想看的话。”
“爹爹……”云止又含含糊糊的嘟囔两句。
“恩?”莫南槿没听清楚,低头看时,孩子已经他怀里睡着了。
渔阳坐在边上,一句话也没说,谁也不知道她此时心里在想什么,她就这么静静的坐着,看莫南槿将脸庞埋在孩子的衣领上,很久没抬头。
渔阳是正月十八那天走,为了避开一些不必要的议论,一大早就准备启程,云止还在睡梦中,莫南槿抱着她一直送到镇子口,渔阳上车前,将人接过来,轻声道:“别送了,早点回去吧,天冷,你的身体也不好,以后回京了,总能见着的。”
是啊,总能见着的,只是到那时候彼此的身份就不一样了,背后牵扯到太多利益后,他们是否还能保持这种平和的关系,谁也不能保证。
“云止这是第一次出远门呢。”莫南槿帮她拉拉衣袖裤脚,不要进去风。
“景止和行止慢慢就会长大懂事的,你以后也不用再为家计奔波,那些事情能不操心的就不操心,养好自己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横竖都有那人担着呢。你也该歇歇了。”
“这些年,咱们一家人在一起,我也没觉得辛苦,自己赚的自己花,挺好的。”
“确实挺好的,只是以后不会有了。”这些天一直平静的渔阳,终于眼角有一点泛红。
“别这样,渔阳,事情都是越来越好的。”他无法告诉渔阳,他的亲哥哥阙九湛还在世,因为他答应过那人,在孩子出世之前,不会带渔阳去和他相见。
渔阳自失一笑,说道:“好了,我没事,你快回去吧,待会景止和行止也该醒了,云止见到你肯定会哭闹不走的。”
“恩,路上多保重。”
“小莫,明庭,我走了。”
明庭沉默地点点头,难得面上能看出些不舍,小莫眼睛已经红得像兔子,“夫人,路上保重,我们京城再见。”
南宫宁阁此时才过来,打开车门,扶着渔阳上车,明月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好好照顾她们。”
“这些年她们母女承蒙你关照,这份人情,我记在心上了。”
听到马车已经开始走,明月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姐,咱们就这么走吗?”
渔阳将云止放在边上平躺好,说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做什么?”元宵节那天晚上,她抱云止回房后,发现孩子脸上有水迹,她知道那不是云止的眼泪。
“小姐,我舍不得这里。”明月扒着窗子向后看,“小姐,姑爷他们还在那里,还没走呢。”
“总会走的,明月把窗子关了吧,天怪冷的。”渔阳淡淡的开口。
明月答应一声,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见莫南槿向挥手,她也伸出手去用力挥了挥,还没开口,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
渔阳走了,莫南槿回家,总觉得好像一下子空了很多,以前渔阳和明月没来的时候,家里也是这样的,当时也没觉得怎样,但一起生活了四年又离开后,心里真的觉得空的慌,原先对这里的恋恋不舍,好像因此也淡了些。
景止和行止一直见不到渔阳,哭闹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才劝停了,原先的绣坊老板又来找渔阳绣些新花样,都让他推了,对外面说的都是渔阳回娘家了,绣坊老板还一直追问什么时候回来,说今年的工钱什么的都可以商量。
隔壁叶青的媳妇儿摔了一跤,早产生了一个男娃娃,中间有些凶险,不过最后大人孩子都平安,大家都为他们高兴,莫家也送了米面和鸡蛋过去。
现在才正月,莫南槿打算三月走,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家里的房地契,渔阳都收得好好的,一切手续齐全,他心里有谱,也不急着现在脱手,在此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就是赵发竟然托人上门,问莫南槿能不能纳他的女儿赵小乐为妾,估计是看渔阳不在,以为有机可乘。
渔阳走后好几天,莫南槿还是没习惯过来,但日子总是要继续的,这一天早饭后,小莫和明庭上山打柴,两个小家伙这些天心情不好,听人说昭阳城里来了一群耍把戏的,容熙和南宫秋湖带着他们去看了,家里就剩下莫南槿一个人,他正准备关门,回去补个回笼觉,就有云家的下人过来请,说是商量今年酒楼合作的事情,莫南槿这两天也想着这事呢,就锁上门跟着过去了。
云家大门紧闭,传信的下人领着他从侧门进去,走小路直接进了云思川的书房,这条路走过很多次了,莫南槿也没多在意。进门后,发现云思川不在,下人们先上了茶点,说大少爷临时有事,一会就到,莫南槿想着自己也没事,就一边喝茶,一边等着,直到眼前有些晕眩,他才惊觉自己大意了,茶水里被人下了迷药,安逸的日子过久了,南山镇又向来宁静,他放下了基本的警惕心,身边的暗卫也让他派去保护渔阳入京了,这下子真是糟了,他的身体对药物还算有抵抗力,没有立刻昏过去,但力气在慢慢流失是确定的,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想办法离开,可他刚一动,就发觉背后有人,随后颈侧一痛,彻底失去知觉了。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人,不是别人,正是云青川,他踢踢莫南槿的肩膀,笑出声:“还说这迷药多么厉害,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都没放倒,看来你们的药也不怎么样啊。”
莫南槿身后那人抱拳道:“二少爷,我们那些药以前都是非常有效的,而且无色无味绝对让人觉察不出来,这次保险起见,我们还加重了药量,这个人还真是有些奇怪。”
云青川摆摆手道:“行了行了,别说这些借口了,反正事情是成了,赶紧让你们的人进来,将这人处理了。”
“二少爷,怎么处理?”那人小心请示道。
云青川想起上次山上护着莫南槿的那个男人,心里还是有些犹豫和惧怕的,但一想那人现在也不在南山镇,这里还是他们云家说了算,胆子又大了起来,但不管怎么想,到底是有些发虚,说道:“我可不想背上杀人的罪名,就这么扔深山里去吧,是死是活由他自己。”这种天气,扔到山里,不被兽类吃了,也得活活冻死,不是自己动的手,将来事发,自己也能推脱掉。
110、解救之人
云青川话音一落;那人招呼一声;从外面又进来两人;身材高大;手里带着麻袋包;显然是早有准备;他们与打晕莫南槿的人配合默契,三人合力将地上的人塞到麻袋包里;绑紧了口;扛着上了侧门处停放的马车。
事情在短时间发生这么巨大的变化,云念见此;腿肚子都软了;哆哆嗦嗦的;站都站不稳,他只是个负责传话的,真以为是大少爷找莫家少爷商量事情,谁知道发生这种事情,他在云家当差,有时候是会耍点小聪明,可从来没真害过人啊,怎么一下子就把莫家少爷的命给害了。
见人已经不见踪影,他知道再不说就来不及了,勉强找回一丝声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道:“二少爷,二少爷,莫家少爷是个好人啊,咱不能不……不能做这种害人的事情,这是伤天理的。”
云青川本来就心烦,被他一说更心烦了,从怀里摸了两锭银子,扔到他怀里,说道:“云念,这事做到都做了,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将来如果事发,你也逃不了干系,所以现在你能做的就是闭嘴,谁问起来,你都说不知道,即使大哥也一样,这是二十两银子,抵得上你四五年的工钱了,我放你两天假,回家好好想清楚再回来。”
云念跪在地上哭着,也不去拿那二十两银子,只觉得烫人的东西,是一条人命。
云青川又道:“云念,我记得你家里还有妹妹,现在也有十一二岁吧?”
“二少爷?!”云念惊恐出声。
“你害怕什么?我是想说,前几日听大哥说府里要新招一些下人,到时候你领她过来,我瞧瞧,如果可以的话,就留在我身边伺候,一来赚份工钱,给你家里找点添补,二来我也可以做主,将来给个找个好人家,无论是府里的管事,还是放出去找个家境殷实的,都随她挑。”
“二少爷,我那妹妹……年纪小,又粗野惯了……”
“你这么说是不同意?”
云念今天见识到了云青川的手段,早已经吓破胆子,现在又见他提自己的妹妹,魂都吓飞了,心里明白的很,如果不答应,他们一家人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了,这是南山,这是云家的地方,于是只得战战兢兢的将地上的银子拿起来揣在怀里。
云青川见此,笑道:“这就对了,今天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你也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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