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逸清高举酒杯,笑道:“如此良辰,熙王怎可独自饮闷酒?本王敬熙王一杯。”
冷月澜见状,连忙起身回敬,说道:“是侄儿怠慢了皇叔,竟让皇叔亲自前来敬酒,侄儿自罚三杯。”
说罢,冷月澜仰头把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当他正要去斟第二杯时,却被冷逸清按住右手:“叔侄乃世间至亲,不必如此客套,熙王日后若得空闲,不妨多来逸王府坐坐,本王必定倒履相迎。”
四王之乱后,先皇的儿子丧亡甚众,只剩下冷筠和冷逸清。北辰立储的规矩是子凭母贵,冷筠的母亲是贵妃,而冷逸清的母亲却是一名宫女,因此众臣经过商议之后,决定让冷筠继承大统,冷逸清的年纪比冷筠大,早就参与政务,在朝中党羽众多,对冷筠多有不服,近年已昭反迹,君臣之间已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如今的北辰国除了皇帝冷筠外,最大的势力便是冷逸清和战功卓着的冷月澜,虽然这两年冷月澜已渐渐交出兵权,但他在军中的威望仍然无人能及。最近冷逸清极力拉拢他,一直以兔死狐悲之理多番暗示,希望冷月澜能助他一臂之力,然而冷月澜幼时与冷筠感情亲厚,虽然近年已渐渐疏离,他却绝不会背弃冷筠而选择冷逸清。
冷月澜幼时曾中奇毒,连宫中的御医都已束手无策,当时得知消息的冷筠立刻回京,带着他四处求医,辗转数年才解了毒,却又发生四王之乱,他的父母及弟弟皆死在四王之乱中,他当时只有十岁,幼无所依,便一直被冷筠带在身边,直至他到军中历练为止。
虽然如今他和冷筠日渐疏离,但对于这位亦师亦父的男子,他始终心存敬意,即使冷逸清许以半壁江山,他仍不会动摇。
冷月澜虽不肯帮助冷逸清,然而他心里清楚,他功高震主,已遭猜忌,倘若除去冷逸清,冷筠再无顾忌,下一个便轮到他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苦闷异常,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仍旧向杯中倒了酒,恭敬地对冷逸清说道:“侄儿礼数不周,这是侄儿该罚的。”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随即又倒了一杯,匆匆饮下,因为喝得急,他那如白玉雕琢的脸染上了一抹驼红,长长的眼线带着几分慵懒,眼眸顾盼之间夺人心魂。冷逸清纵然不爱男色,也忍不住有瞬间怔忡。
冷月澜因幼时体弱,几乎不能碰酒,后来从军,军中又禁酒,因此酒量平平,这几杯酒喝得急,酒气直冲脑门,几乎让他站立不稳。他见冷逸清仍有继续攀谈之意,便借此说道:“侄儿已不胜酒力,想到外面醒醒酒,请恕侄儿失陪了。”
冷逸清也知道冷月澜酒量平平,因此并无不悦之意,只是关切地道:“那你小心些,若实在不适,便让御医瞧瞧。”
“多谢皇叔关心。”说罢,冷月澜便举步向寂静处走去,魏煦见状,立刻上前挽扶,和他在御花园漫步。
走了片刻,他们便在凉亭内歇息,冷月澜坐在美人靠上闭目养神,魏煦则坐在他对面,低声问道:“还难受吗?”
冷月澜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轻轻点头:“酒喝得急了,缓一缓就好。”
“谁让您非要自罚三杯,逸王都说不用了,您还逞强。”魏煦虽然语带责备,却掩饰不住浓浓的关切。
冷月澜低声说道:“他是逸王,本王不想无故得罪他。”
魏煦叹息一声,无奈地道:“如今这种形势,不是同盟便只能当敌人,您避得了么?”
冷月澜的眉宇一动,却未答话。魏煦这些日子就如骨鲠在喉,今天多喝了几杯,已顾不了那么多,只觉得不吐不快:“您可曾想过,陛下若除掉了逸王,下一个是谁?”
“魏煦!”冷月澜蓦然睁开眼睛,眸中的醉意已消失无踪,只余下斥责。
“这是您我心知肚明的事,难道还不让说了?陛下对您有恩,您不愿意负了他,但他如今心中可有您?您为他覆军杀将,却反遭猜忌;您嫌京郊的士兵吃不得苦,不肯在京郊招兵,跑了半个北辰才在那穷山恶水找到自己想要的士兵;您建光锐营,不辞劳苦亲自训练,带着他们呼啸疆场,千里杀敌,结果如何?”
魏煦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沙哑地继续说道:“打退敌军之后,陛下命您立刻回京并交出兵权,还特意向光锐营下令,只有他亲临或手持兵符才能调兵,他这是明摆着提防您。您一退再退,很快就没有退路了,您知道吗?”
“放肆!”冷月澜怒喝一声,随即又压低声音,斥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只要你说错一句话,便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你……”
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一声脚踩在枯枝上的轻响,顿时心头一凛,他和魏煦一同转目望去,在清幽的月光下,看见不远处站着一名身穿白衣的男子,那人丰神如玉,天姿清劭,正是萧段。
冷月澜呼吸一窒,无数个念头闪过脑际,最后却只是故作淡然地问了一句:“萧大人有何事?”
萧段恭敬地上前,双手逞上玉佩,淡然一笑,说道:“殿下的玉佩丢了,臣正好拾到,如今来归还殿下。”
冷月澜站了起来,伸手接过玉佩,以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低声说道:“多谢!”
因为喝了酒,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带着魅惑和性感。月光射入凉亭中,照亮他那张如染胭脂的俊颜,明皓如仙。
萧段归还了玉佩,却不急着离去,而是含笑站在一旁,说道:“臣借殿下吉言,被陛下钦点为状元,授翰林院修撰,今后还请殿下多多提点。”
冷月澜缓缓把玉佩系回腰间,唇畔慢慢漾出一抹笑意,说道:“萧大人客气了,本王两次得萧大人相助,心中感激不已,日后萧大人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本王,本王在所不辞。”
萧段心道这熙王果然沉得住气,于是故意不提刚才的事,继续与他说着闲话。
站在一旁的魏煦自知惹祸,早已急如热窝上的蚂蚁,但听到他们聊了半天,却对刚才的事只字不提,于是上前一步,想要质问清楚。
冷月澜见状,眉宇一扬,向魏煦说道:“你已经出来很久了,想回去就回吧!本王独自回府便可。”
魏煦闻言,欲言又止,最终只好匆匆作了个揖,一甩衣袖,回到了宴会上。
作者有话要说:
☆、夜袭
待魏煦离去之后,冷月澜转眸望向静立在一旁的萧段,问道:“萧大人不回宴席了?”
萧段闻言,淡然一笑,朗声道:“臣不胜酒力,只好借此中途离席。”
冷月澜如今已功高震主,而刚才魏煦的一席话更可能为他们惹来杀身之祸,是安然度过还是身败名裂全在萧段一念之间,,却又不知道萧段听到了多少,不便随意试探,他虽然表面平静,心里却一直忐忑不安。
可恨这萧段却不肯挑明,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想到此处,冷月澜便不想再逗留,于是说道:“本王有点不适,先回府了,告辞。”
就在他转身之际,萧段连忙叫住他:“殿下!”
冷月澜停住转身的动作,抬眸回望萧段,一双狭长的眼眸沉静如水。
萧段看了一眼那张如玉脸庞,立刻便移开目光,恭敬地说道:“时候不早了,臣不胜酒力,回居处多有不便,不知道殿下能否纡尊降贵载臣一程?”
冷月澜想了想,觉得萧段说的是实话,便点头答道:“无妨,走吧!”
两人出了宫门,熙王府的马车就候在门外,冷月澜和萧段上了马车,冷月澜在两人的膝盖铺上暖毯,这才转目望向萧段,问道:“请问萧大人居住何处?”
“绿柳巷。”萧段看似语气恭敬,但眼神却不谦不卑。
冷月澜向正在驾车的近卫程古吩咐道:“先去绿柳巷。”
听到外面的程古应了一声,冷月澜这才闭目养神。
萧段偷偷打量着身旁的人,冷月澜虽然经常在外征战,肌肤却仍旧白皙如玉,再配上那张如仙如幻的俊美容颜,就如日华般耀目。如今萧段看着他的侧脸,也不禁感叹,这样的风采,也难怪那白锦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想起白锦,他便觉得心中恨意难平,他不愿意让冷月澜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于是也开始闭目养神。
等到了绿柳巷,他们才睁开眼睛,萧段开始为程古指路,等马车停在他的家门前,萧段立刻向冷月澜告辞,冷月澜出于礼节,只得下马车相送。
萧段正要推开家门,却突然顿住,缓缓回头望向冷月澜,问道:“如此良辰,您可愿进来再喝一杯酒?”
冷月澜正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萧段这时候出言相邀,只怕是为了刚才魏煦失言之事,于是他吩咐程古在原地候着,便随萧段走进前院。
当萧段正要推开主屋的门时,冷月澜突然感觉到门里传来一阵杀气,他当机立断地推开萧段,自己也则身一闪,躲过了突然透门而出的利刃。
萧段一怔,却只呆在原地,并无对策。冷月澜心里暗道:到底是个书生,何时曾见过刀光影剑?
想归想,他却把萧段护在身后,向门里喝道:“什么人!”
喝声刚止,门突然被踢开,两名黑衣人飞窜而出,举剑向冷月澜和萧段刺去,同时,身后的主屋被点燃,屋内很快便成一片火海。
冷月澜早有准备,随着一声铮鸣,长剑已握在手中,他闪过其中一名黑衣人的攻击,手中的长剑格开另一名黑衣人的长剑,随即反手一剑刺回来,然而就在此时,躲在屋内的一名黑衣人迅速对准他身后的萧段出剑,冷月澜情急之下只好把萧段撞开两步,他自己闪避不及,被尖锐的长剑划破手臂,顿时血光崩现,更有几滴洒在他那如玉瓷般的脸上。
“殿下!”萧段的脸色蓦地擦白,想上前查看冷月澜的伤势,又知此时不合适,只得隐忍下来。
几名黑衣人企图把他们二人逼进屋内,造成失火死亡的假象,但冷月澜又凯会让他们如愿,他的长剑几圈几抖,剑华纷然如雨,把数名黑衣人逼退,他同时护着萧段往门口退,并低声对萧段说道:“你马上跑回马车里躲着,本王的车夫是个高手,他会保护你,这里由本王断后。”
萧段听罢,立刻急了:“臣又岂能弃殿下而去?”
冷月澜闻言挑眉,说道:“你不会武功,留下来也只会拖累本王,逃了反而让本王省些力气。”
萧段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最后只得咬牙说道:“那殿下小心些。”
语毕,萧段立刻转身往马车的方向跑去,边跑边向程古叫道:“大哥快来,有刺客!”
程古听罢,立刻跳下马车,提剑便冲了过来。
虽然有黑衣人想去追杀萧段,但都被冷月澜挡住。少了萧段这个包袱,冷月澜再无顾忌,长剑横扫,很快便杀了一名黑衣人。后来有了程古加入战阵,两人合力把另外两人击杀。
等冷月澜回到马车时,额角早已被热浪逼得渗满细汗。萧段着急地拉过他的手臂,仔细地检视伤口。
冷月澜不甚在意地说道:“只不过皮外伤罢了,你不必介意。”
马车内没有伤药,萧段只好从袖袋里取出汗巾,为冷月澜暂时包扎一下。他的双目盈满内疚,连声音都放低了些:“是臣连累殿下了。”
冷月澜看着正低头包扎的萧段,问道:“你可知是什么人要杀你?”
萧段闻言动作一顿,随即说道:“臣乃一介书生,又久居江南,几乎不问世事,与别人素无仇怨,若说有谁最想臣死,依殿下的才智,应该已猜到了。”
冷月澜沉默下来,如今冷筠与冷逸清斗得如火如荼,萧段是冷筠的徒弟,又选在此时入京,冷逸清不杀他杀谁?
包扎好后,萧段抬头望向冷月澜,说道:“殿下,臣有个不情之请。”
冷月澜回过神来,以锦帕拭去额角的汗水,说道:“萧大人但说无妨。”
萧段看到一滴汗水沿着冷月澜那线条优美的脖子滑落,立刻移开目光,说道:“臣的居处已无法居住,臣希望能在熙王府暂住数日,直至臣找到新的居处为止。”
冷月澜立刻明白了萧段的意思,冷逸清一击未中,必定还会再下手,但放眼整个京城,除皇宫以外,能让冷逸清有所顾忌的地方就只有熙王府,萧段这是找他作靠山。另外,满朝皆知萧段乃天子门生,倘若冷月澜收留了萧段,那就等于支持冷筠。
这萧段,竟在呼吸之间便想出这一石二鸟之计,果真聪明绝顶,难怪冷逸清要杀他。
虽然冷月澜明白萧段的意图,无奈他有把柄在萧段手中,又刚承诺过日后会出手相助,如今只得吃下这个暗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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