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夏侯天行成全他的一片苦恋了。
一柱香时间过去后,额头已有薄汗的玄青方收功开口:“这夏侯天行功力不浅,想来一日也无法全部炼化,需要数日不断施为。正好双城此间也可在我这里安心等待赵懿消息,必要时我也可陪同你前去查探。现下你的功力可能暂时无法运用,我不放心你一人行动。如今昆仑教势大,我插手一些俗世事务,只要跟昆仑教有关,也不算违规,日后想来也许还要跟那春秋派的燕惊寒联手方可抗衡。”
萧玄青说到这里,想起燕惊寒毕竟算是双城仇人,不禁小心地看他一眼,却见那人神色坦然。心下一安,却也有些不是滋味,这世上能令双城动容的事物还是太少了。双城却是神色一动,想来这夏侯天行若是已然修炼魔功,玄青也罢了,燕惊寒却又有何法可以抵抗?
似是明白双城心中所惑,玄青只不在意地解释道:“那燕惊寒也不是寻常人,燕氏本就是天命王族,上古神族后裔,那燕惊寒更是燕氏少有的圣血传承者,寻常凶邪近不得身,自有星辰之力加持。双城倒是提醒了我,若能得到他的血,想来你刚才所言发疯的赵懿也有可能因此复原。不过想来那也不是有万全把握之事,还是等我们寻到赵懿才能对症下药。”
听到这里双城却是有些震动。赵懿之事现在也是自己的事,原本想着与那些人再无牵扯,不想天不从人愿。但若是真的能因此救得赵懿,便是要他去求那燕惊寒赐血,他也是肯的。萧玄青不知双城与那燕惊寒之间的纠葛,只道他担心赵懿故眉目深锁,心下虽有一点醋意,更多却是不舍。自己只离开数月,双城却是经历巨变,不能陪在他身边共担风雨,实在令人遗恨。
转念间萧玄青却是手掌翻转,手中翻出一把小剑,只有一掌长度,两指粗细,剑上却又光华流转,心念一动,那小剑便像受了牵引,围着双城飞舞起来。看到双城眼中惊奇神色,萧玄青牵出一抹温和浅笑说道:“双城可觉得有趣?这是我师门秘传的御剑之术,这里地方有限,我只能用这小剑让它转圈圈,平时用一般的剑刃却是可临阵制敌的。”
双城看着那道流光不住盘旋飞舞,一时也觉十分有趣,知晓玄青是为了令自己开怀,也随意调侃道:“看起来很像是花架子啊。可怜这本应高深莫测的御剑之术却被你使得像耍戏法那般,真真折杀了这奥妙的法门。”这样说着,嘴角却也有了笑意,目光追随着那抹流光移动,那墨色瞳孔也是光华闪烁,璀璨至极。
萧玄青微微失神,只想到这双城数月不见,不仅风采更胜当初,连气度光华也是大异从前,竟是分外吸引人。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只款款回道:“若是能博得双城一笑,莫说是耍戏法,便是要我上天入地又有甚不可?”双城听罢也不以为意,这人总是这种调调,他只当做是调笑之语,却从未放在心上。知道这人太迟钝,萧玄青心下微微一叹,便把小剑收回,塞到双城的手里:“这个送你玩儿。就当是我的手信。”
萧玄青每次出游都会带些礼物给双城,双城也不时回赠,倒也没有可以推迟,只笑笑收进怀里。这剑上用金液篆刻着他的爱语,若是这人紧握在手里,有了手心的热度便可浮现。不知何时双城才会发现?萧玄青口中发苦,面上依然不显山露水,只继续笑着道:“此间我还修习了那御剑飞行之术,双城可愿意跟着我做一回那天外飞仙?”
双城一愣,这人,真把世人无比艳羡的仙法当做游戏法门了?不自觉却是笑出了声,他就是喜欢萧玄青这样的性子,貌似游戏人间,实则目下无尘,心如赤子。与他共处,心内杂事忧愁皆会不自觉化去,一生有此一个知己,夫复何求?看着蓦然笑出声的双城,萧玄青虽然一愣,与双城对视一眼后也很快便笑出声来。如此,足矣。
“我们乘船沿着这罗伊河顺流而下,若是赵懿隐匿在河畔某处,应该可查知他的动静。当然,若是被昆仑教的人捷足先登那倒是有些棘手,幸好目前为止还没收到这方面的消息。至于南疆那边,虽然你说那个岚会帮忙,我也派了人去过去打听,只怕那赵懿失了神智后早不记得你们的约定了。”萧玄青与双城并肩站在船舷之上,只将其安排娓娓道来,双城细细听着,却也没什么表示。
其实双城心里也清楚,真要说寻人觅踪,他跟萧玄青都是门外汉,还是要依仗烟水楼那些经验丰富的门客。他们泛舟于此,多半是因着玄青见他忧思重重,便以寻人为名,带他暂时离了江湖纷扰,只半是寻人半是散心。
对于挚友这番心意,双城心中是有些感激的,便也暂时抛开心中忧虑,听着那人以方便查探为名为自己讲解罗伊河的人文地理,一时也仿似回到他们年少把臂同游之时。然一切已物是人非,心中几多慨叹,面上却只一片平淡。
似是知道双城心中所想,萧玄青也不再多言,只与他一同静静站在那里。双城只沉默盯着眼前的烟光水色,碧水平滑如镜,只间或有游鱼跃起,激起水花数朵,涟漪几重。河岸皆是郁郁葱葱,重重树影在水中随清波摇曳,临河几处人家,炊烟袅袅,偶有殴鹭数只,划过碧蓝如洗的天空,略过白沙堆就的沙丘,鸣啼数声,却把深郁的幽静映衬得更加鲜明。
不知为何,双城心里还是暗暗叹了一口气。若是能做那飞鸟或者游鱼,甚至只是一颗追逐阳光的绿树,是否就可以少了人世间的纷扰烦忧?他本就不欲栖身江湖,奈何风急浪高,从来就不由途人擅自抽离。那日在春秋派门庭他就在想,哪怕失了武功,去了身份,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
然而总是心有羁绊,纵是孑然一身,也未能独自逍遥。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不为人,怎知人世悲欢离合?红尘几十载,终是白骨黄土,千般色相,万种风情,只春秋大梦,了了无痕。这样想着,心下却是越发疲倦。
萧玄青看着眼中古井无波的双城,心中却划过一抹钝痛。顿了一下,手心一番,掌中突兀出现半尺长的卷轴,萧玄青也不解释,只手诀翻飞,那卷轴缓缓铺陈开来,还未看清其内容,双城只觉眼前一花,待回过神来却已不在船上,甚至已不在那罗伊河中,自己与萧玄青已是飘在云端,脚下是良田万倾,身旁是流云舒卷,只头上苍穹依旧蔚蓝。
诧异的目光转向萧玄青,那人微微一笑:“这是我的法宝紫府山河图,我们已进入图中。别担心,外面我已经设了结界,不会惊扰他人,而哪怕身在法宝之内,外间有什么动静也躲不过我的法眼。”
说罢也不再废舌解释这山河图的玄妙,只指点双城四处察看。俗言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这法宝之中俨然是个小千世界,山河日月一应俱全,良辰美景叫人叹为观止。立在云端俯瞰,任风吹动衣角,浮云略过鬓边,一时只觉尘世烦恼消弭无形。萧玄青注意到双城神色中已有开怀之意,便再次念动法诀,却是一个几丈高的巨人突兀现身,身后更有祥云楚楚,仙乐飘飘,一众飞天琴瑟和鸣。
那巨人头戴宝冠,身披鳞甲,脚踩青狮,一手擎着一面金色宝镜,一手掣着一把白玉长尺,面上不怒自威,周身煞气凛凛,却又宝相庄严,身后有七彩宝轮,神光耀目。
“这是我修炼的都摩天十二神煞法用自身神念幻化出来的宝相分 身——不动明王,身后是他的仪驾随从,他是我的念想所化,手上拿的也是我平时所用武器的投射,一是九黎无相宝镜,可抵御甚至反射敌人的攻击,一是极天寒玉软尺,可发出冰寒剑气,也可随意变化形状,这些都是我师门秘传法宝,双城看着可觉十分新奇?”
随着萧玄青的指引,双城细细打量,果然是道家神法,虽只是神念所化,却是气势非凡,身后那些天女也是疑真似幻,七彩宝轮映照霞光处处,一时只觉花团锦簇,恍如步入仙家宝地,叫人目不暇接。可是仔细观来,那不动明王的化身眉目之中竟有少许熟悉之感,与自己颇为神似。
若这念想所化之物是施术者所想,这萧玄青可是真真荒唐。 留意到双城因那神王模样而若有所思的样子,萧玄青也微有些赧然,后来见双城眉目中皆是调侃之意也只嘿嘿笑道,并不开口解释——他不仅用神念塑造了这神王酷似双城的模样,还不时让那神王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美其名曰修炼自身神魂,实则只为一解相思之苦。现在想来,实在有违修真者一心向道的追求。
正在欣赏眼前胜景,双城却觉萧玄青突然把自己推了一下,挺身护在了身前,而那不动明王也是虚影一闪,便晃到了自己身后。萧玄青双手在虚空中一动,宝镜和软尺都突兀显形。
他只沉着脸,眼睛巡视一周后沉稳开口道:“夏侯教主不远千里而来,费神悄悄破我结界,此时又为何不现身一见?”语音刚落,那夏侯天行的身形在空中摇曳几下,却是显出了形貌。双城心中一紧,这人的修为竟然如此高绝,往日皆是伪装吗?
夏侯天行傲然一笑,却是先向着双城那方向道:“双城,别来无恙,天行心中可是十分记挂。”
见双城神色脸色一沉也不紧不慢接着道:“双城别误会,我只是想请赵公子去教中作客,不想手下人没有分寸,与赵公子生了些误会,使得他负气而去。不过双城别担心,虽然中间有些周折,现下赵公子却是安然无恙在我教中,双城何时方便皆可前去探视。若能因着赵公子的薄面在我教中小住,天行更将满心感激。”
双城心下一凛,赵懿果然落入这夏侯天行手中了,他大费周章,除了为求取赵家庄旗下产业,可是别有所图,按他刚才所说,那图谋可是指向自己?他已是孑然一身,除了这皮囊,还有什么值得他惦记?
于是也定了下神开口道:“舍弟在贵教中做客,虽是夏侯教主盛情,也是多有叨扰,双城心下难安,不知教主可否抬手,让双城把人接回?毕竟贵教近日似有大事图谋,舍弟身在教中多有妨碍。对于舍弟客居数日之事,承夏侯教主一个情,双城必将有所回报。”明明是颠倒是非黑白之语,这夏侯天行喜欢这样虚以委蛇,他任双城也断不可能自己率先撕破脸。
夏侯只悠悠一笑道:“无妨无妨,我与赵公子甚为投机,希望他久留教中,他本人也并不反对。若是双城不愿与他分开,自可到我教中来做客相见。当然。以我与双城的交情,我更希望你能留下做我昆仑的副教主,若你已是我教中人,赵公子也算是入了我教,那自可随意来去,那天行也不至于过于惦记啊。”
那赵懿已经疯了,自然没有他置喙的余地,而双城一旦入了他昆仑,自然是他的人,莫说武林正派再难容他,单说他这教主要副教主陪在身边,于情于理,谁敢说个不字?
“夏侯教主抬爱,我先带双城谢你美意。可是双城不仅是我萧玄青的挚友,也早就是我烟水楼的座上宾,烟水楼不过问江湖之事,只是我楼中人也断无另投他人之理。至于这赵公子滞留贵教作客,若是夏侯教主也愿到我烟水楼一访,到时把赵公子也叫来,双城他们可兄弟团聚,教主与赵公子也全了情谊,岂不也是两全其美之事?”说罢却是连挥手中软尺,冰寒之气直逼眼前的夏侯天行。
“原来是烟水楼楼主,我看那结界以为只是乾清宗人,倒是有眼不识泰山了。如此也好,在你的法宝之内,我们大可不惊扰他人地切磋一番。也好让双城看看,哪个门庭更值得依仗。”
那夏侯天行语气狂妄,手下却是指影翻飞,十八路炎罗血煞指施展开来,渐有血色雾气积聚,红色血影缠绕着指尖飞舞游走,渐渐织就一层血网,铺天盖地朝萧玄青当头罩来。
萧玄青也不敢托大,一手掣着九黎无相法镜挡在胸前,试图以法宝之力抗衡眼前血网,一手却是将那极天寒玉软尺挥舞连连,白虹所过,那冰寒之气如锁链切入血网之中,搅碎血影后更是直直向着夏侯攻去。
而那不动明王化身却只守在双城身边一动不动,双城心下知晓玄青是顾忌自己未能尽全力,可是这修道之人间的斗法他却是插不上手,也不敢开口让萧玄青分心,只心下暗暗忧虑,目光紧盯两人的酣战。
面对那匹气贯长虹的白练,夏侯也不慌不忙,也不见他拿什么法宝,只身形一晃,却是化出九个一模一样的夏侯天行,身形鬼魅莫测,九个方向的人影只一抬步,却是立马将缩短了与萧玄青的距离,形似缩地成寸的功法,那腾挪闪避的身形却更加飘忽异常,不仅避开了那寒玉软尺的攻击,还步步欺向了萧玄青和双城。萧玄青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