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好的直觉,这女子绝对比无极庄主还要危险。如果有必要——”君书影的面上闪过一丝杀意,自然没有逃过楚飞扬的双眼。
楚飞扬伸手握了握他的手,道:“我明白的,书影,你不用担心,我断不会有妇人之仁。况且圣姑作恶无数,残杀无辜,没有人能代替被害之人妄谈原谅。”
君书影攥起手心,握住了楚飞扬的手指,点头道:“你明白就好。”
楚飞扬说的那些他本就不在乎,圣姑杀过多少无辜之人与他无关,他也毫不关心,更无意替任何人审判圣姑的罪过。只不过,这个女子带给他的危机感太严重了,严重到他无法忽视,无法压制心底升起的那一丝杀机。
君书影皱眉看着那低首而立的女子。明明她是那样的瘦弱,萎靡不振,似乎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可那纤瘦的身影却无时无刻不令他感到巨大的威胁,而他却始终弄不清楚那威胁到底从何而来。
楚飞扬感到了君书影的烦躁,原本要收回来的手又紧紧握住他,与他掌心相对,十指紧扣,轻柔地摩挲着他的指节。这样温柔的对待是最能够让君书影放松平静下来的,楚飞扬有这许多年的经验,自然深谙顺毛之道。果然不多时便感到身旁的君书影原本烦燥不安的气息变得平缓起来。
程雪翔看着面前的两个女子,片刻后才开口道:“池庄主,你昔日所作之恶,今日暂且不论。但你所有的怨恨,都是缘于对袁老盟主的误解。你说袁老盟主有负于你,留下你们母女二人,独自回到中原。但袁老盟主却笃定从未发生过这种事。今日如果能够证明你的女儿并非袁老盟主的骨肉,你是不是可以放下仇恨,考虑一下将功补过,为被你搅起腥风血雨的中原武林,更为被你残害的无辜的连山族人。”
无极庄主闻言,却只是仰天大笑了几声,冷哼道:“好一个黄口小儿,说得比唱的还好听!袁康寿如果这么问心无愧,又何需你一个后生替他出头?!袁康寿,当初我将你救回四方寨,是谁整日里甜言蜜语哄我?!我曾苦苦求你留在四方寨,你伤好之后却设骗局骗我,私自离开!我怀着身孕去中原找你,你却连见都不见我一面!袁康寿,你的名声就这么重要?!比你自己的亲生女儿还重要?!比我四方寨数千无辜性命还重要?!”
高放已经走上前来,手中端着一只白色的巨大的瓷碗,碗中清水波荡。他将碗交给身后跟着的一个清风派弟子,从随身携带的小包中掏出一根银针,挽起衣袖,向无极庄主笑了笑道:“庄主,您先不要这么动气。如果圣姑真的不是袁老盟主的女儿,您把话说得这么死,又要如何收场呢?”
高放先去袁康寿面前,刺破他的手指,在碗中滴了几滴血,又走到圣姑跟前。
“滴血认亲,医书中早有可靠记载,相信池庄主没有疑义吧。”高放道。
圣姑身边的两个天一教弟子已经一人钳制住圣姑的手臂,一人将她的手指伸出,高放轻道了一声:“得罪了。”便又抽出一根银针,刺破那苍白指尖,挤出几滴血来,滴入碗中。
从始至终,圣姑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仿佛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与她无关。
昨晚已经实验过,不出意外地,两滴血在水中壁垒分明,并不融合。
高放将碗端到无极庄主的面前,笑了笑道:“池庄主,滴血认亲都认不来的亲,圣姑真的不是袁老盟主的女儿。”
没想到那无极庄主只是冷冷地往碗中看了一眼,又撇开眼神,看向袁康寿冷笑道:“这些不过是些小把戏。枉你们自称武林正道,侠义仁心,就想用这样低级的手法来糊弄我?!袁康寿,我只道你无情,却不知道你居然冷血至此!”
“到底是谁冷血!”袁康寿忍无可忍地一拍椅子站起身,怒目圆睁道:“池寨主,我一直念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又是因误会而生怨恨才做出那些错事,所以一直对你心怀感激愧疚,可你也太盲目自大了!我敢向天向地向诸天神佛发誓,这一辈子从未近过任何女色!也从未对池寨主你动过任何绮念之心,否则我袁康寿就遭天打雷劈!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为什么这样坚持认为曾经和我有私情,你和那个男人亲密的时候,你是看清楚他的脸了,还是听到他的声音了?!你到底是凭什么就认定那个人就是我?!还是只你私心里希望如此而已?!”
袁康寿的话如此不留情面,池莺再厉害也仍是女子,到最后竟是脸色憋得通红,不知是羞是怒,只是双目通红地看着袁康寿,那眼神中的仇恨更炽起来。
袁康寿说完就了有些许后悔。到底对方仍是女子,他一辈子行走江湖,最不耻就是欺凌女人和弱小。尽管这个女人和弱小完全搭不上边,可是他这一席等同侮辱的话,也让袁康寿自觉失了风度。
“池庄主,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程雪翔道,“滴血认亲,血不相融,圣姑的确不是袁老盟主的女儿。你只为一已私欲,被仇恨蒙蔽双眼,扰乱中原武林,残害无辜性命。连山族人生性善良,与世无争,心地纯净,你又是怎样对待他们的?!你所做的恶还不够吗?!”
“够了,你们不要再说了!”程雪翔话音刚落,却有一道悲凄的声音突然从台下响起,“你们不要再逼她了,一切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啊!”
第70章 第七十章
众人往台下看去,许直老泪纵横,强忍一身伤痛,蹒跚走到台前,一步一步走到台上。
项宁梓跟在一旁欲扶他,却被许直固执地推开。
他一直走到池莺面前,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一脸哀凄道:“寨主,是我,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四方寨……”
“许直?你……你什么意思?”池莺有些愣怔地看着面前这老态龙钟的昔日护卫,那苍老的身躯早已看不到一丝当年风采。
“当年寨主得知袁康寿执意要走,借酒浇愁,酩酊大醉,又去找袁康寿理论。我身为寨主护卫,一直跟在寨主身后。后来……袁康寿逃离,我怕寨主出事,就进屋查看,我从未见过寨主如此伤心欲绝的模样。我……我一直倾慕寨主,才一时糊涂,犯下涛天大错。”许直低低嘶声愧疚道,“让寨主一直认为是袁康寿。我怕寨主伤心,不敢挑明。后来寨主怀有身孕,离开四方寨,去往中原寻找袁康寿。寨主不知道的是,我一直跟在你身后,只为暗中保护。我本打算等回到四方寨,就要将所有事情如实相告。可是,等我们回来之后,看到的却是满目疮痍,死伤无数……”
“这么多年,寨主一直靠着对袁康寿的恨意技撑自己,如果我再将事实相告,我怕——我怕——”许直再也说不下去,只能重重扣下头去,双肩抖动着伏在池莺面前。
事实以这般方式澄清,袁康寿看着面色灰败的池莺,似乎岁月一瞬间就将遗失了的这许多年刻在了那张美丽的脸上。弹指一瞬,红颜尽老。恍乎间,眼前又闪过当年他重伤崖底之时,那拨开重重杂草,披戴一身阳光出现在他面前的明艳少女。
袁康寿从恍惚中回神,不由得重重叹一口气,转头不忍心再看。
“既然你要瞒我,为什么不瞒我一辈子……”池莺看着许直,喃喃道。
“寨主,我们做错了,我们真的做错了啊。”许直抬起头,泪水流了满脸,显出颓废的狼狈,“四方寨遭此大劫,不管是天意还是人为,我们都不应再将痛苦转接到连山族人的身上。他们是最无辜之人,最善良之人,寨主,你蒙蔽自己太久了,你睁开眼睛好好看一看,我们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当年我受伤,被连山族人所救,竟由此给他们惹来涛天大祸。我听命带领寨中勇士进入山洞,寻找山谷入口,这些年轻人全都死在了山洞里,我的儿子至今还迷失在里面,找不到归路。这样惨重的牺牲,不是天罚,是我们送他们去死的啊!寨主——”
池莺听着许直的嘶声哭诉,低头看着面前这个一身伤病的老人。
当年他们强攻不成,死伤惨重,最后却是利用连山族人的善良,欺骗他们自己带路,绕开山洞机关,攻下了山谷中与世无争的连山族。从那时起,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个高大沉默的护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么多年她的心只被袁康寿占满,那恨意每过一日就深刻一分。她沉浸其中,从未觉察岁月流逝。无论是爱是恨,每一次想起,都恍如昨日一般,鲜明地,连血都仍旧带着微热的红。
此刻乍见昔日故人,那伟岸的身形何时化作这般形容枯槁?那年轻鲜明的容颜又何时被刻下苍老的纹路?
如果这一切都是错的,她这些年所坚守的仇恨,消磨去了她最好的时光的仇恨,又有什么意义?!
程雪翔看着无极庄主呆愣的神色,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许直的出现是意料之外,但结果却令他十分满意。
多年执念一旦被打破,若不能将她一举击垮,只怕她会变得更加偏执、若走到那个地步,情况只会更糟糕。
程雪翔本以为无极庄主会更加难以对付,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这样的人看上去,实在——不像是能够做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池庄主,事到如今,你也该醒悟了吧。”程雪翔看时机成熟,开口道,“四方寨所遭受的劫难令人同情,可你同样对连山族人犯下涛天罪行。在下看得出来,庄主是一个爱恨分明的人。既然你已知晓这一切都是一个错误,此时弥补还为时不晚。连山族人因你而遭受苦难,你同样可以将他们的苦难解除。”
程雪翔语意平缓,循循善诱,这般神态竟与楚飞扬每每想要说服别人时的样子分外相像。
难道这些当大侠的还统一训练过?!君书影手肘支在椅上,指尖虚托着下巴,不由得想到一些不相关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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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昂有点少,上午先补一章,今天还有昂,先去7饭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程雪翔说完,就不再出声,只是看着池莺,等她开口。
池莺听完,又怔怔地愣了片刻,才低低地开口道:“连山族人的苦难……”
“不错。”程雪翔道。
池莺惨然一笑:“你们不是都已经找到解毒之法,帮他们解了毒了?还需要我做什么?!”
“他们的长老还被你关押着。”程雪翔道,“只要你将他们完好无损地释放,又何偿不是将功补过。池庄主,你为情所伤,才铸下大错,我不会说你情有可原,但你仍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我相信池庄主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正确的选择……”池莺一脸怆然地低声重复着。
“是啊,寨主,请不要再残害无辜的人了。”许直抬头看向池莺,“希望寨主不要再被仇恨蒙蔽双眼。寨主所做的错事,都是因我而起,我绝对不会让寨主一人面对的。我再也不逃避了,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一定挡在寨主的前面。”
许直字字泣血,池莺却婉若未闻,面色仍旧愣怔怔的。
程雪翔早已看出她面上的动摇,因此并不着急。这个时候需要的是耐心,所以程雪翔不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池莺,等她自己作出选择。
“哈哈……哈哈哈——”有一道怪异至极的笑声却突然凭空响起。那笑没有声音,只有气息穿过口腔引发的怪异声响,却比大笑出声的嗤笑更显得嘲讽,嚣张跋扈。
所有人都看向那笑声的来源,一直垂首低眸的圣姑居然一反之前的颓废,不顾自己的哑穴仍被点着,只管仰天大笑,似乎有什么极好笑的事情令她无法忍耐。
君书影看着,心头一动,只觉先前感到的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威胁一瞬间更加鲜明起来。
这个圣姑果然有问题! 君书影不由自主地戒备起来。
程雪翔也紧皱着眉头,看着那状若疯狂的女子,用无法发出声音的喉咙声嘶力竭地大笑着。
楚飞扬看出君书影的紧张,他自然也觉察出一丝不对,因此站起身走到君书影身边,以防事情生变,好作防卫。
众人的直觉都是准确的,然而,事情却生出了谁也无法预料到的变化。
圣姑瘦弱的身躯没有挣开铁链的束缚,她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仍是被牢牢地锁住,像一个阶下囚一般,披枷戴锁地站在被审判的位置。
楚飞扬却在君书影的面前,猛然软倒下去。
那一瞬间,似乎世间万物都被刻意放慢了下来。君书影瞪大了眼睛,楚飞扬的身影就清楚地映在他的眼中。那具伟岸有力的身躯,不可战胜的身躯,却仿佛在那一刻突然失去了所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