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被爱义。赫德夹麻袋一般拎丢出来,徐胜新看这两个维丹人就很是不顺眼。
张瓒闻言,轻笑了一声,专叫徐胜新听得清清楚楚。
徐胜新瞪他一眼,又要开口。
眼见二人就要内讧起来,顾元戎正要开口劝,纳古斯。贝格便向着顾元戎走了过来,立时让二人齐齐闭了嘴。
“请问阁下还有何事?”顾元戎问道。
纳古斯。贝格笑了一笑,微微弯下身子,在顾元戎耳畔轻声道:“李方回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听闻他好像与你们大魏的宣北王十分亲近,给那宣北王买刀贩马。你可叫你们那大魏皇帝小心了。”
顾元戎闻言,眉头一挑,亦轻声道:“王子殿下为何与在下说这个?”
“我维丹如今不太平,我自然希望你们大魏也不太平,大魏的皇帝与藩王越早斗在一起,我自然越高兴。我就说的这些,信不信由你。”纳古斯。贝格笑着说道,说完,站直身子,“告辞。”
“告辞。”
纳古斯。贝格点了点头,带人离开。待纳古斯。贝格一行出了小院的大门,顾元戎便也带着张瓒、徐胜新两个回了西厢房。
又是两日,李方回才从关外回来,顺便带来了一批马,加上原先陆续送来的,刚好够顾元戎要的数量。
顾元戎爽快地付了账,又请李方回吃了顿饭,客套了一番,这才收拾行李,回咸安。
途中经过涣州,顾元戎又与涣州的楚将军碰了一次面,彼此说了些相关的事情,而后又闲聊了几句,顾元戎这才知道,维丹王庭如今正因可汗之位,闹得一片混乱。
原来,维丹现在的老可汗努图格可汗年纪已大,月前生了病,卧床不起。他之前中意三王子纳古斯。贝格做自己的继承人,但大王子纳古斯。因德手握兵权,哪里肯让自己的小弟弟爬到自己的头上来,又兼三王子纳古斯。贝格的母族乌有苏一部被一直与之不合的吉勒一部偷袭,元气大伤,自顾不暇,使得三王子一时失了靠山。
因德顺势拥兵自重,将三王子贝格逼得逃出维丹王庭。因德自以为这下可汗之位在望,正高兴着呢,二王子次日格就在他背后来了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次日格联合自己的母族,差点儿将因德伏杀在茫茫广漠之中。
紧接着小王子拜纳也在母亲的指使下跑来凑了个热闹,于是维丹王庭一下被维丹王子们闹了一个乌烟瘴气。
不过顾元戎觉得,就他以在凤桐镇对纳古斯。贝格的感觉来说,这一场关于维丹可汗之位的争夺,恐怕终归会以纳古斯。贝格的全胜作为结束。
直至与楚将军告别,顾元戎也未将纳古斯。贝格的事情说出来,毕竟纳古斯。贝格如今已离开大魏。而大魏朝廷之内又暗潮汹涌,恐怕混乱程度不下于如今的维丹王庭,此时贸然将如此重要的消息轻付与不相熟的人,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还很有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顾元戎最终选择把这件事情放在心里,待回咸安之后再说。
而归途漫漫,转眼又是月余。
“突然一下回到咸安,感觉真有点儿恍如隔世的感觉。”骑马进了咸安城之后,徐胜新不由笑道。
顾元戎也笑道:“是嘛?”
“军侯不必理他,这小子是想念那温柔乡里的阮阮姑娘了,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这么多日未曾与阮阮姑娘相见,自然是‘恍如隔世’,而且隔了不止一世。”张瓒这人其实是个老实小子,但不知为什么对上徐胜新,马上变得伶牙俐齿,平常的少言寡语半分不剩不说,还像多了三寸不烂之舌。
徐胜新听了,直接拿手里的马鞭子抽张瓒,半点儿不顾忌顾元戎还在。
张瓒拉马一闪,继续张嘴讽刺,两人一时胡闹起来。
如今两个人跟了顾元戎三月将近四个月,早已与顾元戎混得烂俗,胆子大了,嘴巴也就肆无忌惮起来,当着顾元戎的面也什么都敢拿出来斗嘴,也敢打闹起来。
因徐胜新想买只新的簪子挽头发,他们这一行便说说笑笑,从闹市之中绕道往羽林军营中行去,一路上两人还不时折腾几下,走得很慢。而顾元戎虽赶着入宫向陈子烁禀报此行的成果,却也并不催促两个小伙子,就在一边儿看他们闹。
其实真算起来,顾元戎比两人还小三岁,和两人一比,却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大抵还是经历不同的缘故。
顾元戎这一趟边关咸安跑下来,咸安的秋季早已过去,如今立冬都已过去一个多月了,衣服也早已厚实起来。
而林玦就穿着这样一身顺应时节的薄薄冬衣,怀里抱着一个棉嘟嘟的小丫头,那大概四岁左右的小孩子用一张粉雕玉砌的小脸挡住了林玦的半张脸,手里的烤红薯几乎又挡去了另外半边,叫顾元戎一眼瞧过去,差点儿没认出来。幸而徐胜新进店铺里买簪子去了,故顾元戎和张瓒两个是牵着马站着的,如若是策马穿过闹市,必然错过了。
虽然顾元戎心里其实觉得错过了也不错。
陈子烁那一通教训,他可还没忘记。
不过,既然已经四目相对,却林玦已经对他笑了笑,顾元戎也不好当做什么也没看到。所以他略退了一步,作揖行礼,道:“林大人好。”
张瓒忙跟着行了个礼。
“顾军侯好。”林玦点了点头,转过脸逗怀里的娃娃,“来,柔柔叫顾叔叔。”
小女孩原本就在看顾元戎他们,听见林玦的话,小脑袋一歪,用奶声奶气的声音很大声地说道:“顾叔叔好。”
说完,她皱眉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顾叔叔长得和爹爹一样好看。”那模样被粉色的衣衫一衬,当真是可爱极了。
林玦被她逗得轻笑了一声,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宠溺道:“小臭丫头。”
“原来这就是林玦大人家的小姐。”顾元戎笑着说道,“谢谢夸奖,你也长得很漂亮。”
顾元戎早知道林玦膝下有个独女叫林荷柔,今年年方四岁,是林玦的掌上明珠。
而林玦的妻子方氏生下林荷柔后便因产后亏损不能再孕,如若林玦不纳小,林荷柔便会是林玦唯一的孩子。虽然林安世和朱玉长公主都要林玦纳小妾,但林玦一直不肯,大抵是夫妻情深,不愿别人来搀和。
由此看来,陈子烁其实也挺可怜,因为他喜欢的人绝不可能喜欢上他。
林玦听见顾元戎的话,笑了笑,而后似乎想到什么事情,又微微皱了眉头,他斟酌了一下,才道:“陛下最近在查你的事情,故而我也了解了一些……这些年辛苦你了。有些事情,也是逼不得已,你不要太怨陛下。”
顾元戎闻言,僵了一下,而后才道:“哪里,在下不会,也不敢。”
林玦叹了口气,又道:“这确实也不是说说便罢了的,你自己看吧……我们先走了,柔柔的娘还在酒楼里等着呢。”
“林大人慢走。”顾元戎道。
张瓒看看林玦,又看看顾元戎,还是不太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不过他也没能思考多久,因为林家父女俩一走,徐胜新就从饰品铺子里走了出来。
张瓒一看见徐胜新,就忍不住嘲笑他,“你一个大老爷们,选个簪子怎么选那么久?怎么,你还想选出一朵花儿来戴在头上?”
“去去,你才戴花呢。”徐胜新啐他。
“哦,那就是又给你的阮阮姑娘选礼物去了。”张瓒立即接口道。
徐胜新给了他一脚,“你能不能不要张口闭口就拿阮阮说事?”
张瓒躲过他那一脚,而后又将徐胜新的话顶了回去,“那你有本事睡到半夜里别喊阮阮,‘阮阮’,‘阮阮啊’,‘我的好阮阮’。”
“滚开。”
顾元戎在一旁打断了两个人的斗嘴,“走了,回去。再不回去小心被冯校尉拿马鞭子抽,到时候还阮阮什么阮阮,半夜叫娘还差不多。”
两个人一听见冯有昕,立即乖乖闭了嘴。
而之后回羽林的一路上,也再没什么事情,就是顾元戎有时皱着眉头,似乎心情不太好,不过也没朝剩下的两个人发脾气。
待回到羽林,便听冯有昕说陈子烁早降了旨意下来,待他们回来后,就让顾元戎先歇息一日,去去疲态,明日再去清心阁回禀事物。
顾元戎乐得不看陈子烁那张脸,听了这话,点点头,也就不再折腾,转身回了自己房中,洗漱换衣。冯有昕又特意没给他安排什么事情,叫顾元戎惬意地待在房里看了一日书。
自然一日无话。
第十三章
“臣顾元戎参见陛下。”
陈子烁闻声,抬头看了一眼,跪在清心阁地板上的顾元戎一身红袍玄甲,但没戴头盔,也没佩带武器,并不太像个军人。
“平身。”陈子烁道,“过来坐着。”
顾元戎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在陈子烁对面坐了下来。
陈子烁用未拿朱笔的左手端过小茶壶边多倒的一杯茶,放在了顾元戎面前。
那杯底碰到案几,本是极轻的一声,却将顾元戎吓了一跳,那一瞬间,顾元戎甚至有些怀疑面前这个究竟是不是真的陈子烁。
毕竟,即使是顾元戎刚进宫中,陈子烁还把他当个最近正得圣宠的男宠宠着的那十几日间,陈子烁也只是对他百般温柔体贴、眷顾缠绵,未曾动手帮顾元戎做过什么端茶穿衣的事情,后来就更不必说了。
陈子烁却不知道转瞬间在顾元戎心里滚过的诸多小心思,他只是一边儿低头继续批改奏折,一边儿满意地夸奖了一句:“此次的事情做得不错。”
顾元戎被他一句话震得回过神来,斟酌道:“陛下谬赞。臣……臣在凤桐见到了维丹三王子纳古斯。贝格……”
“朕知道,他还变相送了你一匹好马。李方回为宣北王手下一事朕也知道了,此事你办得也不错。”陈子烁不以为意地接口道。
顾元戎在脑海里准备的诸多说辞,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竟不知有陈子烁的人一直跟着他。
“你也不必紧张,此事是朕问了徐胜新后半蒙半猜的,朕也只是叫徐胜新多看着你些,有什么事情回来禀报朕,并未专门派人监视你。”陈子烁看他一眼,“而且这马也算你自己赢回来的,又是为了找维丹战马,朕不会怪你,也不会怀疑你。对了,那匹马除了你谁也不肯载,你哪日将它领回去,省的朕和御马苑的人看着它心烦。”
“诺。”顾元戎忙应了下来。
深谙“打一巴掌给一个红枣吃”之道的陈子烁又慢悠悠地说道:“为你恢复顾氏长子身份一事也办得差不多了,朕准备以忠义过人的由头给顾忠义正个名,功过相抵,将他一家埋入你顾氏祖坟,元戎觉得如何?”
顾元戎忙起来一拜,“谢陛下。”
陈子烁点点头,“嗯。去,将案几边的那个木盒里的玉佩取出来,贴身戴好。这玉佩你可见过?”
顾元戎双手将那个盒子取来,打开,而后将玉佩取了出来,这才道:“见过。爹与我说过,这是我的生身父亲留给我的,乃是顾家长子长孙的传家玉佩。后来被爹拿走了,说要给能救我一命的人作为信物……”
陈子烁因心情不错,便好心地答了疑:“顾忠义将他给了宜川侯,后来长公主给朕的。你戴上后便不要取下来,别人问起,你就说自己一直自己贴身保管,知道了吗?”
“臣明白。”
“戴上。”陈子烁命令。
“诺。”顾元戎只得应了一声,将崭新的红绳套过头脸,挂在脖子上,而后将冰凉的玉佩收进亵衣里,紧贴着肌肤,玉佩的温度将他狠狠冰了一下。
陈子烁这才满意道:“你退下吧。”
“诺。”顾元戎行过礼,从清心阁里退了出来。
下了台阶,顾元戎忍不住伸手隔着皮甲与衣物又摸了那玉佩一下。
他原以为宜川侯选中他带回府中做书童是因为看他机灵可怜,未想到原是爹为他苦苦寻了人,是顾氏旧年的交情救了他的命,否则边关苦寒,他一个幼年奴隶,只怕早与大多数奴隶一样,做了那乱葬岗中的枯骨。
顾元戎忍不住笑了笑。
心里微微温暖了起来。
数日之后,陈子烁降下旨意,大意是说:
今已查明,前左将军顾之武之子尚在人间,系羽林军军侯顾元戎。此事经过,另有诏书再议,顾氏一事,先帝多感愧疚,朕亦多感亏欠。幸苍天不灭世之忠良,留有一息,以沿顾氏血脉,朕深感欣慰,定不负天意。故今封顾元戎为安宁侯,食千户。且顾元戎在秋狩之时护驾有功,故升为校尉,归入程且行将军麾下。顾忠义力保忠良之后,忠义可嘉,虽犯朝廷律法,却可功过相抵,准其以大夫礼安葬于顾氏祖坟。
另以诏书罗列诸多证据,证实顾元戎的身份。后陈子烁又命官吏将此诏书制成榜文,昭告天下。旨意与诏书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