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泓可曾轻薄于你?”
“……未曾。”
“萧泓可曾无礼于你?”
“……未曾。”
“萧泓可曾觊觎于你?”
“……未曾。”
连问出三句问话的薛钰看着连回了三句“未曾”的言家耀辉,“这三件,萧泓都没有做过,那你就无需怨恨于他,萧泓只是……无意用上了心。”
“可这种无心,却将言家子弟声誉陷入不覆之地。”言耀辉轻轻回应着道:“哪怕无心,我也不得不去怨怼。除此之外,耀辉并无选择余地。”
躬身请辞,转身离去了。
看着转过廊桥远去了的言家小三,良久,转过身来的薛钰不无责备责问着,道:“那萧泓不是说去参军的么?怎么会在那江氏的婚宴上了,怎地惹出这些是非,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素来弄不懂朝政的他懊恼着。
“我也不知道。”对这种问话,苦恼起来的永固根本无从应答,当然,他不是苦恼萧泓和言家耀辉的事情,而是苦恼言家小三临走的那句话,无心一句可别将有心的薛钰旧伤给勾搭了出来。
抬目看了永固一眼,薛钰道:“你莫要为我操心,快些着人去打探打探去。”对政局看得向来不透彻,很多事还需永固来作准。
永固点头,满眼是是非非,看来得去宫里勤走走了。
并肩低语着转过桥廊,本在桥廊边玩耍的小郡主没了踪影。女官过来回报娇贵的小主人玩倦了,被抱去香闺休息去了。想了想,薛钰吩咐道,“传话给门子,今日这位言家三少爷若是再来拜访,不需通报,直接请他进来吧。”
永固点点头,不再多言。
出了道道廊门,在出府前,和门子好好客套了一番后,言家耀辉这才出了永固王府。大府门前的小人可绝对得罪不得,平日不散下些雨露,将来若是有求处,可就艰难了。
一转出路口,就被一直守着探看的大掌柜给迎个正着。
见得言家三少当真是从那高檐府门出来,大掌柜有些不确定的兴奋,连忙问着,“三少爷,当真见着那位贵人了?”
言家耀辉点点头。
点头就算是默认了,喜得大掌柜立马眉飞色舞。那般尊贵之人,他们这般商贾可也只能沿着墙角边沿看上那么一眼,东家的外孙能求见得那般人物,当真出息了。
只是……“三少怎的求见得身份尊贵的那位,究竟有什么事啊?”
大掌柜那掩饰不住的喜乐看得耀辉打心眼苦笑,“大掌柜,您看着我们兄弟长大,应该很记得扬州同乡给言家取的那些浑号吧。”
“是非之家。”大掌柜憨笑,言家确实会招惹是非,不过,大小姐过世后,那些是非多半是东家刻意招惹去的……
等等,脚下一顿,大掌柜紧盯着三少,三少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东家的女婿家又惹了什么是非了?
看着总算稍有紧张的大掌柜,言耀辉浅笑道:“这次若是办得不妥当,不到年底,言家若是不想隐居山野,那也就只能迁居投靠往塞北之外了。”
啊?!有那么严重吗?大掌柜大吃一惊,“究竟怎么了?也好让我好生准备。”
“……”言家三少缓缓道:“京城中一半公子北去的事情你知道吧?”
“知道啊,据说是追一位得了相思的萧大公子去了塞北看热闹去了,怎么了?”
“热闹已经看完了,不出半月,那些京城贵少就会全数归来,他们会大力散布让那位萧大公子得了相思的人,”看着前方,已经不想羞愧的言家耀辉淡然道:“那个人好像就是我。”
我?哪个?
盯着言家三少半响,大掌柜倒吸了一口凉气,东家这些外孙中,三少最是稳重的一位,若是没个真凭实据,这样的自辱的言辞可不是轻易说的。
“怎么会这样!”结巴了半会儿,收敛了震惊,大掌柜连忙问起来,“这该如何办得?这该如何回旋?”
第十一章
瞄着已然震惊的大掌柜,看来还是把小六的事情别说出来惊骇了老人家吧。
漫步向前,言耀辉低声将赈灾义卖的盘算诉说了一遍。
到底是一家子的,大掌柜即刻领会了三少的打算。“我明白了,三少,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办得妥当,东家铺子里全部是从老家带来的伙计,我挑出些最能干的,必然将其办得风生水起。”打着包票的大掌柜心中有数,这种事情在淮扬的豪门中并不少见,现今朝廷正在为赈灾银两难为中,这种时候做起赈灾义卖,想没有声势都难,况且,既有异域奇珍,又得王府允诺的百件珍玩帮衬,在近来一直都没个是非可议论的京城内搅和一番,绝非难事。
“半月之内,那些京城公子们就都会回来,其外,可能还会有些北方的世家子弟会随同来京城。”
稍许停顿,言家耀辉转身嘱咐,“将货仓屯满,若是他们知晓我在此,必然会来铺子鼓噪,既然没有办法回避,定要让他们多掏出些银两来。”
大掌柜连忙应是。对商贾人家而言,办事、挣钱两不耽误方是本事。
忙而不乱各行其事,在费尽心思的上下打点后,方才租得来的这京城最富雅名的风华楼上,抽调来的店铺中的伙计忙碌着在穿廊和窗棂前后拉扯出无数七彩条幅。
一夜过后,那风雅著称的风华楼被裹得面目全非,这般奇景,看得过往的百姓都围在楼前议论纷纷,“这是哪家暴发户要办喜事?”
听得这些议论,站在风华楼外发呆的大掌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痛心疾首。现在想来,跑来租楼子的商贾将合约中的违约之责定出个天价,其中的猫腻已经显现,只是,最近生意实在清淡,一时生出贪恋,才签下这包租合约,如今就算风华楼的后台坚壁,白纸黑字下,也端是毁约不得了。
随着太阳稍稍西偏,一阵微微的小风拂面,这才将炎炎的热气消减了略许,本还稀疏的街上,来往的行人倒是多了起来。
被重金包租下来的风华楼内,难得清闲的伙计也都靠着门扉边打着盹儿,耳畔突然划过两声骡马的嘶鸣,惊得醒了来,抬眼看去,一行戴着笠子的行商牵着好些运货的骡马正停在楼前,正一起昂着脑袋往飘扬着七彩缤纷带子的楼上观望。
还没等得伙计吆喝轰赶,一直守着楼口的雇主派来闲坐着的两位北方汉子虎步过去,几句话就确定了这些行商所携带的货物就是他们一直等着的。
挥开招呼着去后门卸货的店伙计,两个汉子一边帮着卸下那些箱子,一边着人赶紧往货主那去通报。
这雅致为称的风华楼被五颜六色的布幔包裹成这幅市侩可笑的模样,已经是楼中管事及其耻辱不甘心的事儿了,现如今,居然在出入贵戚的正堂口卸货,当真是气得不得了,递个眼色给楼中的伙计,都闲坐下来,不准帮手去。
那两个北方汉子也不招呼酒楼中的伙计抬弄,那些运货的汉子们随手就将二十来个大箱子给卸下了,码了起来,将风华楼的正门口堵塞得正正,都靠着箱子等着主家来验货。这拦着道口的无赖相,引得过往的行人看得好奇。
得了通报,赶紧着小跑着过来的大掌柜喘了一口气,等了三四日,可算是到了。
拿了三少预先给的信物对了一下,检验了封条,一切妥当后,各执了钥匙,一同打开同心锁,同来的账房也端起账本瞅着准备交验后登记。
打开开启了的箱内上端的丝绵,炎炎艳阳扫过,箱中顿显宝气冲天,看着显露出的晶莹如水晶般的刻花器皿,呀!莫不是来自西域的琉璃?
寻常的百姓几曾见得这般奇巧的西域器皿,过路的见没得阻拦,都围了过来。
不理会渐渐围观过来的行人,对着货物的册子,一件件仔细比对收验。按照大掌柜的交代,压下震惊的账房和伙计所做就是务必做到慢吞吞,尽可能让围观的都能瞧得仔细。
看着这些登记造册的物件儿一个个往楼内准备好的案面上摆,风华楼内的伙计连忙个个离得远远的,生怕碰着挨着,若是不小心萃了半件儿,卖了身也不够还的。
当第五个箱子在旁观者的瞩目下打开了,哗然声顿起,箱中铺设的白棉内出现了一尊精美绝伦的鎏金阿育王塔!
阳光映衬下,鎏金阿育王塔更显宝光横溢,一些靠得近的看得清的虔诚信佛的百姓都跪了下来,楼上往下冷眼旁观着的风华楼管事也振动了起来。
西域物件本不是稀罕物,只是,多年前战乱纷争,流寇不断,商路更显艰难,就算是一路顺风,行止也须得一年半载,得之非常不易,现今,达官贵人在家中放置几件异域之物以显出些尊贵。特别是最近些年,虽有流通,精品却愈加少见。而这般来自佛缘圣地的真塔现身将他的疑惑推上了至高,包租下这风华楼的绝对不是东市开绸庄的掌柜,究竟是谁租了这风华楼?租来又究竟是要做什么?想不通的风华楼管事连忙招来贴心的伙计,赶紧向东家通报一下去,可别错过了什么。
看着这流光溢彩的佛塔,遵从掌柜的嘱咐慢吞吞做事的账房伙计也都紧张了起来,连带着大掌柜都轻轻试了一下额上的汗珠。这可不是拿银子就给能买到的玩意儿,箱中的这尊鎏金阿育王塔,其上还嵌着好些珍奇宝石,东家的女婿家是从哪里弄来的?不过,这般看来,借着这佛塔,不把这风华楼缠得这般臃肿可笑模样,也能招揽来无数目光。想想,不免顿足,白白浪费了那么些丝帛。
“你们将店内的桌椅抬个出来。”赶来的言耀辉压住诧异,江氏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件不凡之物的?怎么之前也不预先说起?看得纷纷下跪的信佛百姓越来越多,连忙抛开猜测出面张罗。此来是想显摆招揽看客,可不是让人跪拜的,绝不可再多生出是非了。
听了招呼,风华楼内的自家伙计连忙提了井水撒地,扫净了地面,挑了店内的一张花案抬了出来,沿着正北摆好。大掌柜领着个最贴心的伙计一起仔细净了手,笼着手掌将箱中的塔身取了出来,小心翼翼抬在那桌案上。余晖扫过,顿时,鎏金塔身宝光四射,引得再次惊呼阵阵。
第十二章
吩咐风华楼内的伙计煮茶端水,招待聚集过来的四方乡邻,绝不得有半点怠慢,周旋过后,欢喜到有些忧心的大掌柜过来了,按照三少之前给的礼单上,可并没有这件。
言家耀辉悄悄招来一路护送他过来的江家侍卫询问,“那是哪来的?”
正瞅着门外那些莫名其妙的信男善女发怔的两位稍想了一下,回话道:“不清楚,我们偶尔也会出动剿匪,可能是从匪窟缴获回来的吧,或许是从沙漠边缘找着些无主的带回来的。那是什么?”江氏的力量分成几个部分,没事干的时候也会跑去沙漠边缘去找点事情干,就是狩猎的意思,还别说,那些匪窟中的财物多得惊人,只是塞北地域的人多半不信佛,这种东西根本卖不出什么价钱。
“是佛家的器物,诚心供奉能佑得风调雨顺,”言家也不信佛,对此也不上心。回首看去,免不得揣测,那里面真能有舍利?
“若是供着玩意儿就能风调雨顺,那还有什么蝗灾战祸。”两个北方汉子不以为然之极。
言家耀辉轻轻抬起手遮住翘起的唇角,“此话甚是,只是,心中这般想也别说出来,这里除了是非没其他的东西。”就算之前起了畏惧神灵之意,也被这番大白话给浇灭了。
“将这事传报给城郊的寺庙去,或许那些和尚能喜欢。”嘱咐着既然已经不可挽回,加以利用才是刻不容缓之策。
“这样妥当吗?”看着街口的骚动引起了更多行人的汇集,着人去办的大掌柜更是把握不准了。本确是想把这件事办得醒目的意思,可也万不想做得这般夸大,这样下去可要惊动禁府了。四下张望,按照约好的,这会儿,王府那边该来人了吧,
从边口往这挤过来一位,远远的暗下招着手。
阶上的言耀辉看得分明,那是王府的门子,连忙请大掌柜去问问。按照预约好的,这会儿是王爷“路过”风华楼的时间了,出了什么岔了?
没会儿大掌柜跑了过来。“刚才青衣门子传了那位贵主的话,‘若是不将楼上的布幔拆了,他是决计不来的。’”复述这话的大掌柜不安起来,按照预约好的,货物运到后,王爷会“路过”,并且会雅兴大发亲笔题写赈灾义卖的条幅,可为了这些花绿的布幔,王爷就不来了?
闻言抬目瞧窗外花花绿绿,好像是有点过分了,招揽注目的目的达到了,那就拆了吧。借着夕阳未落,第一件事就是招呼酒楼中的伙计把满窗满楼的布幔都拆了。听得这声招呼,喜得一直束手瞧着的管事的连声应着,亲自操着剪刀忙碌起来,没会儿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