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遥遥死去的瞬间,龙煜感到心中有样东西崩塌了。
小时候他一直觉得师父们很凶,动辄责罚他,总是把他圈禁在山上不让他下山找爹娘,长大以后他多少能体会师父们的用心,当年她们正值青春年华又与他非亲非故,完全不必冒这天大的风险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可是她们却为了一个诺言尽心抚养了他整整十五年。龙煜心中对她们的感恩其实并不比爹娘少,可他天生性子执拗,她们的性子也执拗,她们的关心他不知该如何接受,面对她们很不自在,有时被她们督促武功督促地多了还会觉得她们唠叨,一门心思想要单飞出去。龙煜一直以为以后多的是时间,等他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都可以说,她们随时会倾听,可是直到她们不在了,他才知道这世上不会有人站在原地等你一辈子,一旦错过,便是永远的错过了,现在后悔,又有什么意义呢?……
龙遥遥的指甲缝里藏有毒药,临死前奋力抓破尹灵的皮肤,毒通过血液渗入身体里,这点小把戏尹灵并不放在眼里,及时封住腿上的穴道,可由于毒性压制住需要一段时间,左腿暂时有些麻痹,尹灵嫌恶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衣袖一挥就要将她扫到悬崖之下,龙煜及时出剑嘶啦一声割破了他的袍袖。
尹灵震怒之余扫见了龙煜的表情,脸上滔天的恨意,还有那双眼睛,迸发着血红的凶光,下一秒,两人重新交斗在一起,尹灵发现无论是速度、招式还是杀气龙煜都比方才猛烈了好几倍,他的剑招使得毫无章法可言,可是力量巨大,连尹灵都无法接下,再加上左腿暂时麻痹,交战十多招之后尹灵竟有落下风的趋势。
眼见着这样下去不占优,尹灵驱动蛊虫钻入龙煜的筋脉,龙煜疼得面容扭曲,可手中的剑依旧没有停下,不管不顾地杀来,他这股执着的劲头连尹灵都吃了一惊,两人在山头上斗得天昏地暗,剑风扫过山壁,连岩石都劈地粉碎,从晚霞漫天到天色渐暗,交手过数百来招,两人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尹灵的衣袖破了,手臂上、胸前被划到了几剑,龙煜的伤比他还要惨重许多,整个人已经成了血人,还要忍受着体内筋脉啃噬之苦,若不是强烈的意志支撑着早已倒下了。
有趣,真是有趣,他退隐江湖这么多年已经很久没碰到过势均力敌的对手了,如果不是他时间有限,可能会很乐意陪他玩玩也说不定……
尹灵耐性已经到了极点,在交战的间隙停住脚步,龙煜正待疑惑他要做什么,只见他微微一笑,捻起一枚碎石凌空一掷,手中的石子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山腰上的那根藤蔓!
徐韶云乘坐的那只大竹篮直直往山下落去,龙煜震惊,猛扑过去抓去不断收紧的藤蔓,竹篮下落的力度太大,他的人也跟着被拖了好几丈才勉强稳住身形,他的双手手心已经血肉模糊,汗如雨下,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大竹篮摇摇欲坠,徐韶云抓住藤蔓,半个身子吊在半空中,情况十分凶险。
“哼,我当是什么功夫,原来是师父的万象般若,雕虫小技。”
尹灵冷哼了一声,将一枚细针刺入龙煜的头顶百会穴,霎时间,真气逆行,全身筋脉都像是要断开一般难受,与虫噬的痛掺杂在一起,龙煜痛苦不堪,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可手依旧死死地抓住藤蔓,一刻也不松懈。徐韶云见他这般辛苦,不忍道:
“大哥,松手吧……”
尹灵一脚踩在他的手背上,在地上使劲捻,皮开肉绽,地上的泥沙都被鲜血染红了,龙煜咬紧牙关,死不放手,时间长了尹灵觉得折磨他一点成就感也没有,眼皮一抬,将他从悬崖上踢了下去。
当那抹熟悉的身影消失在崖底的那一刻,徐韶云心中所有的颜色都随着那抹红色一起消失了,夕阳落尽,带走了最后一丝余辉。
“大哥!!!”
松开藤蔓,让身体自由地下坠,随着那人一起落入山谷,可是忽然身体一顿,腰间被树藤子牢牢缚住了,徐韶云抬起头,看到崖顶上尹灵那一抹嚣张的笑容……
☆、第51章
洪珊珊觉得楚昭然变了,自从千叶教被灭以来,他就像变了一个人,再也不是那个会对她笑,对他温柔,一心一意只对她好的楚大哥了。
十月十三那夜之后千叶教死伤惨重,少数没死的教徒也被各大门派抓捕起来,严刑拷打,活活折磨致死。武林正派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驻扎在了千叶教,把幻冥岛翻了个底朝天,大肆搜刮教内的武学典籍还有奇珍异宝,所有贵重物品能拿的就拿,拿不了的就砸掉、烧掉,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各派弟子们为了争抢秘籍或财宝大打出手的情景,甚至还有一群好色之徒将这儿当成了烟花场所,天天聚众喝酒撒疯,□俘虏来的千叶教妇女,致使烈性女子含冤自杀,好好的幻冥岛,成为了一块乌烟瘴气的焦土。
对于这些所谓名门正派的行为楚昭然很是愤慨,他看不惯这些打着“为民除害”的幌子的人却做着比魔教还要凶恶百倍的行径,但是他没有办法阻止,这些人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儿,他试过劝阻,可换来的却是他们不屑的白眼,还有一句阴阳怪气的魔教贱种。楚昭然气得发疯,数次想要一剑砍掉那些人的脑袋泄愤,可理智告诉他只能忍着,受再大的气也只能忍着,林震南和洪定山他们忙着找出长生蛊还有寻找叶闲庭的下落,对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好不容易才能重新回归正道,这时候不能再出一丝岔子。可是,看着这些人越来越过分的嘴脸,他渐渐开始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不止一次,他这样问自己:当初自己的选择真的是对的吗?
这些天他几乎夜夜都会梦见叶闲庭,梦里的他时而温柔地笑着,时而浑身是血、疯狂地大笑着问自己:“茗儿,为什么?”,有时梦里会重复一个画面——月下,鲜红的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就像那人的血……楚昭然会被梦境所惊醒,辗转反侧,整夜无法入睡,头痛欲裂,他明白只要他还活着一日,这种梦魇就会伴随着自己一日,因为这是他亲手造下的孽,只有用命才能偿还。
楚昭然的情绪很低落,可是在他状态如此差的情况下珊珊还是每天都扒着他不放,缠着他陪她说话,陪她散心,陪她解闷,只要表现出一丝的不耐,珊珊就会发大小姐脾气,久而久之,楚昭然也倦了,烦了,他实在没有心情去哄一个任性的大小姐。他的态度越来越敷衍,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冷漠,他越是这样,珊珊的心就越是敏感、不安,终于有一天,她爆发了,结结实实地发了一通脾气,楚昭然从头到尾沉默不语,他的这副样子更叫珊珊生气,珊珊大声叫道:
“楚昭然我问你!你是不是又爱上了别的人?!”
楚昭然皱眉,他想他真的厌倦了,不想再去看任何人的脸色过活,他冷冷地留下一句话:“你说是就是吧。”便转身离开。
洪珊珊结结实实地大哭了一场,她之所以小心眼、敏感、多疑、爱吃醋,还不都是因为对这个人爱得太深的缘故吗?他在喜堂上被爹当着众人的面赶出去的这些日子里她不知为他留了多少泪、担了多少心,结果再次见到他他竟变得如此冷漠,与先前截然不同,他的目光再也不专注着她一人,他的笑容再也不对着她展露,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他定是移情别恋了,她恨那个狐狸精!她一定要亲手杀了那个狐狸精!
满腔的伤心转化成了灭顶的妒恨,洪珊珊在脑子里排除了好几个情敌的人选,最后把目标锁定在小甲的身上,这个女人她交过一次手,一对勾魂的媚眼还有一双又细又长的腿,一定是她把昭哥的魂勾走了!
小甲被关在千叶教的密室里,洪珊珊当夜怀揣了一把锋利的匕首、一根鲛筋软鞭,还有一包蒙汗药来到了密室。由于千叶教的人差不多死绝了,不必担心会有人劫囚,因此那些看守的门派弟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还在牢门外喝酒掷骰子,洪珊珊只用了一包蒙汗药就将这帮子人迷晕了。为怕药力不强,珊珊点了他们的昏睡穴,就算是天崩地裂他们也未必能醒地过来,从他们身上翻出钥匙打开牢门,洪珊珊看到小甲被严严实实绑在中间的一根木桩子上,身上的外伤并不是很多,她在千叶教中地位较高,可能知道的秘密也最多,因此林震南他们对她的拷问也格外重视,暂时没有施加大刑,只是不准给她食物,待遇较一般的千叶教囚徒算是比较好的。
“哎哟,我当是谁……原来是这位绿衣服的小妹子,真是好久不见啊。”小甲三四天未进食,看到珊珊气势汹汹地闯进来非但没有惧怕,反而出声调侃。
珊珊一进门便直奔主题,大骂道:“你这该死的狐狸精勾引我的昭哥!看我怎么跟你算账!”
小甲听后哈哈大笑:“哈哈哈,你这小妹子真会诬赖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勾引你的昭哥?”
珊珊柳眉倒竖:“不是你还是谁?你们千叶教就数你最风骚!肯定是你勾引的昭哥!”
小甲笑个不停:“你的昭哥有什么好?送给我我都瞧不上,你去勾引他作甚?”
珊珊怒道:“不是你还是谁?昭哥从来没有这样对我过,他的魂一定被狐狸精勾去了!”
小甲有意戏耍她:“我告诉你你的昭哥喜欢的是谁,早在教中我就发现他看教主的眼神很不一样,那眼神充满了爱慕,连我这个女人看了都脸红,你说你的昭哥该不会看上我们教主了吧?”
珊珊浑身一颤,一脸的惊诧:“胡、胡说!昭哥怎么会看上一个男人?他才不会做出那么恶心的事!”
小甲嗤笑道:“只可惜你家昭哥就是这么恶心,我们教主才貌绝佳,武功又高,你家昭哥根本就配不上,可他却还是心心念念地单恋我们教主。哈哈,小妹子,我真为你感到可怜,你家昭哥宁愿看上一个男人也不愿看上你,他宁愿去做‘恶心’的事也不愿喜欢你,为了甩开你,他连自己的亲哥哥都惦记上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闭嘴!不可能……不可能!”
珊珊嘴里不停嚷嚷,可是心却越来越冷,联想到提起叶闲庭此人时楚昭然眼里的闪躲,想起喜堂之上叶闲庭看楚昭然的眼神,想起围攻千叶教那晚楚昭然刺了叶闲庭一剑后楚昭然眼里的痛悔,心里那个答案呼之欲出,可她不愿相信,不敢相信,偏偏这时候小甲的声音回荡着,一下又一下地刺激着她的内心:
“哈哈哈,你的昭哥根本看不上你。”
“你的昭哥宁愿喜欢男人也不喜欢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闭嘴!”、“闭嘴!!”、“闭嘴!!!”
被愤怒与嫉妒的火焰淹没了理智,洪珊珊掏出匕首往小甲的脸上划去,一刀、两刀、三刀……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那张魅惑人心的脸蛋顷刻间被划花,小甲还在笑,笑声回响在她的心间,洪珊珊紧接着又刺向了她的肩膀、她的手臂、胸脯、大腿……
第二天,看守的人发现小甲死了,且死得很惨,是被人用匕首划烂了全身的皮肉再残忍地砍去了绞光了头发,砍去了四肢、挖去了双眼,剪去舌头,最后鲜血流干而死的。
当楚昭然听说这个消息,他当下跑到洪珊珊的房间,推开门,问的第一句话便是:“是不是你做的?”
洪珊珊坐在椅子上看书,闻言眼皮也不抬,漫不经心地问:“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楚昭然冲到桌前一把抓起她的手腕,肃容道:“昨晚我经过你的房间看到灯还亮着就想进去看看你,可是房内空无一人,我坐在房里等了一夜都不见你的身影,不是你做的还会是谁?”
洪珊珊看到他沉冷的目光,只觉一阵心寒:“是我做的,那又怎样?我就是嫉妒她!嫉妒她长着一张狐狸精的脸,嫉妒她那双勾魂的眼睛,嫉妒她的轻轻松松就能迷惑男人,谁叫她那么嚣张来惹我?是她活该找死!”
楚昭然松开她,他看着珊珊的脸,忽然觉得很陌生,眼前这个可怕的女人真的是他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师妹吗?他所看到的那些东西,究竟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强忍住胃部的不适,楚昭然摇着头,冷冷地说:“你疯了。”
洪珊珊觉得很想笑:“是,我疯了,可再怎么疯,也疯不过你,一个喜欢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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