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人间- 第32部分

　　
　　山洞里响起滴滴答答的水声，似是冰雪融化开的声音，龙煜这才注意到声音发出的位置正是最里面那面冰墙，由于昨晚他将温热的身体覆在上面，又经过一夜滴水那层冰面已经薄到只消敲一下便能打碎。龙煜原本压根没注意到它，可是缝隙里透出来的雪光照在冰面可以看见薄冰之下是一块石板，上头似乎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龙煜用剑柄把那层薄冰敲下来，拂去细碎的冰渣子，这才显现出青石板原来的模样，龙煜和徐韶云疑惑地对视了一眼，似乎都在奇怪为何在这寸草不生的地方竟会有刻字的石板？
　　
　　晾过一夜之后打火石干燥了些许，勉强可以打上一个火折子，龙煜将火折子举到石板前，看到上面镌刻的字迹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变得模模糊糊地，龙煜和徐韶云凑上前仔细看，看到石板开头这样刻着——
　　
　　“有缘人亲见：
　　
　　吾乃一铸剑之人，爱剑成痴，踏遍五湖四海遍寻宝剑，偶于冰魄峰得一脉千年冰晶，铸成玄冰神剑。不想此铁一出，即遭奸邪之人争夺，酿成大祸……”
　　
　　看到“玄冰神剑”二字，两人心中俱是一突，下面的字迹受潮严重，经过风吹雨打的侵蚀字形变得模模糊糊，龙煜和徐韶云联系上下文，连蒙带猜才将整体意思拼凑出来。原来这个铸剑人偶然在冰魄峰得到了一脉玄冰神铁，用冰魄潭里的极寒之气铸造出了天下至利的玄冰神剑，谁料此剑刚一铸成就引来天下武林人士抢夺不休，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就连这名铸剑人的挚爱也受到波及，被掳劫而去，不知所踪。铸剑人痛悔交加之下将玄冰神剑带到冰魄峰来亲手毁去，留下一脉无法销毁的玄冰神铁永久封存在自己的墓室内，若是铸剑人此去下山找回了挚爱，便与他共度余生，百年之后托后人将他俩的骨灰合葬于冰魄峰的墓室内，若是铸剑人没有找回挚爱，便发誓会倾尽自己的余生去寻找，一日找不见就一日不会回来。铸剑人想到倘若自己不幸身故，玄冰神铁势必又会引起江湖波澜，便刻下石板，希望有缘的好心人看见之后帮他找到销毁玄冰神铁的方法，然后再将石碑毁去，从此之后世上再无玄冰神剑，武林重回平静安宁。
　　
　　只可惜，铸剑人的愿望没有实现，第一个来到这里看到石板有缘人，仍旧选择把玄冰神铁带到了纷乱的江湖之中……
　　
　　几句话，一段情，石碑上的陈年旧事看得两是既是唏嘘，又是感慨，尤其此事事关他们自身，更平添了几□不由己的宿命感，当年铸造出玄冰神剑的人为此付出了痛苦终身的代价，多年之后仍有许多无辜的人被牵连在内，遭受折磨。徐韶云捂住心口的位置，又将手指放到冰凉的之上石板，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龙煜也沉默了许久，忽然提起剑刷刷挥舞，用剑将石板上的文字全部划花掉，徐韶云吃了一惊，问他：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龙煜眉峰聚拢，沉声道：“这石板绝不能让其他人看见，若是被他们知道炼成玄冰神剑的冰魄潭就在这座山中，会让你更加危险。”
　　
　　他说的很有道理，只是看着这块字字凝结着铸剑人血泪的石板毁于一旦，到底有些不舍。
　　
　　龙煜剑尖划乱石板之时，感到石板下的泥土有些松动的迹象，龙煜试着推动它，石板很沉，但能推得动，只不过他发着高烧身上没多少力气，徐韶云见状帮着他一起推，合两人之力终于把石板推开了。石板一开，一阵寒气朝他们袭来，冻得他们一哆嗦，龙煜捡起衣服先把徐韶云裹得严严实实地，再给自己也披了一件，两人走进内室，这才发现石板之后别有洞天，里面是一间十丈见方、由冰块雕成的房间，冰室四周的墙壁光可鉴人，刀削似的冰面散发着琉璃一般光芒，就算不点火烛，房内也亮如白昼，空旷的房间里别无他物，唯有中间摆着一副巧夺天工的冰棺，孤单单地躺在那里，非但不会让人产生恐惧，反而有一种庄严的神圣感。
　　
　　徐韶云和龙煜分别从对方眼里读到了相同的猜想：看来这里就是铸剑人在石板上说的墓室了，如果不出意外，冰棺里原来应是安放骨灰和玄冰神铁的地方，只是不知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是谁，将玄冰神铁拿走了。
　　
　　两人一同走到冰棺处，果不其然，盖子被打开了。往棺内一看，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这时候的心情不知是松口气多一些还是失落多一些，如果棺内放的是两个骨灰罐，那这会是个圆满的故事，可是棺内空无一物，给后人留下了无限的遐想。当年那名铸剑人究竟有没有找到他的挚爱？他们两人最后的结局是天人永隔还是幸福相守？无论结果如何，这些陈年往事俱已成为过眼云烟，或悲或喜，随着当事人的逝去，这段旧情也已经湮没在了时间的洪流之中，当年发生了什么，他们再也无法得知了。
　　
　　虽然冰棺里什么也没有，但到底是别人的墓室，他们不想多打扰。合上棺盖，怀抱着遗憾，龙煜和徐韶云正待离去，却无意中发现那块石板的背面还刻有两行字——墓有重开日，人无再少颜。
　　
　　当年刻字之人的深重情状时至今日仍可见一斑，短短十个字，却似花费了一生的力气，道尽了一生的辛酸，字字泣血，字字锥心，力透石背，直击肺腑，留给后人几多震撼。
　　
　　花开三地各表一枝。
　　
　　话说冷玉和小乙在山阴寻找太阴之匙，恰逢大雪封山，道路曲折难行，山阴又多有冰熊出没，时有冰熊咆哮之声回旋林间，小乙胆小，拉着公子的衣角不敢松手，冷玉拉过他的手牵着他在山间行走。这里地形险恶不易攀爬，山腰之处有一断岩，前后相距七丈多，中间仅有一条五寸来宽的冰柱可供通行，冰体又滑又脆，支撑不住两个人的体重，冷玉施展凌云步法，足尖点地，身姿如惊鸿一般从冰上轻盈掠过，一到达对岸，冷玉在山岩另一边对小乙伸出手，鼓励道：“过来。”
　　
　　虽然有他在对面接应，可小乙依旧有些胆怯，鼓起勇气将双脚挪上冰柱，脚下颤巍巍地，无意间往下一瞥，只见身下万丈悬崖，深不见底，小乙闭上眼睛，不敢移动半步，就在这时听到耳边冷玉柔声的鼓励：“小乙，别怕。”正是这声音缓解了他紧张的心情，小乙张开眼，面对对面那人温柔的眼神，硬着头皮迈开脚步，一步、两步、三步……眼看着离对面越来越近，小乙刚松了口气，可同时没有注意脚下一滑，身体失去平衡，向下落去。
　　
　　电光火石间，冷玉飞身跃起，一把揽过他的身体将他护在怀里，虽有轻功护体，但碍于山壁过于光滑再加上怀里护有一人施展不开，两人直直地掉下几十丈，最后摔落在山岩的一处凸起之处，小乙全程被冷玉保护着，除了脚扭伤之外没有大碍，而冷玉一路上被锋利的山壁擦碰刮伤，身上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再加上他以一人之力承受了摔落时的那一下重击，暂时昏迷不醒。小乙在山壁上发现一个半人大小的雪洞，为了不让他们在这地上被雪冻死，他吃力地扶起昏迷的冷玉，费尽力气，将他半拖半抱地带到了洞中。
　　
　　那雪洞极小，勉强可供两人容身，里面还有保暖的草堆和散落的鱼骨。小乙刚将冷玉安置好，就听到稻草堆里传来小冰熊的叫声，原来这是一个冰熊在山壁上筑的窝，母熊出去捕食去了，留下两只幼崽在洞中，小乙扒开草堆看见两只毛色雪白，胖乎乎、圆滚滚的小冰熊正趴在草堆里，估计它们听到了声响还以为是母熊捕鱼归来，张着嘴嗷嗷叫唤。小乙嫌它们留着碍事，为免它们的叫声把母熊引来，心里起了杀心，抽出冷玉腰间的佩剑一剑砍死一只，拎起它们的腿把尸体扔到了山下。
　　
　　杀死幼熊之后小乙撕开自己的衣服为冷玉包扎伤口，冷玉方才悠悠醒转，眸子由迷蒙回复清明，看到眼前少年的脸眼中担忧的目光才恢复平定，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对他露出了一抹平和的笑。小乙做出惊魂未定的神色，扑进他的怀里，依偎在他的胸前，朦胧的泪眼与楚楚可怜的神情叫人看着心疼，冷玉搂住他，用手掌轻轻拍抚着他瘦弱的脊背，对他做着无声的安慰。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墓有重开日，人无再少颜”这句的灵感来源于以前看到的一个新闻，说的是山西高平市一村民在自家农院挖到一座空墓，墓中墙壁用朱砂写着两行字“墓有重开之日，人无再少之颜”，新闻链接在此




☆、第　32　章

　　今夜这场大雪看样子是不会停了，入夜之后，冷风不停地从洞口灌进来，冷玉将自己的外衣包在小乙的身上。不多久，山下传来冰熊凄厉的嘶吼声，看样子是母熊捕猎回来看到了山下的小熊尸体，要爬上来寻仇，吼叫声与庞大的身躯拍打地面的声音震得雪洞地面颤动。
　　
　　小乙害怕地躲在冷玉的怀里，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冷玉不知前因后果，只当冰熊将他们当成食物。他拿起佩剑准备出动查看，小乙揪住他的衣角他走，碧绿的眼眸里盛满了无助与慌张，冷玉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安慰他，然后提剑走出洞外，雪洞造在山壁的半空中，底下一片漆黑，冷玉眯缝起眼睛，双眼透过黑暗看到山岩下面虎视眈眈的怒目注视着他，张开血盆大口，不住拍打山壁，作势要上来吃了他们。
　　
　　冷玉走到山岩前，冷风吹起他雪白的衣袍，他将手中的宝剑插在山岩上，盘腿坐在月下，锐利如刀的视线透过纷扬的雪花与山下的冰熊碰撞在一起，对他不动如山的隐忍杀气所震慑，山下那只冰熊暂时不敢贸然进犯，山上山下，一人一熊长久对峙着。
　　
　　雪依旧在下，风依旧在刮，小乙一个人在雪洞内坐立难安，时刻悬心着外头冷玉的情况，不止一次想要出去看一看，但又怕害他分心，只得在洞内默默煎熬，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静静地过去了一个时辰，雪下得更大，风刮得更猛了，小乙再难忍住，披衣出了洞。一到洞外，凛冽的寒风扑面吹来，寒气从头顶蹿到脚底，小乙打了个寒噤，完全无法想象冷玉在这样极寒的天气里一动不动地守了一个时辰！小乙走到冷玉的身边，看到冷玉双目紧闭，神情肃然，一手置于膝头，另一头紧握剑柄，脊背挺得比剑还直，直面寒风，还维持着时刻警惕起身迎敌的姿势。小乙轻轻地推了推他，冷玉闭着眼睛，没有一丝动静，小乙心里担心，加重了点力道，冷玉竟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倒在了地上，小乙大惊，他赶忙费力将冷玉拖回了洞中，摸了摸他的身上这才发现冷玉竟已完全冻僵了，皮肤冰冷，关节僵硬，只有胸口还有最后一丝温热，小乙使劲剥他身上的衣服，可那湿冷的衣料像是已经长在了他的身上，怎么剥也剥不下来，还有把剑，用尽全力也无法从他攥紧的手中拿下，最后还是小乙一只只掰开他的手指，才勉强把剑拿了下来，只是随着剑柄一同被扯去的还有手心一大块皮肤，看上去触目惊心。
　　
　　小乙先是把所有的稻草都堆到他身上，又让自己也躺进去抱住他的身体，耐心等待他身上的寒冰渐渐融化，在地面上流下一大滩雪水。这时候洞口忽然发出震天响的吼声，竟是那只冰熊见山岩上无人镇守，从山下爬上来了，在洞口徘徊观察，随时准备扑进来，小乙布满杀机的眼神往洞外一扫，那畜生心生怯意，不敢上前，小乙嘴角勾出一抹冰冷的笑，取出噬心蛊，催动咒语，那血红色的蛊虫飞到洞外，从冰熊的鼻子钻入头颅，开始疯狂啃噬它的大脑，冰熊剧痛无比，不停地用头撞山壁，嚎叫的声音无比凄惨，庞然大躯倒在地上抽搐了一阵，终于再不动弹，只从七窍里流出一股黑色的血，诡异异常。
　　
　　收回蛊虫，小乙看了一眼倒在洞口的冰熊，正头痛该如何处理尸体，无意中瞥见冷玉苍白的脸色，脑中灵犀一闪，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他用冷玉的佩剑剖开熊尸的胸膛挖出心脏，刺破心包以口吮血，再以嘴对嘴一口口哺喂给冷玉喝下。吸完以后他将心脏一丢，用剑把冰熊身上的白色绒皮剥下来，裹在冷玉的身上，然后放出罐子里的所有蛊虫去吃剩下的残躯，不一会儿就将那只硕大的冰熊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处理完这一切，小乙也钻进熊皮之中，侧过身体支着脑袋计算时间，果然不出他所料，仅仅半个时辰之后身上冰雪融尽的冷玉就开始感到体内燥热地难受。这熊血本是至阳之物，更何况是取自那冰熊心头之血，更是阳中之阳，给受冻之人服下那效用不亚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