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销声匿迹,留下的除了一地的血水,就只有满地的狼藉。克制不住自己的贪欲的人到头来却成了别人的腹中之食,这个教训过于讽刺,也太过凄惨,刚才还是活生生的人转眼间就成了残缺不全的肢体与白骨,这代表死亡的景象叫人不忍卒睹,余下的人脸上或是麻木,或是疲惫,众人各怀心思,不发一言,在沉默中而来,也在沉默中离开了。
不同寻常的是每回总是走在最前头的龙煜这回却迟迟没有动身,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他独自一人在原地驻足了很久、很久,没有人知道他的所思所想。最后他用剑削下一朵红色的琼浆花,弯腰放在一堆不知名的骸骨旁边,这才转身离开了。
身后,血淋淋的白骨静静地躺着,微风吹动鲜红色的小花,有一种凄怆的美……
☆、第 27 章
经过一路上龙潭虎穴的重重机关,一行人元气大伤,百来人的队伍只剩下了洪定山、楚昭然、冷玉、小乙、龙煜,还有林震南和他的两名侍从,各怀心思的八人一路无言,在沉默中无声前行,气氛不免有些诡异。幻冥山上多的是瘴气、灵蛇还有毒蝎,不过比起先前那些都已是小巫见大巫,众人留心脚下警觉赶路,终于在日落之前到达了幻冥山山顶,也就是千叶教的总坛所在。没有巍峨气派的重楼高宇,也没有把守严密的哨兵护卫,呈现在众人的是一个阴气森森的窄小石洞,山头上盘桓着重重黑烟,落叶满地,洞口前零星掉落着几根残缺不缺的白骨,唯有洞口上方一块布满枯藤的石匾上依稀可见“千叶教”三字,洞里阴暗幽深,像是一不小心就会飞出一条毒蛇来把人咬上一口。
众人望着这个完全不知底细的诡异洞口,谁都没有轻举妄动,只有龙煜一心救人,见他们踟蹰不前,便皱眉问道:“你们一个个还愣着干什么?”
洪定山说道:“你小子急着赶投胎啊?我们又不是像你这样的无名小卒,万一进了这洞有去无回,这损失你担当地起?”
龙煜环顾在场众人脸上的表情,知晓他们个个心有忌惮,没人愿意打头阵。可是都走到这一步了,龙煜早已抱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别说是个区区鬼洞,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他后退,只见他留下一声轻蔑的嗤笑,便毫不犹豫地一头冲进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众人被他的胆气所震,但见那阴森可怖的漆黑山洞,到底做不到像他这般心无挂碍。林震南轻拈胡须,面有玩味之色,洪定山和楚昭然抱臂不语,等着看好戏,冷玉向前一步,正待挺身而出,却被小乙猛地拉住了,小乙一脸的担忧,紧张地快要哭出来,恳求他千万不要丢下他一个人以身犯险。
“盟主,洪某有一个主意,不知盟主是否应允?”洪定山笑得奸诈,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主意。
“洪帮主只管说便是。”林震南倒要听听他能想出什么馊主意来。
“盟主,我们这些剩下的人个个都是武林中的中流砥柱,性命宝贵,一旦折损任何一个都会给中原武林带来翻天覆地的影响,这幻冥岛如此凶险,万万不可在这最后一关有所闪失。因此我提议可以派我们之中武功最低微的人进去探一圈虚实,等确定里头无碍,我们再进去也无妨,这主意如何?”
平日里在武林中道貌岸然充当掌门与前辈的角色,一到关乎自身利益的关键时候,就暴露了其自私自利的劣根本性,在这个只管保全自身性命为首要任务的时刻,圣人也褪去了最好的伪装。很显然,林震南比洪定山聪明地多,因为他知道将所有的责任转嫁到对方的身上:“洪帮主以为,我们之中何人武功最低微?”
洪定山笑道:“这还用说吗?冷三公子乃是盟主未来的女婿,想必在这种时候女婿为救未来丈人让身边的小厮冒下危险为我们探路的话,也不为过吧?”
察觉到一时间数道像利刺一样的目光射向自己,小乙惊慌不已,害怕地躲在冷玉的背后,两眼含泪,模样无辜。冷玉护住他,神情严肃,态度坚决:“不可以!”
林震南并不言语,洪定山见他如此维护小乙,便凉凉地讽刺道:“冷三公子未免也太激动了,只不过是个小厮而已,让他去探探路又不是去送死,何必如此护短,难不成在你这个未来的盟主女婿心中林丈人连一个小厮都及不上么?……”
他说这话有意讽刺林震南,也有意激怒他,但如果那么容易被激怒也就不是武林盟主了,林震南浑然不理会,只是好声好气地对冷玉说:“三郎,你洪伯父说得有道理,只是进去探探路,若前方无事我们就跟着进去,或有事我们在洞外听到声音就进去救人,不会有危险,既然是你的贴身小厮,想必脑袋一定是聪明绝顶的吧。”在说到‘聪明绝顶’四字的时候,林震南的视线是看着小乙的,眼中透着一股耐人寻味的目光,小乙特意朝冷玉身后躲了躲,低下头,隐去自己的面容与表情。
任是林震南亲口劝说,冷玉依旧坚持已见,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不可以!”
因为他不仅仅是我的小厮……
冷玉坚定地说:“我去。”,小乙拉住他的衣袖,眼里满是毅然同往的决心,冷玉心中一动,握住他的手,说:“我们一起。”,小乙含泪点头。林震南身边其中一名侍从说:“三公子请留步,若是你有什么闪失,清瑶小姐该怎么办呢?”,冷玉回头冷冷地说了一句:“抱歉。”便与小乙一同消失在了山洞里,林震南望着他们两人的背影,眼中锐光一现……
与此同时,龙煜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摸黑前行了很长一段路,山洞的地形曲曲折折,脚下的路面走起来还算平稳,就是脚下时不时会踩中碎石,龙煜一脚踢开碎石,却久久无法听到那石子落地的声音,由此可以推断他身处的地方绝对不是平平坦坦的实地,而是高度深不可测的万丈悬崖,只要一不小心摔下去就会丧命。龙煜由此长了一个心眼,每次抬步之前便会用脚踢石子,若是听见石子落地声便放心前行,若是没有,便会寻找其他方向的路,借着这种投石问路的方法上上下下七拐八拐拐地他头都要晕了,这才拐到一条约有两肩多宽的大路上,沿着这条大路笔直地往前走,走了不知有多久,龙煜伸手摸到前面是墙壁,这才知道自己走到头了。
那是一个很宽敞的空间,龙煜沿着墙壁摸了一圈,发现这是一个圆筒形的中央大厅,在圆形墙壁的四个方向分别立着四扇紧闭的石门,怎么使劲推也推不开,龙煜好奇心起,在每扇门上都试着敲了几下。在敲到正南方向的一扇门时龙煜用手在门上轻叩了三下,那门竟“倏——!”地一声霍然开启,同时门两边的两根烛火毫无预兆地点燃,忽明忽灭的幽暗火光之中勉强可以看到门上一个歪歪斜斜的大字——“死。”,配合此情此境,更平添几分阴森鬼气。
龙煜吃了一惊,刚想进门去看看,却听圆形大厅上方传来的铜铃的铃铃作响声,那声音一声快过一声,一声急过一声,让人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就在短暂的间隙之中眼前白光一闪,龙煜只来得及看见一条黑影握大刀朝他袭来,下意识地格剑一挡接下一招,可下一秒从另外七个方向又迅速飞来七名一模一样的黑影,龙煜应接不暇,勉强举剑对打了一阵,只来得及挡住正面四名,被背面四名用刀划中了背部,龙煜咬牙,一剑砍落其中一条黑影,可另他惊奇的是剑刃砍下去的不是活生生的血肉,而是松散的杂草,那名“黑衣武士”闷声不响地倒地,借着昏暗的光线可以看见黑衣之下的稻草,原来这些黑影并不是活人,而只是法术操纵的稻草人。
此阵乃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四象八卦”阵,太阳、太阴、少阳、少阴等四象按每日不同的时辰落于于生、死、惊、开等四扇石门中,一旦开启“死”门,八卦的坎、离、兑、震、巽、乾、坤、艮等八个方位贴上灵符便会发生作用,其中只有坎、震、离、兑对应的正北、正东、正南、正西四个正方向的放有稻草扎成的假人,其余斜方向的假人乃是障眼法产生的幻象,入阵者只有在一轮中同时破坏那四个假人的真身才能破解此阵,否则四象生八卦,八卦变六十四卦,幻想丛生、无穷无尽。
龙煜方才轻叩正南方石门之时恰赶上太阴落于正南方的离位,无意间开启了死门,他本人又完全不懂这些奇门八卦的玩意儿,凭着一股蛮劲累死累活把稻草的假人砍了一批又一批,却还是有无穷无尽的假人不停飞出,虽然这些假人砍倒起来很容易,但也架不住像蚂蚁似地一拨拨袭来。正当龙煜满头大汗,体力渐渐不支之时,终于被他发现了其中的蹊跷——当他一剑砍飞一个假人时,稻草扎成的手脚落在燃烧的烛火上竟没有烧着,这个无意间的发现使他摸着了窍门。龙煜灵机一动,右手执剑左手拿蜡烛,在新的一拨假人袭来之时拿蜡烛引冉它们身上的稻草,真的假的一目了然,由此一连砍倒了四个稻草人的真身,可算是把这阵给破了。
头顶上的那盏铜铃终于停止了吵闹,龙煜也累得差点瘫在了地上,圆形的空间忽然一下重归宁静,漆黑的空间里蓦然的寂静使得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更加明显。龙煜看到脚下躺着一名假人,只要一想到这些烂稻草害自己差点累死就火大,一脚踢开了八丈远,随后躺倒在地上好生休息了一阵,待到体力渐渐恢复,才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开始挨个研究起其余那三扇门来。他走过去推了推,发现阵法一解除以后其余的门也可以推开了,站在原地考虑了一下要进哪一扇,压根没做多少纠结,龙煜最后果断选择了那扇“惊”门。
他倒要看看这个“惊”究竟能让他“惊”到什么地步。
缓缓地推开门,首先溢出一阵幽香,一个窄窄的通道通向一扇造型精致古朴的木门,看到那扇木门的一瞬间,龙煜愣了一下,心忽然跳得很快,直觉告诉他那扇门里可能藏着什么东西,一样,可能是他渴望的东西……犹豫地迈开脚步,在那阵幽香之中整个人轻飘飘地,脚像是踩在棉花上,毫无意识地走到门边,毫无意识地推开木门,可就在门被推开的一刹那,龙煜是真真正正地被惊到了——
因为他看到了爹娘,他已经死去的爹娘。
☆、第 28 章
在被送到天绝山上之前,他和爹娘住在京城的旧宅子里,因为年岁太小,他对那间旧宅子的印象很模糊,只依稀记得院子里有棵很大很大的合欢树,蓝天白云下面,娘坐在树下为他缝制衣裳,爹捧着一卷诗书教他诵记,那是记忆只有残存的唯一一幅关于爹娘的画面。
“小宝,怎么又玩得满头大汗地回来了?快去擦擦脸,娘给你做白糖糕吃。”
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景象,一模一样的话语,仿佛他只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醒之后又回到了多年以前的那个下午,合欢树下,爹娘正含着笑意冲自己招手。
龙煜眼眶热热地,像一个离家多年受尽风霜的孩子,声音有着轻微的哽咽:“爹……娘……”
徐夫人站在树下,依旧是笑,笑容温婉慈祥,语气之中有些许嗔怪之意:“小宝,你这孩子怎么哭了?莫不是在外头受了欺负?别怕,快到娘这里来。”
那股幽香更浓了,龙煜胸口很沉闷,昏沉沉地,下意识地就要迈开脚步踏进门里,却在踏出去的前一刻顿住了,龙煜摇摇头说:“不,我不过去……”
徐老爷和徐夫人关切地问:“小宝,你这是怎么了?”
龙煜低声道:“爹,娘,我还要去找徐韶云,我不过去。”
徐夫人笑道:“小宝,你这孩子又在开玩笑了,徐韶云就是你,你不就是徐韶云吗?”
龙煜迷惑了,脑子晕乎乎地,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徐韶云就是我……我就是徐韶云……?”他使劲地回想、再回想,努力想在有限的记忆中挖掘出一点关于徐韶云存在的证明,可是脑袋晕乎乎地,一片空白,什么也回想不起来,只有爹和娘的声音像两张越织越紧密的网,不停地打断他的思绪:
“小宝,根本就没有徐韶云这个人,他就是你,你不用去找他了,快回到爹娘身边吧。”
“是啊,小宝,你看看你脸色都发白了,快到娘这边来。”
“小宝,快过来。”
“小宝。”
小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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