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他顿了顿,压低凑近了过来,“比如说眼下西南的局势。”
慕容辉感觉到对方气势扑来,下意识后退,后面是被他碰到的方凳,他冷不防被一拌,燕三手疾眼快的一捞。
此时避无可避,他只得道:“若是……若是说蜀王对大理公主之事,眼下已经十分明朗。”
“那你认为局势是好是坏?”
“何为好,又何为坏?”
“对大燕的统治。”
慕容辉直白的道:“若论对大燕的统治,任何一方取胜都不好,但换个角度来说,却又是哪一方胜了都好。”
燕三看着他的目光换做审视,声音由原来的轻浮暧昧变得深沉,“我不太明白,你能细说吗?”
慕容辉看向他扶着自己腰的手,燕三挑了下眉,松开了他的腰。
再度坐下之后,琵琶伎站起身来,小声的询问道:“两位郎君,不知下面要弹奴婢什么曲子?”
“这次换个柔曼的,回波乐如何?”
燕三倒了杯酒与他,随即曲音再度响起。
酒很香,甜美,醇厚,却能在醇厚之中让人不知不觉的醉倒其中。这是一种有别于中原传统酿酒方法的果酒,比之中原的酒都要温和而带着野性,凉州以西的人家都喜欢酿葡萄酒,姑娘们说喝这酒可以使脸色更加红润、容貌更加美丽。
“蜀王就像是酒,喝多了伤身,喝少了助兴。”几杯酒下去,慕容辉的脸色也有些红润,烛光下像泛着一层水光。
“蜀王抗命在前,朝堂征讨,师出有名,天下所望,蜀王必败,这之于圣上的统治,是有好处的,毕竟蜀地富庶,解决了一个蜀王,不仅能重新掌控蜀地,还能震慑其他封王。但是,如果他联合吐
蕃,不喜与虎谋皮,许之吐蕃王土地牛羊金银丝绸,与吐蕃共犯大燕,则于社稷有损,而且损失不小……也许,梁王叛乱之后恢复起来的国力,甚至是更多的国力,都会被毁于一旦!”
燕三屈指合着曲音叩叩哒哒,状若悠闲,却又一针见血的问:“你为何不提到大理?难道蜀王就不会再联合起大理来?”
慕容辉大摇其头,“大理公主恨不得把蜀王剥皮拆骨,生吞其肉生饮起血,如何能与之谋?”
“男女私情当真能有如此影响?”燕三沉吟。
慕容辉想了一想,酒喝得多了,连思考都有些困难。视线里的人影微微模糊,他轻笑一声:“你真的想知道?”
燕三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这一回却是被他抓住了手,虽然立即就放下了,但他手心的炽热温度仍然十分明显。
看着对方垂着半边眼睑的双眸,如水一般荡漾着的羽睫。燕三说:“你醉了,我扶你休息去吧。”
“我没醉!”慕容辉猛地一推手,扶着桌沿站起身来,突然起身的眩目感让整个屋子都在他眼中颠倒过来。
柔曼的曲音仿佛离得他很远,口中还有葡萄酒甘美的余味,鼻翼深切的嗅到香料的气息,墙角的红药颤巍巍的,像低垂着臻首破瓜少女。
天地降落双眼里,身体跌落在对方的怀里。
“你这些年都不喝酒的吗?”有人轻轻在耳边叹息,身体被抱了起来,凌空地感觉让他不知不觉绞紧对方的衣襟,还把头埋了进去。
背后抵着柔软的被单,却是在记忆中再熟悉不过的另一种尊贵的香气,过往的遥远倏忽被拉近到了眼前——在那个湿热的吻落在唇瓣上之后。
暂时被紧闭的空间里,黑暗地没有一丝光透的进来的夜里,任何的伪装都不足以遮挡本来的面目,慕容辉像脱了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即使是在对方的口中。
“有人吻过你这里吗?”
“这里?”
“还有这里……”
他揪住了任何一点点衣料都随即被剥离,身体没有支点,双臂只得徒然的坠落。
“……有。”他终于能呼吸上一些时,他这样说。
“谁?”低沉地像是磐石深渊的声音响起,一字如同砸在心上。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才有一个轻得像幔帐的声音回应,却只有一个字。
“你。”
“呵——”有人放肆的笑着,萦绕了整个梦境。
慕容辉是被凌淮远的敲门声吵醒的,睁开眼睛这个动作他从未觉得艰难,然而
今天,他有了这种感受。
连睁开眼睛都很艰难,就更不用说其他了。慕容辉费尽气力撑起半边身体,发觉自己浑身□后又拉上被子才喊出“进来”两个字。
就这么几瞬的时间,凌淮远已经做好要是再没有回应就撞门的决定。进门后看到慕容辉斜倚床头露出半边圆润肩膀的样子,他更想退出去真的撞进来。
桌上有一个小瓷瓶,瓶底下压着一张纸,凌淮远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将纸抽走,只将瓶子递了上去。
慕容辉像是已经猜到了那是什么,脸色一瞬间有些古怪的红红白白。
“公子,要我帮忙吗?”
慕容辉咳了一声,挥手道:“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来就行了。”
凌淮远步履沉稳的迈步出去,关上门后展开纸来看,纸上只写着一句十分简单的话“到了益州按信号见面。”
房中传来低低的,极其细微的呻吟之声,非是他们这般习武高手能够探听得到。凌淮远一眨眼之间将眼中是情绪掩去,转身下楼。
作者有话要说:加油更新!
☆、兵符
由于慕容辉的晚起和不能骑马,到益州城的时间又被推迟了两个时辰,等到他们到达益州城与段公主约定好的地点的时候,已经又是午时了。
慕容辉缓缓行走在路上,时不时的会回头看一下来时的路,一副心有牵挂心不在焉的模样。向导凑在他身边说了几句话,发觉说不上话便退到凌淮远身边,小声的议论:“公子昨夜说不上话没休息好?今天的气色怎么不太好?”
凌淮远不动声色的问:“哪里气色不好?我倒是觉得他的气色挺好的。”
“不是气色,”向导又看了慕容辉一眼,“公子是不是昨夜睡觉扭着了腰?今天才不能骑马?”
慕容辉转过眼看过来,黑白分明珠子一样的眼睛都快瞪出来,偏偏向导还不自知。凌淮远咳了一声,走到慕容辉身边去,说道:“公子,昨天请公子喝酒的那位郎君今天走得早,说是怕打搅公子休息没去和公子告别,让我帮忙告诉公子……”
“我知道了,你都说了三遍了!”慕容辉牵着马快走了几步,牵扯到腰上的肌肉,脸色倏忽一变。凌淮远跟上来扶住他,低声说:“我以为公子你想听。”
慕容辉眼中涌上恼怒之色,气冲冲低喝一声:“我不想知道!”顿了一下,声音闷闷的又重复强调了一遍,“一点都不想。”
进了传说中扬一益二的繁华城池,慕容辉却提不起什么劲,不负当初的神采奕奕,所有的安排都任由凌淮远安排。到了客栈,先要了一壶茶在客栈大堂里坐下,慢慢的饮。
忽然有人挡住了面前的光,他抬起头,对方笑得人畜无害的脸映入眼帘,慕容辉想起腰上的疼痛,银牙咬着牙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把手中茶壶砸上去的冲动。
“又见面了,真是有缘。”对方大喇喇的坐下,倒了一杯茶喝了一杯,自觉得很。半响听不到他的声音,才压低了声音问:“腰还疼吗?”
慕容辉原本煞白的脸色变得青绿。
偏偏对方不知死的又问了一句:“我放在桌上的药看到了吧?擦过了吗?好点没有?”
慕容辉的脸色变成黑色,瞳眸死死的盯着他,好像要把目光化作实质刺穿对面的人。
在他们两相默默对持的时候,一个身着青衣头戴幂笠的女子领着两个带剑的侍卫走到他们坐的桌前,薄如蝉翼的绢纱后面女子婉转的嗓音轻轻响:“请问,哪位是崔家五公子?”
慕容辉侧过头去看向她,“我是。”
女子将幂笠拿了下来,露出一张俏丽的小脸,她跟身后跟着的人使了个眼色,二人一揖之
后转身。慕容辉怪道:“姑娘是遮着幂笠来的,为何现在又要当众拿下幂笠,那这遮面还有何作用?”
女子淡淡一笑,并不回答,而是说:“奴家鲜于楚玉,是若儿公主的朋友,公主人现在正在从前线到达益州,请崔公子先将雪玉棺交予我。”
“雪玉棺是天下至宝,你凭空冒出来,我又怎么能相信你所说的话?”
鲜于楚玉又是一笑,在她的笑颜中,慕容辉骤然发现客栈中的客人不知什么时候都悄然离去,整个客栈大堂只有他们三个而已。
对面的燕三悠然的坐着,好似一切都是那么平常没有什么特别的。鲜于楚玉见人走光了,便从颈上解下一条项链,珍珠链子的中心是一条只有半边的金鱼。慕容辉不自觉的瞟了对面一眼,对面的人岿然不动,鲜于楚玉的目光带着些许探究。
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心底没来由的烦躁平静下来,说道:“金鱼令符我没有带在身上,不如我们明天再核对?”
鲜于楚玉摇摇头道:“不必核对了,只要崔公子明日准备好雪玉棺,奴家派人来拿就是了。”又将手中令符推了过去,“这金鱼符请公子拿着。”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慕容辉有些糊涂。
一直旁听的燕三此时突然开口:“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这金鱼符怕不是普通的符吧?”
鲜于楚玉方才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此刻当然无存,神色变得谨慎肃穆起来:“这金鱼符是大理国的统兵兵符,公主将兵符予公子的意思,一个是为了核对身份,二则,是为了请公子把雪玉棺带到后,帮公主一个忙?”
“什么忙?”
“请公子以大理国统兵兵符为证,替大理国向益州刺史求援,大理愿意臣服大燕,称臣纳贡,但请大燕立即派兵支援大理,帮助大理剿灭蜀王。而且……”她一字一顿的强调,“公主要蜀王死,任何人都不得阻拦。”
慕容辉情不自禁的倒吸一口凉气——这个燕恒锦到底是怎么惹着人家了,让这个公主愿倾全国之力,哪怕赔上一个国家也要杀了他泄愤?
“虽然是倾全国之力,却不至于赔上一个国家。”燕三道,“蜀王在皇帝敕令退兵之后仍然执意兴兵进犯大理,大理反击,这是自卫。而蜀王之于大燕来说是谋逆,大理小国要抗衡蜀王,与大燕合兵围剿,这是循正道,他们不会吃亏的。”
慕容辉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后者回望过来:“你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鲜于楚玉说出如此秘密却不避开你?”
“你当真……”《
br》 “我但凡知道一点,都不会问你。”慕容辉说起话来控制不住的咬牙切齿。
燕三一笑,不再撩拨他,“她方才说了,让你把金鱼符交给益州刺史向益州求援,而我,就是益州刺史派来的人。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和她核对过了身份,否则如鲜于小姐这个谨慎的人,又怎么会让无关紧要的人听了秘密去。”
慕容辉看着的目光变了一变,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你该走了。”没等燕□应过来,起身向外走去。
两道目光一直追逐着他的背影,和阳光交缠在他的发丝上一般的缱绻。
慕容辉对那位大理公主的长相不是没有过想象,只是无论想象多少次,也绝想不到,她会长成这个样子。
与燕清影长得一模一样。
当那张几乎如出一辙的脸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几乎要以为自己身在梦中,或是时光倒退。记忆中那个青稚活泼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小公主长成碧玉妆成的样子,高贵中带着一丝傲然的淡漠,连神态都那么的相似。
若不是对方无论是眼神还是话语之间都迥异,也没有流露出一丝认识他的痕迹,他绝对要失态了。
凌淮远有些担忧地扶住他的肩膀,“公子,你还好吗?”
“崔公子,有什么不妥吗?”鲜于楚玉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慕容辉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这才跟着段若儿和鲜于楚玉走进安置着段戛玉的室内。
段戛玉并没有不是那种长得十分出众的美男子,只是段若儿眼中的那种深情,已经足以说明她现在略显得疯狂的坚持。
小心翼翼的亲手将爱人放进雪玉棺内,她的目光仍胶着其上,久久不舍得离开,慕容辉叹息了一声,给鲜于楚玉使了个眼色,一同退了出来。
慕容辉将整个金鱼符递给鲜于楚玉,后者投来探询的目光,他说道:“在你们的降表送去之前,益州刺史已经接到了朝廷的敕令,大燕皇帝敕令剑南道极其周边山南西道、黔中道以及安南都护府的兵马全力合围蜀王,既然你们公主执意要杀他,那就要趁早。”
“趁早是什么意思?”
“蜀王毕竟是大燕亲王,是当今圣上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