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帝点了点头,却见慕容辉已将手收了回去,遂对太医道:“傅太医真不愧是太医院德高望重之人,说起话来果然与众不同,朕会谨遵医嘱的,傅太医先去开药方吧。”
拉开幔帘,慕容辉已经坐起身来,双脚垂下,他双手撑着床沿,冷眼看着燕帝,声音也是冷冷的:“你可是要自己注意着一点,别没囚着我几天自己就先没命了,不过幸好你有个儿子,不然这江山可又要大乱了。”
燕帝笑着坐到他身边去,拿起袜子亲自给他套上,一边道:“你放心,朕即便是死也要拉着你,免得日后上了黄泉路还要再巴巴地找你。至于儿子嘛,至少朕还有儿子,而你这辈子,朕都不会允许你有子嗣了。”
慕容辉笑了一声,瞟了个眼神过去看他:“你你最好还是把我阉了,免得我有一天一时兴起爬了你妃子的床,让你像当初的我那样,丢尽了一个男人的自尊!”
“你敢!”
“你都敢做我为什么不敢!”
燕帝张了张唇,看进他目光傲然的眼中,低沉着声音道:“你是朕的,这个世间,除了朕,别的人都是玷污你。”那语气,就如同在赞赏怜惜着一件举世无双的宝物。
深情的语气让刻意挑起他怒火的慕容辉愣了一愣,竟任由燕帝执了自己
的手扶自己起身。
“午膳还没有到,你身子还没好,我们不如去书房走走,你喜欢看书,去挑一些书看吧。”
慕容辉犹豫了再三,扯了扯燕帝的手指,燕帝侧过眼看他,柔声问道:“怎么了?”
“你……不上朝么?”成日陪我,难道你真的要做一个为美色误国的昏君了?——这句话何其羞人,慕容辉只是在心底说一说。
燕帝的双眼却跟填满了星星一般闪亮,声音中压抑着一些不可置信的激动惊喜:“你是在关心我么?”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子熙还木有被渣攻伤惨了,不然他绝对一句问候都说不出来
☆、第九章 亲吻
慕容辉被他那骤然灿烂起来的目光一刺,忙低下头去,在心中怒斥着自己的不坚定起来,偏偏低首臻眉,脸颊上不由自主飘上来的一点红霞,让心情愉快的燕帝更加开心起来。
此时无声胜有声,燕帝握着他的手,徐徐地往前走,走过珠帘辉煌的珊瑚屏风绕过袅袅生烟的香炉,燕帝只恨此刻不能长久保存,恨不得这条路一直走不到头,自己便能牵着心爱的人手一直走下去,再没有任何纷纷扰扰。
慕容辉怔怔地出神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直走到了书房都没有再说话。
燕帝的书房唤作昭明阁,一般批奏折不太正式地见大臣都在此处,当然也是用来装书看书的,慕容辉很喜欢这里,以前被燕帝强留在宫中的时候从不愿去寝阁,迫得燕帝在这里压着他欢爱和他厮磨,这里的一丝一毫他们都清楚,一丝一毫上都烙印着他们过去的痕迹。
才不过多少日夜,慕容辉再走进这里,却仿佛过了数年一般。
燕帝轻声问:“你想看什么书?”
慕容辉抬眼看了看他,眼中晶莹一片,眼角有泪似坠未坠,燕帝心疼的抬起手想要拭去他的泪,他却后退一步,松开手来,转身从熟悉的地方拿出一本书来。
燕帝知道,那是陈寿的三国志。而慕容辉每回看三国志,不看魏晋不看西蜀,只看吴书。
这一回,仍然是翻到了吴书上面,讲的是东吴大都督陆逊涪陵退敌一战成名。
慕容辉一手卷着书册,侧身对燕帝道:“你说东吴孙家,哪一位主公是最令人羡慕的?”
燕帝道:“东吴风光秀丽人才辈出,如此一个花团锦绣的地方,如此多的才俊,若说令人羡慕,也许人人都令人羡慕,只要是生在那个地方,就算平民百姓也令人羡慕。”
慕容辉微微一笑:“我以为你会说孙权。”
“朕原本想说孙权。”
“为何又不说了。”
“因为你一定猜得到朕要说孙权。”燕帝看向慕容辉,神情温柔,“朕愿意为了你改变,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慕容辉握着书卷的手微微紧了一下。
燕帝看向那书册,问道:“子熙,你是不是又想说羡慕陆逊?”
慕容辉淡淡一笑:“何来的‘又’,我从来没有说过我羡慕陆逊,我只是说,他的一生让人羡慕。”
“那你究竟羡慕谁?”
慕容辉将书册慢慢合上,轻声说:“陆逊是我读三国时觉得最可怜的人,我喜欢他,当我当年为你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候,我很想做一个和他一样的人,陆逊一生,
成也孙权,败也孙权。他起初一战涪陵时,绝对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侍奉忠心了一生的主公,害死……”
说着话,他轻轻扇了扇羽睫,在眼缝之中却没有滴落下晶莹的珠儿,燕帝听得明白他的意思,说道:“你说得对,陆逊一生成也孙权败也孙权,但若是让他从新来过,他一定还是会选择挽社稷于将倾,救东吴于水火,哪怕日后被逼杀的命运不可逃避,他也奋不顾身。”
他握紧了腰上悬着的唯一的一枚玉佩,骤然放手。
走到慕容辉身旁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朕,也是一样的。”随即牵起他的手,将他拉出了昭明阁。
“该去用膳了。”
慕容辉望着他的背影,满心都是颓然,原来自己一直不敢正视的心竟然早就被人看穿,每每都手不释卷地嘟着别人的事迹而泪流满面,其实都是为了自己日后的结局而悲戚。这个人懂得,一直懂得,所以现在才能将自己囚困。
有人说了,情之一字,最是害人。可越是害人就越是有人争着抢着去被害,如同一场不可逃脱的劫难。
这劫难,不是逃不掉,而是从一开始,就不想逃。
他忍了一忍,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眼泪落下,飞快用袖子擦了,紧紧的抿住唇。
午膳的菜式丰富了很多,但依旧以清淡好消化为主,慕容辉的主食仍然是粥,燕帝的是米饭。为了配合慕容辉,燕帝连御厨专门为他做的一道乳鸽切片都移了下去,埋首和慕容辉一起吃着蔷薇豆腐和青菜玉骨汤。
一顿饭不声不响地吃完了,慕容辉几次抬头看他,燕帝见他一直不开口,先启唇道:“子熙有什么话要说?”
慕容辉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走走?”
燕帝道:“外面冷得很,再说你现在身体还没好,还需要调养,再过几天吧。”
慕容辉低眉一笑,轻嘲地道:“我果然是你囚在皇宫里的一只鸟,连笼子外面的世界都看不到。”
燕帝见他如此,也心生不忍,想了想,对他道:“朕不糊弄你,等再过几天,你手脚都恢复灵活了再出去,你想去哪里,朕都陪你去。”
慕容辉眸光闪了闪,“这可是你说的。”
燕帝笑着点头:“这当然是朕说的。”
不久,蒋庆禀报说有大臣在殿外求见,却没有说是哪一位大臣,看了眼慕容辉闪烁着疑惑的目光,燕帝对他说去去就来便走了。
慕容辉在房中走了两圈,蒋芸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不时还抬头看他,他便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蒋芸十分恳切地道:“公子,奴婢人微言轻的也劝不了你什么,但是奴婢还是想劝一下您,这宫里,圣上对你的这份心是最最难得的,你不妨就接受了吧。”
慕容辉看着他,说道:“我记得淑君还在宫中的时候,你和她是交情最好的,她如今过世了,你有没有替她哭一声?”
蒋芸似乎是被他的话吓着了,几乎膝盖一软,颤声道:“公子……你怎么知道夫人,没了的?”
慕容辉眼中神色一黯,语气凄凉地道:“落到他的手中,还有不死的么。”
蒋芸默然了一会儿,还是说:“夫人她的确是冤,可谁让她撞到圣上面前来了,也只能怪她倒霉,不过好在小郡主现在活得好好的,圣上派了好些太医去照顾,那补品跟流水一样往小郡主那里送,还说了等小郡主长得壮实了就接进宫中来呢。公子,日后你能见到小郡主了,不要太过伤心了。”
慕容辉听他这番话,简直要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小郡主?这世间都以为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可谁又知,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亲生的孩子?
见慕容辉又不说话了,蒋芸绞尽了脑汁想了想,又道:“公子,圣上应当是不会和你说的,但是奴婢觉得这事儿还是有必要告诉你的。”
慕容辉挑了眼角看他:“说来听听。”
“就是昨晚上昭容娘娘冒病诈圣上去看她的事儿,这宫中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亏得咱们这紫宸殿的宫人们都极守规矩,公子你才不知道的。”
慕容辉微微一笑,如冰雪逢春水,“你细细说,我听听。”
来求见燕帝的不是别人,便是谢长英。燕帝离了慕容辉便再装不下去,只是勉力撑着一会儿身体去见谢长英一面,不知谢长英是有什么事。
他召见谢长英的地方还是昭明阁,他不担心慕容辉会过来,这个时间慕容辉应当是去沐浴按摩去了,而且门外有人守着是绝对不会有人让慕容辉就这样闯进来的。
今天已经腊月二十九了,再过两天就是元日了,到时候朝祭等等的事情还多着呢,傅太医所言不虚,要是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病倒了,可就麻烦了。
原本燕帝只是想知道谢长英究竟找自己什么事,却不料他连听谢长英说完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听完,支着脸颊,就这般不声不响地睡过去了。
谢长英见自己的话越来越没有回声儿,昭明阁里也越来越寂静,他便斗胆停了话语,轻手轻脚地走到燕帝身边,悄声喊了两声圣上,见燕帝真正是睡过去了才收了手打量他。
燕帝的脸上明显是十二分的困
倦和疲乏,简直写满了疲倦。谢长英看着,忍不住心中一疼,可他和那位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相比,缺少了一个资格。
就连一块玉佩,他也没有资格让燕帝只带他的,甚至没有资格让燕帝留在腰上。
在燕帝的心中,只有那个人有这个资格,山盟海誓缱绻厮磨天荒地老。
谢长英远远注视着燕帝的面容,将心口积攒着的沉重的叹息呼了出来,心中有一个愿望,在见不得光的地方悄然滋长着,每一根藤蔓都在疯狂的滋长。
在这种时候,这个人近在咫尺又任自己所为的时候,几乎要迫不及待地冲出身体来。
谢长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倾身过去,对着燕帝微微抿着的唇,缓缓压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小三终于出马,坐等渣攻如何反应!啪!我们下回再说~~
☆、第十章 生病
一只玉雕一般的手,带着致命的美丽,也带着摧毁美梦的魄力,抵住这万分之一的距离,将他拉回了现实。
谢长英颓然地跪倒在地,轻声如呢喃一般道:“请圣上恕罪,微臣……微臣……”
燕帝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时用手拍了拍他的肩,唯一的一句是:“长英,朕今生只能辜负你了。”
在那赭黄背影离开很久很久,谢长英都还是保持着一种萎顿的姿势,仰望着,满天的星光都坠落到他的眼底,散落成片片星辉,如同他碎了粘不起来的心。
终究,还是输。连一个证明他曾经爱过的痕迹都不留。
谢长英站起身来整理了衣衫,才走出昭明阁。
昭明阁外,有个小黄门躬身等候,见他一出来便迎了上去。
“谢大人,这是圣上赐给您的。”红绸掀开来,那是一块糖玉玉佩,中间雕着笔力遒劲的一个“谢”字。
生当长相守,死当复来归。而他等到的,不过是一块去了又回的玉佩。
慕容辉依旧在沐浴和傅雪青上好的按摩手法之下困倦睡去,以至于醒来的时候,身旁已经有了一个人。
慕容辉侧过脸去看,睡梦中的燕帝还是微微蹙着眉,似乎有着什么烦恼让他带进了梦中去,不得缓解。
脸蛋红通通的像喝了酒一般,倒是很可爱。慕容辉从被子里探出来,单手支着头,静默看着,不知什么时候,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嘴角竟然已经勾了起来。
其实此刻,才是他的此时无声胜有声,若是这人醒了,便会将这一场静谧破坏,到时候,现实便如同洪水猛兽,他已不想承受,便会不想面对他。
瞧瞧这眉头,还越拧越紧了。慕容辉伸出手来,轻轻探出一根手指在他眉心向下按去,想要抚平那皱痕。可他手指触碰到的那一刻,那肌肤上的温度却让他陡然一惊。
——很烫,十分烫。
不自觉地响起今日那个太医说的话,慕容辉从被子里爬起来,光脚踩在地板上,走过隔绝视线的屏风。守在外头的小黄门不是蒋庆和蒋芸,看到他吓了一跳,颤着声喊他“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