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在前方停住了,后面跟着他的旺财上前,关切问:“相爷?”
慕容辉抹了一把脸,想起今早上去武林盟的路上遇到的小花絮,他道:“你还记不记得今早上惊了我的马的那个女子?”
旺财自然记得,应声道:“当然记得了,那女子虽然衣衫褴褛,但容貌不俗,还一直呼救,后来有家仆打扮的人上来把她抓走了,看样子该是哪家逃出来的婢女或者姬妾吧。”
大户人家卖身的婢女或是买来的姬妾向来是没
有什么好日子过的,就算得主子疼爱也要一辈子勾心斗角筹划,但凡出一点错也是要惩罚,有些受不了的便会逃跑,不过大多会被抓回去。
如果是婢女,卖身契压在主人家官府都插手不了,要是家生婢更加管不得,若是姬妾的话说来就话长了,但一般也无从管。
慕容辉微微蹙了眉,问道:“那你可还记得抓走她的那些人自称是哪家的么?”
旺财当时下马扶那女子起身,后来那些人来抓女子回去,他离得最近,听得也清楚,此刻略一想便回道:“那些人十分跋扈,自称是国舅家。”
国舅家?慕容辉从未听过哪个妃子的娘家有这个胆子敢自称国舅,毕竟皇帝凉薄,又有出身唐家的表妹淑妃在唐家败落之后被幽禁的例子在前,各位在皇帝面前得脸的妃子应当都会叮嘱娘家不要生事。
但勉强能在皇帝面前算得上个人的,应当只有杨昭容和蔡贤妃了。
杨昭容出身弘农杨氏,门第高,虽是庶女,但像这种百年大族早就宠辱不惊了,定然是不会这般跋扈惹人口舌。
那必定是蔡贤妃家无疑。
不知怎么的,此事若是落在往时慕容辉也就听过就忘了,但现在他不知生的什么心理,却想拿此事做一下文章。
叫旺财上前,他道:“我倒是觉得那女子不一定是那家婢女姬妾。”
旺财不明所以,问:“那依相爷所见是?”
“或许是强抢民女也不一定。”慕容辉在武林盟多年,也算是体味过市井生活的,有些姿容美貌的平民女子常常会被大户人家的公子看上,不说是大户人家,就算是地痞流氓也有可能迫害她们,只要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比如放利钱还不起利息拿着凭据要人是很常见的事情。
旺财见他眼中闪烁着些诡异的光芒,接着问:“那相爷想?”
慕容辉道:“去报官,就说在路上看见有人强抢民女,和蒋府尹说是我让你报官的。”
旺财愣了不是一下半下,他拎不清一向淡泊的主子今天是怎么了。
才到门口便有等候不及的人飞快地跑回去禀报严淑君了,慕容辉见到严淑君的时候面上带着温柔的笑,眼中没有往日的淡淡阴晦,严淑君感觉到有些奇怪。
和慕容辉一同进房去,她笑道:“怎么去一次武林盟,好像吃了开心果一样,真的开心好多。”
慕容辉洗了手漱过口,捧着一杯茶在手里慢慢和,闻言笑道:“是因为今天想通了一些事,所以分外高兴。”
严淑君不由问是什么事。
慕容辉却道:“先
不说这个,淑君,你和我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回来的时候已经开始下雪,现在外面的地上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了,慕容辉亲自给严淑君披上厚厚的貂毛大氅,又让丫鬟拿了烧得火正旺的手炉严淑君拿了才出去。
慕容辉自恃内力修为高便只着了长衫出去,严淑君还戴上的了帽子,两人走到院中一处荷塘边。
荷塘两岸遍植垂柳,若是春日,必定是杨柳青青袅袅依人;若是夏日必定是满池荷花娇相映。而如今是冬日,万物凋零,只看得淡沉水覆薄冰残荷凋敝柳树枯枝桠。
严淑君忍不住问:“相爷,究竟有什么事,要在外面和妾身独自说,弄得这般隐秘?”
慕容辉下意识地用手把玩腰间的玉佩,他也没注意究竟摩挲的是哪一块,只是触到那羊脂玉温润的感觉便觉得心中稍许安定。
“淑君,我想要做一件事,已经和师父师母商量好了,但是我不能告诉别人,在府中,就算是称心姑姑也要瞒着,不然就让人看出假来,但是你……”
他眼中流露出些担心,“但是如果不告诉你,日后你必定承受不住,所以我决定告诉你,只是你千万保住口风,我说完之后,再也不要提起,即便是和我说。”
严淑君尚不知是何事,但见他如此郑重又说只是告诉自己一个人,连称心都不告诉不由心中一喜,忙点头:“我晓得的,相爷尽管说就是了。”
慕容辉目视着这冬日萧索的景象,启唇道:“其实我不喜欢朝堂,也不喜欢那个皇宫,更不喜欢帝王的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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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云胡不喜(2)
燕帝将御案上的一切物品,不管是奏折还是笔墨统统都扫到了低声,被赶出殿外的所有人听到里面这么大动静,即使隔着一道门也不由噤若寒蝉。
凌淮远单膝跪在御案之前,禀报完那句从慕容辉口中听到的“其实我不喜欢朝堂,也不喜欢那个皇宫,更不喜欢帝王的宠爱。”之后便一直低头不语。
并非后面再没有话了,而是燕帝已经气得听不进任何,他不如闭嘴。
自亲政以来,燕帝虽然杀伐果决行事过于凉薄,但真正的大怒寥寥无几,而这些寥寥无几的几次却都差不多和慕容辉有关。
“不喜欢帝王的宠爱……”呢喃着最后这一句最让他心痛如斯的话,燕帝累极了一般瘫坐在座椅里,铁青的脸上,一双蕴含了悲痛和失望的眼缓缓闭上。
寝阁里终于沉寂下去,不知过了多久,燕帝的声音才寂静中重新响起:“他的这句话是和谁说的?”
明显自己之前说的都给圣上遗忘掉了,不过凌淮远依然忠实回答:“是丞相和夫人独处的时候说的。”
燕帝再一次气得发抖,桌上却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用来发泄了,他修长如玉的手从额头上放下,分明的白皙纠结成一团,松开的那一刻,他对凌淮远冷声问:“朕让你准备的药你可找到了?”
对于那种药,作为身负武功绝学之人,凌淮远本能的厌恶,但圣上的话是无法抗拒的,他默默道:“已经准备好了。”
燕帝道:“时刻带在身上,很快,朕就要用到它了!”他的手扳上桌沿,用力地像是要毁掉整张桌案。
慕容辉有意宣扬蔡家的跋扈,至于那个女子是不是被强抢的民女又有什么关系,毕竟是慕容辉让人叮嘱了京兆尹的,那一定是蔡家人冲撞了丞相,再加上那女子被京兆尹查出真的是良家子,这一回蔡家便成了京朝大门小户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蔡氏是江夏名门,但和西京没有什么关系,若不是蔡家出了这么一个光耀门楣的贤妃娘娘,怕是蔡家人一生不会有几次有幸奉旨进京。
可他们一进京便惹出这么大的麻烦,蔡家派人传信到蔡贤妃哪里,蔡贤妃差点摔了手中的茶盏。
不过是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逼迫一个当垆卖酒的商女为妾,这种事放在寻常情况下她是绝对不会管的,自己只有一个弟弟,她不定还会上下帮忙打点,而且这种事多了去了,寻常根本就不会闹出来。
只是为什么要搀和上慕容辉!
圣上一遇到和慕容辉相关的事情就根本不讲任何道理只论私情这一点,朝廷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杨昭容不就是才刚刚因为慕容辉被罚,如果可以选择,她绝对不会管一点!
可是那时自己唯一的同母弟弟,蔡贤妃一面在心中狠狠咒骂,一面开始
思索起主意来。传来的消息说是因为强抢民女的时候惊着了慕容辉的马,所以慕容辉才让人报官的。
在她的印象中,慕容辉一向不是喜欢与人斤斤计较的人,或许是因他的家世休养,或者是因为他有所依仗,无论对谁,似乎都是一副很温和的样子。
现在却偏偏来挑蔡家的刺……
进宫报信的人看着蔡贤妃脸色阴晴不定的样子,额头上的泪都在地上滴成一滩水了。正在焦急之中,蔡贤妃终于发话:“你回去且让爹用银钱融通几日,不过是强抢民女,就算是认罪也不能判什么吧,若有异变再来通知我。”
那人抿了抿唇,却没应声。
蔡贤妃见她欲语还休,柳眉倒竖冷着声问:“还有什么事!”
在蔡贤妃盛怒之下,她骨碌一生跪倒在地,“京兆尹大人已经和老爷私下谈过了,他说是相府那边传信过去说,京城风化不好,一定要严办,以儆世家弟子的效尤,所以京兆尹大人准备将此事奏报上去,慕容丞相既然想管,那必定会拿那折子大做文章的!”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蔡贤妃气得浑身发抖,又觉得寒意彻骨,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件事说起来可大可小,小的可以让人一笑置之,大到牵扯上自己这个唯一皇子生母,自己的娘家目无王法强抢民女,夸张了说是外戚跋扈。
外戚……向来为圣上所忌惮。
这慕容辉寻常不和人较真,却不料以较起真来竟然如此难缠!难不成让自己用贤妃的身份去压?
别开玩笑了,自己不要命小皇子还要做人!
焦虑的在殿中来回走了不知多少趟,蔡贤妃慢慢停下了步子,近身女官聂采芹小心翼翼地上前,关切道:“娘娘?”
蔡贤妃看向地上几乎晕过去的人,咬了咬牙:“为今之计只有一个。”
大雪下了三天三夜,外面已是冰天雪地寒气森人,寝阁内却温暖如阳春三月,只是蔡贤妃的心从踏进殿阁的那一刻也是透着寒气的。
燕帝目不转睛地批改着眼前的奏折,即使宣了蔡贤妃觐见却也没怎么搭理她,只是问她有什么事,言语间还带着几分不耐烦。
蔡贤妃走到燕帝身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泣声道:“圣上,丞相欺人太甚,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提笔蘸墨的手顿了一下,燕帝的眼神从折子上移过来,不明所以地问:“你说什么?”
蔡贤妃跪坐在地上,拿着帕子抹着通红的眼,柔柔弱弱地说:“昨日臣妾的母亲派人进宫向臣妾求援,说是臣妾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在追一个逃出府的姬妾的时候惊着了丞相的马,丞相便派人把臣妾弟弟告到了京兆尹,说要重重惩处臣妾弟弟!”
燕帝嗤笑了一声,嫌恶的道:“既然惊着
了丞相的马,也是该重重惩处一番。”
蔡贤妃没料到他竟然不闻那案情,只注意在慕容辉身上,心中一颗心又下跌了几分,脸上勉强撑着表情,继续说:“圣上,惊着了相爷的马是臣妾弟弟的疏忽,但、但相爷后来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说重点。”燕帝不耐烦地道。
蔡贤妃咬着牙道:“丞相向京兆尹告状,污蔑臣妾弟弟强抢民女,而且还要重重惩处,一整京中纨袴膏粱子弟的风气,其实……”
她顿了顿,偷偷瞟了无动于衷的燕帝的脸,小声道:“其实是因为丞相看上哪个女子。”
燕帝果然皱着眉看过来,沉声问:“你说什么?!”
“圣上,丞相其实是看上了臣妾弟弟的那名侍妾,这几日闹上官府也不过是想让臣妾弟弟见那女子的卖身契给逼交出来,他好光明正大的将那女子纳入府中。”
燕帝冷冷道:“蔡氏,说话可是要有凭据的,你若是信口开河污蔑丞相,朕来日查明抄了你们家你信不信!”
蔡贤妃扑倒在地上,声声泣道:“臣妾是不得已啊,若不是为了亲弟弟的性命臣妾哪有胆子在这里揭发丞相,可这一回实在是牵扯了臣妾家人的性命啊!臣妾知道圣上和丞相情深义重,若是空穴来风之事,不到万不得已,就是借臣妾八千胆子也不敢在圣上面前造丞相的谣啊!”
她轻轻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双手攀住燕帝的衣角,抽噎着说:“圣上若是不信臣妾的话,一定要说臣妾是瞎说的,那臣妾、臣妾就……不再伺候圣上,也舍弃了皇儿,来世、来世再……”
燕帝站起身来,蔡贤妃一下没拉住跌到地上,只听天子冷声吩咐:“来人,传丞相入宫觐见,朕今天一定要见到他,就算他不想来也要给朕绑来!”
说完,燕帝觑了跪在地上的蔡贤妃一眼,道:“送你们娘娘回宫。”
柳循来拜访慕容辉的时候看到安国公府门外禁军站了街道两列,不由有些不敢往前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慕容辉缓步走出来,燕帝身边的大总管跟在他身边说着什么,便猜到是皇帝又召见慕容辉了。
可怎么弄了这么大个排场?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相爷!”柳循还是站了出来,叫了慕容辉一声。
慕容辉见到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