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心瞥了严淑君一眼,轻蔑地道:“咱们安国公府本来就是子息凋零,相爷要是不多多开枝散叶百年之后可怎么面对丹阳长公主?”
慕容辉一僵,当年丹阳长公主所生子嗣皆夭折后也不得不准许慕容辉的父亲纳妾偷人,可最后也就得了他这么一根独苗,丹阳长公主纵然心酸却也是疼爱疼爱地比自己亲生还慎重。
称心抬出丹阳长公主来,慕容辉也不知该如何反驳了。
慕容辉想了又想,拍了拍自身身边娇妻的手,起身把称心拉到院外才说道:“称心姑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圣上的事情,我娶妻是极限了,若是再收几个妾侍,我还有活
命的机会么?”
称心不以为然:“既然圣上都准许您娶妻了,还是他自己赐的婚,趁着他还没想出法子来,不如多收几个,先有了后才能陪着他,就算他是一国之君,也不能让我们慕容家断后啊。”
慕容辉暗暗叹了口气,心道自己估摸着是真的会让慕容家断后了。
“那个银屏什么的还是撵出去吧。”慕容辉也记不清那是银屏还是银珠,燕帝身边的暗卫神出鬼没的,万一还在盯着自己,这些个女人才是最无辜受牵连的。
称心见劝不动他,不满道:“既然小公子自有主张,那何必再去请我来,交给夫人不就行了么!”
说着,便转身出了院子。
慕容辉叹了口气,脑仁还是隐隐地疼,走到门口,严淑君迎上来道:“相公,午膳就要上来,我们先吃饭吧。”
经过一个多月的徐徐调养,严淑君已经恢复了不少了,最起码面对着自己的时候,说话已经很利索了。慕容辉拍了拍她的手,一脸疲倦地道:“我还不饿,明日就要销假上朝了,先去书房,你自己吃吧。”
严淑君拉了他一下,拿眼看着地上跪着的银屏。
慕容辉道:“以后房里的事情你就自己做主就行了,我没意见的。”一想到明天开始就要见到燕帝,慕容辉说不清自己心中是迫不及待的期待多一点还是迷茫多一点,总之现在是困倦多一点,他还是回书房去补眠。
话分两头,被丞相心里念叨着的燕帝此刻正在前往仪清宫的路上,晚膳的时候蔡贤妃让宫女过来禀报说长皇子受了风寒,明里暗里暗示他应该过去探望一下。
燕帝知道是自己前些日子送去的那两个妃子和那句话把蔡贤妃吓着了,但在心中怒火无处发泄又不能发泄在朝堂上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地会选择发泄在宫妃身上。
看着后宫斗来斗去的戏码就像回到了孩童时代,那时候先帝专宠宸妃,留下自己母后和其余的各色妃嫔争奇斗艳,斗赢了也没有奖励,斗输却完了。
燕帝觉得自己和父皇果然是父子,连生活环境都是刻意营造地一模一样的,不知道当初宸妃嫁人后还没被接回宫时父皇是怎么过的。
事实证明燕帝果然猜得没错,蔡贤妃把儿子当做护身符一般,哪里敢让他着凉,不过是借着个由头便让人大呼小叫地去紫宸殿,能把自己引来最好,引不来也能让自己记起这个女人是谁。
下了步辇进了仪清宫主殿,蔡贤妃早让人摆好了酒席,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模样,一点都看不出是一个生了孩子的母亲,也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孩子生了病
的母亲。
燕帝乐意见人笑着,看蔡贤妃的姿容也觉着不错,便没说了什么入了席,才问起长皇子的情况。
蔡贤妃道:“承蒙圣上关心,皇儿只是受了点风寒,方才吃了药睡下了,太医说发了汗就好了。”
燕帝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的样子。
蔡贤妃亲自持壶倒酒,端详了一番燕帝的脸色,才将自己心中话说了出来:“圣上,皇儿如今也大了一些了,不似才出生时那般瘦小。”
燕帝顿了一下端酒杯的手,恍然道:“也是,他才生出来的时候,朕还看不上他,想必现在让你调理地好了不少。”
蔡贤妃刚想微笑说话,却听燕帝又道:“当年清影出生的时候也是一天一个模样,越长大越是玉雪可爱。”
蔡贤妃的笑脸一僵,幸好她站在燕帝身边也看不出来,贝齿探出来咬了咬涂了上好胭脂的唇,接着说:“圣上,眼瞅着皇儿就要到过百日的时候了,满月的时候就没好好办,不如百日宴办得大一些?”
经她这么一说,燕帝才想起来长皇子满月的时候正值宫中忙着操办慕容辉的喜事的确是委屈了长皇子,想到明日慕容辉也该上朝来了,他心情一时大好,颔首道:“你自己看着办,宫中好久没有喜事了,办得大一些热闹一些也无妨。”
蔡贤妃见自己目的达到,脸上笑得更灿烂,一边给燕帝添酒一边说:“到时候臣妾将内外命妇也都请来,大家一起热闹才叫热闹呢!”
燕帝想道,内外命妇,那岂不是连严淑君也要都请来?
转念一想,又道,请来也好,他倒是要看看丞相夫妇究竟是怎样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陛下,您别扭了
☆、第四十六章 黄泉碧落(2)
不知是不是为了明日的早朝,或者白天补眠补得太多,慕容辉翻来覆去都没睡好,朦朦胧胧中摸着短榻的边差点就要掉下去。
困是不困,可眼睛张不开,又这般躺了一会儿,忽听房内有脚步声传来,眼皮又感受到一阵烛光的亮,他才睁开了眼。
却见严淑君披了件单衣秉烛走到他榻前,小心翼翼地道:“相公……该起了。”
慕容辉爬起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微微泛白转过眼去看严淑君,道:“我自己起就是了,你再睡一会儿也无妨。”
严淑君却道:“我才把那个丫鬟撵出去,自当要好好服侍相公才是。”她嘴里撑着,可话还没说完却又打了个哈欠。
慕容辉扬声叫人进来,又劝她接着睡,她却十分固执,即使揉着眼睛也要给慕容辉穿衣梳洗。
见拦不住,慕容辉也就顺着她的意让她服侍,等穿上大红官袍,腰间系上叮当作响的杂佩,外间丫鬟已经摆好早饭。
慕容辉推了严淑君的手道:“行了,回去睡吧,难不成你还要和我一起吃饭?”
严淑君眯着眼对他笑了一下,略说了一些叮嘱的话便回床上补眠去了。
慕容辉出来时叮嘱房里伺候的人儿要放轻手脚,免得吵醒严淑君,一旁伺候的婷婷却忍不住嘀咕道:“小姐昨天睡得挺早的,怎么到现在还这么困?”
袅袅用手肘撞了她一下,眉梢眼底都带着些暧昧意味,又觑着慕容辉小声说:“小姐有相爷陪着,当然会困了。”
——慕容辉因要和严淑君分开睡,又怕称心知道了惹出其他事端来,便在灭灯前就让所有人都出去,连个守夜的丫头也不留,至今还被蒙在鼓里的丫鬟们都以为他和严淑君夜夜春宵怕人听到。
不过这种事情,他也不想管,有人想乱想,那就乱想去吧。
用罢早饭拿了笏板,照旧是旺财牵马领着进宫城。
隔了两个月再见,就连丹凤门上的两座阙楼慕容辉都觉得和之前比有些不一样了。
前头金吾卫审查的时候,慕容辉坐在马上呆想出神,就连旺财让他下马都没听到。
过了丹阳门含元门,旺财便先牵着马去官署了,他也径直朝紫宸殿走去,前头的官员有之后面跟上来的官员也有之,见着他都打个招呼,有熟悉的还寒暄两句,寒暄的时候多少要打趣一番他的新婚燕尔。
慕容辉也没说什么,只是一味含笑便匆匆走过,直到走上紫宸殿白玉阶的时候见到柳循和严华一前一后站在上头,倒像是等着他。
“子熙,”严华拍了拍他的肩,见
他脸色不豫,便笑道,“好久不见,你怎么一见到我们诸位同僚脸色就这么不好?是不是偷懒了这么长时间觉得愧对我们?”
慕容辉道:“那是圣上要我偷得懒,我还用着愧疚什么。”
一旁柳循也道:“要说愧疚,相爷也不能一人承担,严大人也该为此担一份才是。”
严华别扭了两个多月了,已经实打实地甘心当慕容辉的亲家了,此时便笑道:“贤弟说得对,我家也得担一份,不能让妹夫一人愧疚。好了好了,早朝就要开始了,咱们来得算是早的,别一会儿反而迟到了,那可是要扣俸禄的。”
说着便把臂拦着慕容辉进去,慕容辉也没什么不自在任他把着走,却让周遭的官员们都感到诧异,毕竟慕容辉平时都是一副冷清面孔,寻常人和他连一句话都说不上,大家都把慕容辉当成只有燕帝才能亲近的人,此刻见严华以慕容辉亲家的身份和他热络起来,一时间有心思活泛的人开始瞎琢磨了。
上朝还是上朝,燕帝就是再怎么想把底下头一个人给拽着回后宫去也只得忍着,偏偏今天早朝上的事情还挺多的,西南边境似乎又闹起来了,听说了毗邻的大理国又出内乱打起来了,殃及到川蜀边境,安南都护府的都护怕出点事什么事先向朝廷打了个报告。
有几个实心眼的刚进朝廷的翰林站出来说大理国内乱频频却屡次殃及我大燕边境不如我大燕对大理国用兵,索性收了大理国也免得总是出乱子。
燕帝捏着特意让内府做了的玉佩,心中道这说收就收的哪有那么轻巧,朕要杀个人底下那帮子谏官还得三劝四劝的,用兵可不是杀一个,指不定是千千万万个,说用就用,现在的进士们还是欠磨练,不如不再翰林院里顺风顺水地呆着,下放到县城里当知县去磨练一下的好。
出头的椽子自有人打,燕帝默不作声的,便有兵部尚书吏部尚书,中书省尚书省的老官员们争得脸红脖子粗地反对用兵,用兵可是一大开销,再说不过是人家内乱殃及,又不是人家出兵打咱们,怎么能说动刀兵就动——各位过来人都是见过当初梁王叛乱的,打仗打怕了,他们可没觉着梁王能打赢了,大燕就有多厉害,能厉害到前几代皇帝都没收下来的大理能在本朝收下来。
燕帝不动声色地瞅着底下的争端,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丞相大人身上,却见丞相大人袖手站着,却也是如自己一般不言不语。
那番沉静内敛的样子,偏偏十分挑动着燕帝躁动的心,惹得燕帝十分想见他说上一句两句的。
这两个月见不到丞相大人的面,燕帝便将往日
和慕容辉恩爱也罢、吵嘴也罢的宗宗过往都想了一遍又一遍的,终于总结出一个让他十分崩溃的结论,那就是——每次都是他先向慕容辉低头讨好,从第一次见到慕容辉就是这样。
不过帝王连究竟第一次见着慕容辉说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记得自己先低的头,若是说出来,只怕在慕容辉面前会更丢份子。
越想越烦,到底是没个人出来说话,燕帝向蒋庆使了个颜色,手指在正方这边划拉了两下,又在反方那边划拉了两下,最后眼神定格在丞相身上。
蒋庆随侍圣上多年了,哪能不知道皇帝举手投足的意思,一撩拂尘,对阶下诸臣道:“圣上有旨——”
点了一二三五六外加丞相大人觐见,然后高呼退朝。
两方人马在大堂之上没有吵够,拉到延英殿里继续吵,燕帝把他们吵闹的声音当做背景音乐,心里头想朝堂上真是热闹,自己在底下翻要紧的奏折。
手上这一本是御史考察陇州政绩的报告,而陇州刺史便是谢长英,燕帝翻了翻,看到上面大多都是溢美之辞,对谢长英的表现很是满意,心中的愧疚又陈旧翻新,如添了薪柴的火,越烧越旺起来。
最后从后面溜出一张两指宽的小纸条,正飞向地上,燕帝刚想弯腰去捡,不防听到一个清凌凌的声音在一片喧哗之中响起,显得分外吸引人,起码在燕帝耳中是分外吸引人的。
“圣上,微臣有事启奏。”
日后在御座面前吵嘴的两方从少进士熬成老官员后向新晋的年轻后生谈论起这段往事的时候都是各自唏嘘不已。
——丞相就是丞相,哪怕是上朝只带一个仆从只骑一匹马的丞相也是丞相。绕过我们就向圣上说话,各打五十大板地把我们都数落了一同圣上一挥手就把我们都赶出去了只留下丞相一个人,这,就是丞相的谱,他都懒得和我们理论。
话说被留下来的丞相大人站在御座前和皇帝对视了一番,终究还是燕帝自己熬不住了先开口:“子熙,好久不见。”
慕容辉觑了他一眼,硬邦邦地道:“圣上要是只想和微臣说这么一句话,大可不必将微臣留下来,这样的话,微臣今早听了一箩筐了。”
燕帝起身走到慕容辉身边,腆着脸道:“旁人说的,和朕说的能一样吗?”
慕容辉又觑了他一眼,向前走了一步,装作随意一般去动柱子旁花瓶里插着的菊花,一面说:“是,若不是圣上,微臣怎么能在家里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