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在我面前,恬静如水地望着我,道:“谢谢。”
“你要一直穿着。”我对他道。
他点点头。
不知为何,我的心里头,涌上一股莫名的难过。
于是我低声补上一句:“哪怕将来我不在你的身旁,你也要一直穿着。”
他愣了一愣,默默看住我。
过了许久,他侧头叹口气,又点点头。
我们不再说话,只剩外头雨声潺潺。
许久之后,他开口,嘱咐道:“郑先生是你应当信赖的人。你将来要对他和气一些。”
我没有说话。
他又道:“没有他的安排,你不可能逃来南疆。”
我想起当时在京城的药铺,在京郊江边的船家,那些暗号,那些朝我们磕头的人,还有那个无名的牌位。
“这些都是他的预先布置吗?”我问。
他朝我点点头。
“那个牌位供奉的是他吗?”
阮双又点点头,回道:“我们都以为先生已经不在十几年了。”
可是郑子佩却活着。
为什么阮双会以为郑子佩死了,又为什么郑子佩实际上没有死。
这里头,似乎有许多的故事。可是我不想知道。我不关心其他人的事情。
我只关心我与阮双的事情。
于是我道:“你知道吗?他今天对我说,小时候我最喜欢让你抱。”
他勾起细薄的双唇,弧度完美宛如新月。
我想起以前模模糊糊做的梦,便道:“我好像记得我很小的时候,你抱着我去街上买过糖葫芦。我记得对吗?”
他眯起眼睛想了一会儿,含笑点头道:“是的。你那时候看到糖葫芦就流口水,常常流了我半身。”
我想到前几日我抱着他,也流了他半身口水,不由讪讪笑了笑,遮掩道:“糖葫芦很好吃的。可惜我做了皇帝之后再也没有吃过。”
他看了我半天,突然问道:“你还想吃吗?”
我想了想,点点头。
“那我们现在去吃。”他一把拉起我的手,往外头走。
“现在?”我蹙眉看外头的瓢泼大雨。
他转身,对我颔首道:“是的,现在。”
“明天不行吗?”
他无比坚定地看着我,眼睛里头却没有任何的神采。
然后他缓缓摇了摇头,异常绝然地道:“不行。”
===
大团大团的雨打在街石上,泛起乳白色的水汽来,好像是置身在云雾里。
今日雨太大了,街上没有什么行人,很多商铺都关了门。
可阮双却莫名的执着,一家一家的寻找过来。
我跟在他身后,打伞也来不及。
他似乎根本把雨当成了空气。
到了最后,他身上那件我才买的新衣服完全被雨水打湿了。
湿透的红衣裳变成了黑色,压抑在我的心头。
我拦住他,在雨里大声道:"我们回去吧!淋雨会生病的!"
他低下头来看住我,只道:"你想吃糖葫芦。"
"我不想吃了!"
"你想吃的。"他依旧看住我,坚持道,"我知道你想吃的。"
可一直到天黑了我们也没有找到卖糖葫芦的。
我好说歹说才把他拖回家去。
他站在屋子正中央,头发全都湿嗒嗒地黏在脖子里,难得的一脸无助。
雨水顺着他的衣服流到地板上,在他的脚底下形成了一个青白的水洼,他危危而立,好像一不留神就要掉落下去一样。
"我去叫隔壁老头给我们烧热水。"我看不下去,转身出门。
等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外间了。我跑到里屋,发觉他正抱膝埋头坐在地上,模样十分的沮丧。
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
我蹲□来,从身后抱住他。
"今天买不到,我们可以明天买。明天买不到,我们可以后天买。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不分开,总有一天会买到的。就算这辈子都买不到糖葫芦,我们还可以买蛋黄酥,买海棠糕……"
他不说话,整个人沉沦在黑暗里。
我想了想,终是忍不住,直接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你辜负了太傅,太傅便害了你,你又要去害太傅,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你看我,太傅也害了我,可我无所谓太傅的生死。因为我不为我不在乎的人而活。"
说到这里我顿了顿。
然后我咬唇,将头靠上他的肩头,低低道:"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的生死。"
他闻言突然转身,将我重重按倒在地板上。
然后他开始解我的衣裳。
我怔了一怔,随即去推他:"我们都是湿的呢!〃
他不理我,继续解我的衣裳。
转眼我就被他褪尽了衣裳。
他把头埋进我的怀里,用舌尖在我的胸口细细吮吸。
残留在皮肤上的冰冷雨珠被他吮吸得沸腾起来,一丝一丝暖入我的身体里。
很舒服,好像开心地掉进了蜜罐一样。
我叹口气,让步道:"地板上容易受寒的。"
他闻言"哦"了一声,发力把我举起。
我被他抱在半空中的时候他就进来了。
然后他拧身,把我顶在墙壁上,抓住我的双腿,将它们环绕上自己的腰,阻止我身体下滑。
我紧紧勾住他,用膝盖摩擦着他的后腰。
他低低呻吟了一声,垂下头来看住我。
他眼里燃烧出来的热情,和他的皮肤冰冷,天上地下。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说话,可我能感受到,他十分专心,似乎怕错过了每一个极乐的瞬间。
我就这样抵在墙壁上,与他像蛇一般的纠缠,彻底的放纵,直到在欲望的海洋里完全迷失了自我。
===
欢爱结束之后他贴墙紧紧抱住我,迟迟不愿从我的身体里离开。
我不催促他,就这样和他一起在黑暗里沉默。
他的脸颊贴在我的颈侧,依旧是冰凉的。一片冰凉里头似乎混着几滴温热的湿漉,从我发后的肌肤表面缓缓拂过。
外头有初夏的虫开始鸣叫,叫得依依不舍,缠绵悱恻。
我听得出神。
然后,我听到他在我的耳边开口,极轻极轻地道:"对不起,阮欢。"
我以为他是内疚刚才压了我,心里还偷偷一乐。
然后我突然意识到,他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回答我在方才欢好之前劝他的那一番话。
我很难过。
难过如潮水一般,转瞬涨上来,变幻成了愤懑。
"对不起有什么用!"我把指甲紧紧掐进他的肉里,歇斯底里地大叫,"你死心吧!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
他大概是痛了,微微抽了抽身子看住我。
我不为所动,继续扯开嗓子厉声道:"阮双你这个只顾自己不顾我的坏人!你这个不爱惜性命只知道自虐的傻子!你若敢走,我不仅这辈子不原谅你,下辈子也不原谅你,永生永世都不原谅你!就算你道歉一千遍一万遍也没有用!"
他依旧看着我,脸色决绝而冷漠。
我突然绝望了。纵使当日太傅软禁我,我也不曾如此绝望过。
无边无际的绝望如厚重床幔般遮盖下来,压得我一分气也透不出。
软硬兼施都对他不管用,除了绝望我还能干什么?
我恨恨看着他。
外头响起了敲门声,隔壁老头道:"两位公子,水烧好了。"
阮双闻言,敛容立起身来,出去了。
外头有些响动。
我一个人蹲在里间墙角,用手抠墙上的青灰。
指尖有血迹,那是阮双的血。我要用这个不知死活的十恶不赦大坏蛋的血砌墙。
我正抠得起劲,阮双重新回来,面无表情地对我道:"你需要洗澡。"
我今天被雨淋了,刚才又是放纵了一回,当然需要洗澡。
可我不喜欢他对我说话的口气。
"不洗!"我怒气冲冲道。
他直接弯下腰来抱起我。
我在他怀里拼命地挣扎,用手抓他,用牙齿咬他。
可他今天的力气大得惊人。
他不喊痛也不松手,只是紧紧抱住我,走到外间,将我一把按进了浴桶里。
我依旧死命挣扎,他依旧完全不理会我,按住我帮我洗澡。
水花四溅,洒开一地。
挣扎到最后我终究挣扎不过他。
于是我停了下来。
他已经在清洗我的后庭。
"刚才痛吗?"他用手指抵了抵一处破损,轻声问道。
我看着他。水汽氤氲,腾浮起来,模糊了他俊美而迷人的容颜。
"不要走。"我不答反道,近乎哀求地看着他。
他还是没有理会我,只是认真地帮我清洗。他清洗得很仔细,修长手指一寸寸摸过我的皮肤,好像要把它们完全印刻在他的脑子里一样
洗完之后他将我又抱到床上,让我躺下,替我盖好被褥。
然后他沿着床沿缓缓坐下,缄默看着我。
眼神如风,轻柔悠远,一直吹到了我的心底。
可我知道那只是风。
风过无痕,抓不牢留不住,只要我一觉醒来就再也无处寻觅。
所以我死命睁着眼睛,倔犟地不睡。
不睡就不会醒。我不要醒来的时候只剩一场梦。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什么也不说。
我知道他在等我睡着。
我偏偏不睡。
睡意层层袭来,我努力甩头。
为了提神我开始跟他讲话。
我道:"你还记得吗?我在宫里头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在弹琴,你弹得很好听,清傲脱俗,我很爱听。你记得将来还要弹给我听。
"你那十三年被关了起来一定很孤单,没有人关心你没有人理你,你连饭也吃不饱。我那时对你也不好,你却很包容我。不过我后来对你还是很好的,你有感觉到吗?
"人活着要多想开心的事情。把那些错事不开心的事情都忘记了最好,天天想着只会更不开心。你以后郁闷了就多想想我。我。。。。。。应该算是让你开心的事情,对吗?
"对了。。。。。。"
说到最后,睡意如滔天大浪,无情席卷而来,终是完全模糊了他一脸的柔情似水,将我彻底拉入梦乡。
☆、第 45 章
第十二章: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我以前做到一半的旧梦。
梦里,依旧是京城的温煦初春。
我被人抱着,专心致志地舔糖葫芦。
舔得开心的时候,身后有人唤道:“阮双阮公子。”
我回头,漫天杏花飞舞里,太傅一袭白衣,比杏花更胜几分跌宕风流。
然后我发觉我在朝太傅移动。因为抱着我的人在朝太傅移动。
不知为何,我十分害怕。
于是我抬头,去看抱着我的那个人。
果然是阮双。
青丝三千和絮乱飞,肆意张扬春风一场。
那本该是最最熟悉的俊美容颜,此刻却浮现着最最陌生的邪魅神气。
他走到太傅面前,立定,挑了眉毛看太傅。
太傅打开纸扇一晃,朝他莞尔而笑:“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我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笑容如我手中的蜜糖,一派浅浅欢喜的味道。
阮双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捏上太傅的扇骨。
“春宵一刻值千金?”他露齿璀璨一笑,眼睛里头却没有融进任何一滴笑意。
“昨晚我上了银风馆的头牌。林献寒,你猜猜花去我多少?”
太傅的扇子瞬间凝固。
阮双顺势夺下扇子,将太傅的手指一根一根用扇骨挑展开来。
挑展完后他细细数了一遍,自答道:“花去我一千两。”
发丝若有如无地垂落下来,拖曳在太傅的掌心里,绵绵缠绕。
太傅的脸色,比满天的杏絮还要白。
于是阮双笑了,笑得邪魅不狷,如风一样轻狂。
“我与你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上个小倌也是一千两……”他侧头,凑上太傅的耳畔,低低吹道;“林献寒,你一个探花,却和小倌同价,我真是为你不值啊。”
然后我醒了。
我醒来的时候,天际大亮,阳光薄薄地洒满床。
有人背对着站在我身旁。
那一瞬间,我十分惊喜,迷迷糊糊地叫道:“阮双!原来你没有走!”
那人回过头来,恬静如水地看着我。
“阮欢,我是郑子佩。”他道,“两日前我们见过面。”
我不理他,翻身下床。
“你要去哪里?”他拦住我。
我还是不理他,披了衣裳就往外头走。
他从身后拉住我。
“放开我!”我甩开他的手,“我要去找阮双!”
他转身堵住门口,十分严肃。
“阮双走了。”他道,“两日前他已经把你托付给了我,让我好好照顾你。”
虽然我知道,但是我依旧抱着一丝期望。
“他什么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