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在军中,包括现在,这个少年每次着装精致,一身细皮嫩肉,像是珍珠玛瑙堆里保养出来的,必然不是什么贫家子——而且还有容三娘,作为京城最大花楼知雅楼的老板,她也不是谁都给面子的,知雅楼在京城几十年屹立不倒,身后据说有一个极大的靠山。
齐云若定定神,继续面色凶恶地看着苏远。
苏远亏就亏在与宗室不怎么交往,不知道京城哪一位郡王或是宗亲有这么一位公子,齐云若负手而立,不屑地看着他,苏远冷哼一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齐云若冷淡道:“下次遇见,咱们再好好说道说道。”
容三娘笑道:“诸位都是爷,等下次来咱们知雅楼,妾安排几位贴心的姑娘给诸位把盏,有什么误会是说不开的呢?”
苏远等现在还在西山大营当值,十日一轮休的时候才能进京来舒坦一下,若是给人知道也是不妥,苏远道:“我们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齐云若长长出了一口气,容三娘看着那些人走远,皱眉道:“你怎么惹了这些混账?”
齐云若惊魂未定,跟着容三娘进知雅楼,在一间安静的房间里休息,容三娘亲自给齐云若倒了茶,齐云若接过来道:“谢谢。”
方才容三娘听见外面动静就出去了,听了一阵他们说话,却不知齐云若是为了躲人才故意招惹苏远几个,神色忧虑道:“苏远苏副将风头正胜,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呢。”
齐云若道:“以后我离他远些就是了。”
容三娘没有继续问,她另寻了一个话题道:“今早上,我送去的回信,你收到了么?”
齐云若点点头,他沉默片刻后道:“我把它送去了紫阳伯府。”
容三娘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的目光环视在周围,齐云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这间屋子干净得不像是有人居住,琴台上没有琴,床榻上没有枕,书桌上只有两三本册子,书页泛着黄色。
“这是。。。。。。”
容三娘道:“玲珑去后,我再也没有叫人住过这里。”
齐云若看着她,站起来从自己母亲可能坐过的椅子旁,她可能触摸过的花瓶旁,她可能下过棋的棋盘旁,一一路过,容三娘淡淡道:“她不该来这儿,就算是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儿,才华被掩没,面容渐渐失去光彩,也比在知雅楼要好。”
齐云若的眸中有些忧伤,他身后触在书桌上,轻轻划动,抬头问道:“她是哪里人?”
容三娘怀念道:“她与我同是江南人,七八岁时家乡遭水,我们俩一起逃难,一路往北走。。。。。。后来为了一口饭吃,双双进了知雅楼,那时的知雅楼老板看中了我们俩,收为义女,不与其他娼/女一般,后来我们大了,我爱筹算账目这些,玲珑在琴棋画艺上崭露头角,不过几年,就被义母培养成知雅楼花魁。”
“为什么?”齐云若不解道,“她既然已是老板的义女,应该可以不做花魁,甚至可以外嫁出去的。”
容三娘淡淡道:“都是命。”
齐云若还想再问,容三娘道:“有些话我是不能跟你说的,早晚有一天。。。。。。也许你会明白,你现在在淳王身边,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了,我听说你已经有六品的官职了,好孩子,”容三娘拉齐云若在自己身边坐下,声音极轻,“好孩子,等淳王成为太子,你就离开他,男人是信不过的。”
齐云若瞪大了眼睛,容三娘站起来,“你走吧,在这里呆久了不好。”
齐云若站起来,容三娘已经打开门准备引他出去了,一路上,齐云若都想叫住她,告诉她王爷是不同的,或者是想质问,质问她她还隐瞒着自己什么事,可是最终齐云若只是浑浑噩噩地出了知雅楼,知雅楼的大门在他身后闭上,齐云若像是被惊醒了一样,茫然地看着大街上已经开始熙熙攘攘的人群。
齐云若还没有走出花街,就听见马蹄声声急促传来,他抬起头,看见脸色焦急的方戈,方戈下马道:“可算找到您了,齐大人。”
齐云若摆摆手,问道:“那个女孩子呢?”
方戈道:“那个姑娘拿着您的官印,被送到了我们值班房,她把话说清楚后宿葛公公就去户部衙门找王爷了,我一路找您找到现在。”
齐云若点点头,跟着上马回王府。
李琛差不多和齐云若同时到的,李琛下马,看着齐云若魂不守舍地坐在马上,下马的时候还险些被绊倒,李琛皱眉走到齐云若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齐云若抬起头来,李琛拉着他的手进府去。
李琛和齐云若一路回墨莲院,叫人把籽儿带来,现在这个女孩子恍若惊弓之鸟,表情惴惴的,她看见齐云若的时候惊喜道:“大人,你终于来了。”
齐云若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宿葛道:“这是淳王殿下。”
籽儿一下子哑然了,无措地看着齐云若,齐云若却坐在一边低垂着头,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事情,李琛开口问道:“你是司家的下人?”
籽儿道:“我是伺候夫人的。”她又看了齐云若一眼,道:“自从我们老爷自尽后,家里就来了很多说是夫人亲戚的人,整日不叫我们近身伺候,我一日去送饭,还听见夫人那个‘远方侄儿’说要给老爷报仇,不能叫老爷白死,还说。。。。。。”她看着李琛的目光有些恐惧,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齐云若反应过来,问道:“还说什么?籽儿姑娘,你应该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人,怕是会对你们夫人不利。”
籽儿慌乱地点点头道:“那次我听见那个人说就算是淳王殿下把老爷逼死的,他也有法子给老爷报仇,只要夫人听他的。”
齐云若皱了皱眉,看着李琛,“王爷,怎么办?咱们现在派人去么?”
李琛道:“去通知刑部和大理寺!”
“是。”
李琛站起来,忽然道:“不!现在就去司府,我怕现在司夫人已经遭遇不测了!”
籽儿惊叫一声,齐云若道:“快去!”是啊,今天他和籽儿逃跑被发现了,若是那些人狗急跳墙。。。。。。
等淳王府的人赶到时,司夫人却已自尽而亡了,身边同样留下遗书,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赶到,在李琛平淡的目光下颤抖着把遗书拿起来,李琛在司府中走了几遍,发现早就没有了所谓“侄儿”等人的身影。
司夫人是中毒死的,而司家妾室朱氏和丫鬟一起失踪了。
齐云若自责不已,觉得自己若不在那里出现,也许司夫人不用死,李琛淡淡道:“他们原本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就是想方设法逼司夫人也自尽,造成她想报夫仇无门只得自尽的假象。”
那封遗书中,的确和李琛所说一般,司夫人字字泣血,不断说丈夫被淳王逼迫致死,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妇人,除却一命别无他物,望以自己的性命换朝廷彻查,给自己丈夫一个公道。
淳王瞬间成为众矢之的,御史台官员纷纷上奏,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为由要求将淳王所有职务免除,军功夺回再议,回家自省。
籽儿一直留在淳王府,得知司夫人去世后她一直精神不振,好在她是个明事理的姑娘,知道自己夫人其实是被那些自称是亲戚的人害死以陷害淳王的,对李琛所问一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淳王府外书房。
“。。。。。。司德已经这么多年不回来了,两人又没有孩子,司夫人对他的感情会有这么深么?”齐云若道,“司夫人虽然没有被封诰命,可她家中也有在朝为官的,司德被羁押时,司夫人可是从未请家人为他走动说清的,而司德一死,司夫人却殉情了,我是不太相信的。”
李修齐道:“也许司夫人的确对司将军用情至深。”
曹满金摇头叹道:“可惜那封遗书,咱们看不到。”
淳王府派去西北的人还没有传回消息,齐云若一直想着司夫人的事情,继续道:“司德在西北多年,两人再有感情也要淡下去了,那位如夫人是良家妾,司德与夫人成亲不久就聘娶回去的,两人怎么可能鹣鲽情深呢?”
李琛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那时司德身份地位,娶了司夫人这个官家小姐为妻,就算司夫人没有子嗣,不过他们成亲时日还短,怎么突然就纳妾了呢?”
老欧阳道:“那个朱氏,失踪得太巧了。”
所有人都觉得,那个朱氏身上一定藏着些什么,也许见到那个朱氏,这个谜底就会被解开。
齐云若找人陪籽儿去找了她在乡下养老的母亲回来,这个老妇人相貌寻常,神色寡淡,她起初并不相信淳王,只是最后还是听了女儿的话,叹道:“以我们小姐身份才貌,配司将军绰绰有余了,那朱氏是老爷的远房表妹,两人早就有情,我们小姐嫁过去不足半年,老爷就提出纳妾。。。。。。夫人哪里肯呦,只是夫人家里怕人说家里养女却善妒,替夫人答应了,那朱氏进门八个月就生下了孩子。。。。。。”
“司德有孩子?”齐云若惊问。
曾经的小丫鬟葡萄,现在的籽儿娘淡淡道:“可惜那孩子没福,落地不久就死了。”
齐云若看着这个妇人,她脸色平淡道:“就算生下来,从身份上也是个私丫头,上不了台面的。”
司家妾室朱氏没有回老家,在其余亲戚家也没有发现她的身影,她好像在人世间失踪了。
皇上虽然没有下旨,李琛还是自动上书,说这件事终究与自己有关,自己应当反省,皇上也允了他留在府里的事情。
齐云若有些担心,李琛却毫不在意道:“这些日子忙得太狠了,留在府里歇一歇也好。”
齐云若这才放心,齐云若觉得有一个看不见的敌人时时给他们下着绊子,总担心他还会做什么,他跟李琛说了以后,李琛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道:“小齐,你真是我的福星。”
齐云若都傻了,完全搞不明白。
李琛抱了抱他,笑道:“这件事从开始到现在,我们一直是在被动的位置上,一直在通过事情的变化猜测这是谁主导的,可是你的话让我想到,我们可以先猜测这个敌人的人选,通过种种手段,看这个敌人今后的举止。”
齐云若没有明白,李琛面容逐渐冷下来,“能与我作对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了,其中有一方可能就是背后主使,我只需要看是谁动作最大就好。”
齐云若的心有些慌乱,“王爷,您是说,这个人难道是。。。。。。”
李琛淡淡道:“莫不就是本王那些个兄弟,以及他们背后的人了。”
齐云若的心有些凉,李琛却浑不在意道:“我去西北的事情,的确扎了太多人的眼,从河罗县令到司德,到他们身后的人,总不能看我真的揽下这么大的功劳。”
“皇上会相信他们么?”
李琛沉默了会儿,道:“我不知道。”
齐云若侧过身,紧紧地抱住了李琛,李琛笑了笑,“我从一开始就明白,这条路上没有朋友,只有敌人。”
齐云若闷闷道:“可是我会永远陪着您的,王爷。”
“嗯。”李琛回抱住齐云若,低下头,嗅了嗅齐云若发间的清香。
☆、第57章 一杯愁绪
李琛归府自省,一时他的亲信臣子们也噤若寒蝉,齐云若刚好得知季桓出使来归,李琛对齐云若道:“原本是想请季寒松一家过府一叙的,现在怕是也不方便,小齐你替我走一趟,送一份表礼过去。”
齐云若指了指自己,“我么?”
李琛手握着一本书卷起来,轻轻碰了一下齐云若的脑袋,笑道:“怎么?长史大人,有问题么?”
李琛这样说,齐云若就“嗯”了一声,道:“那,王爷,我去库房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再去写拜帖。”
李琛点点头,他看见齐云若的眼睛中有些雀跃,指了指自己柜子那边道:“第二层有四色笺纸,还有各色宣纸和空白册页。”
齐云若点点头,出门去找宿葛开库房,一只脚刚踏出去,一只脚还留在屋里的时候,齐云若忽然问道:“季哥哥喜欢什么?”
李琛不假思索道:“笔墨纸砚这些东西他都喜欢。”
齐云若眨巴了一下眼睛,出门去了。
李琛忽然觉得满心不是滋味,齐云若脚步声越来越远,淳王爷难得的脸上带上了不自然的尴尬,站起来想去找小齐,可是小齐的反应太正常了,自己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可是光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他心里同样别扭不舒服。
齐云若在库房中找到一块造型古朴、周身四方的古砚,古砚全无装饰,简单大气,齐云若一看就觉得季哥哥会喜欢,他又寻了一盒仿制的澄心堂纸,最后在宿葛的提醒下他想起来还要给季府老爷夫人准备礼物,齐云若皱着眉走了一圈,不耐烦道:“找几坛子好酒,再寻些衣料刺绣也就够了。”
宿葛笑了笑,叫人去找。
齐云若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