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记 by 清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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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记 by 清朗-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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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说这话的六哥也是个心机极深的人物,但是他一直对我很好,他说,他止我这么一个弟弟。 
二哥烈军大概真是被宁王的霸气才华吸引过去的,那位宁王殿下,当年也曾见过几次,果真是不世出的人杰。 
五哥云飞渡一向和二哥最为要好,他投到宁王那边我倒并不吃惊。 
但是,我从未想过有一日我们会刀兵相见。 
京华七少,凋零几半。 
后来我很少见到大哥,四哥常年驻守边关,相见更少;只有六哥,时常还来探我,一次他苦笑着对我说:阿七,往者不可留,逝者不可追。你知道不知道,知道不知道? 
我足足花了三十年时间,才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说这话的六哥潘意,却在四十多岁的时候就病逝了,他本来是那么风雅洒脱的一个人物。 
  
…… …… 

“江前辈!”却是清明的声音把江涉唤回,他勉强抬起头,看了面前这个笑意轻扬的年轻人,“既是前辈与军师当年曾有兄弟之谊,我叫一声‘前辈’,勉强也不算僭越。于冰有一事相求,望江前辈看在昔日情谊与玉京数十万百姓份上,援手相助。” 
江涉只是静静倾听,并不发一言。 
清明若不惊慌,继续述说:“其实说起来不过是一句话:玉京愿降!” 
这一句话声音压的极低,江涉手指又一颤,道:“你说甚么?” 
“不错,玉京愿降。但即便降后,城中仍须留有相应军队,两位王妃需得妥为安置,城中首脑保有相应地位,最好……”清明一笑:“能在玉京中继续任职。” 
这听起来实在是匪夷所思之极,但细想之下又并非没有道理:朝里最了得的将军陈玉辉已死,北方戎族蠢蠢欲动,若玉京肯降,自是上策。 
虽然,这条件实在太过苛刻。 

清明又道:“不直接与朝中商谈的道理想必江前辈也知晓,只因石太师绝不会赞同此事,太师官高权重,只有静王殿下与小潘相联手上奏,方可一试。倘使此事真能做成,一来住了刀兵,救了数十万百姓的性命;二来前辈兄弟亦有相见之日,也全了情义,岂非甚好?” 
这一番话情理俱在,也是清明看出江涉原是个性情中人,方出此言。他住了口,静等江涉答话。  
“兄弟情义?”江涉忽然苦笑一声:“你可知,我这一身伤病是如何来的么?” 
他不待清明答话,又道:“十年前,有人拼了性命不要来到京城,只为杀我……那一次,若不是阿静在我重伤后倾了全力救我,能不能活下来还是未知之数,虽然活下来也不过是个废人罢了……” 
“这些年只苦了阿陵,我重伤那年她才17岁,我一个幼子江澄止有3岁。家中再无他人支撑门庭,她竟携了弓箭,至朝上自请承我之位……这十年来,原是难为她了……” 
清明至此方知为何江陵以一女子之身,竟能至此高位。江涉几句轻轻带过,当日朝堂之上,可不知经了多少波折。随即又想:其实江家若是依靠静王庇护,原不必如此艰难,可见这江家父女,也均是十分骄傲之人。 
正思量间,却又听江涉声音响起:“那时我方知道,二哥是何等恨我……” 
声音很平静,但是,那是经历多少磨折之后的平淡。   
清明不由后退一步,心道自己果真疏忽,既是看出江涉伤势是落云掌所致,却怎的未想到这一点? 
原来清明和南园皆是段克阳一手教养出来,但段克阳武功偏于阴寒一路,不适于南园。故而南园之成名绝技落云掌,却是烈军亲手教授。 
纵是他应变甚快,一时之间,却也说不出话来。 

江涉看着清明神色,忽然淡淡一笑:“其实二哥要杀我,我并不怨他。当日若不是我在城墙之上射了宁王那一箭,五哥又怎会惨死?一命偿一命,原也是应当的。” 
他微微抬首,望了天际浮云,“世人皆道我当日那一箭是为了天下黎民,之后加官晋爵,又人道我是为了名利云云,那些,其实都是假的。” 
“我少年起就和六位兄长一起,说是名气不小,其实一直靠他们护佑,毫无江湖经验。宁王叛乱那年我只17岁,看他们刀兵相见我竟是呆住了,六哥一直说我太孩子气,可在那之前我当真毫无所觉!后来京城整整被围了三日,那一天在城墙上,我看见宁王,心中便想,若是这个人一死,我们兄弟岂非又可团聚,依旧像从前一样?那一箭,那一箭便是从此而来!”   
他越说越激动,忽地猛然咳嗽起来。眼见静王又要走近,却被他厉声一句“阿静,我没有要你过来!”生生阻住。 
清明停了一下,无视静王的杀人眼光,走近了些,右手贴上江涉背心,为他调整气息,待江涉气息稍定,方道:“其实江前辈所想,并不尽然。” 
“我只知道一件事,若是烈将军的落云掌当真是想杀一个人,只怕是当时便死了。又何谈甚么后来找灵丹妙药前来救助?烈将军或者当年自己也不自知,他那一掌,其实手下仍是留了情吧。” 
手掌下的清瘦身躯一震,半晌无言。   
终于,江涉缓缓开口:“好,我便助你。” 
清明心中大喜,面上却仍保持平日笑意,退几步深行一礼道:“于冰谢过前辈。” 
他转了身,正要向潘白华他们方向走去,却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正是江涉:“玉京之事,只怕烈军并不知晓吧。” 
清明心中一凛,却不答言。 

迎面见到潘白华面上温和笑颜,清明心中忽然一阵冲动,一句话几乎脱口而出:“潘白华,我刚知道一个很伤心的故事,你陪我去喝酒好不好?”   
然后他顿住脚步,先笑了一笑,然后说:“江前辈已答应相助,潘相,下一步就要你和静王爷斟酌行事了。我和沈南先行告辞。”不理众人脸色,拉了南园便走。 
潘白华也有些惊讶,叫道:“于公子……” 
清明笑道:“一起来便已够招摇了,莫非还要一起走不成?静王爷、江统领,改日有机会再见!” 
众人见他说的有理,于是也不多让。 
南园听得江涉应允,心中也自喜悦。直到了演练场外,方才到:“清明,做甚么急着要走?” 
清明一面走,一面道:“那里已经没我们事了,不走做甚么!何况,我方才忽然想到一件与今日旨意相关的大事,故而急着出来。” 
南园见他说的认真,便也不再多言。清明来往京城几次,熟识路径,辨了一下方向,便和南园向客栈而去。 
然后,不知不觉中,下雨了。   
南园皱了眉:“出来时还是好好的天气,怎么这样?”拉了清明在一家店铺屋檐下躲雨,又道:“你且在这里等等,我去前面看看有没有卖伞的所在。”说着返身又跑入了雨中。 
清明站在屋檐下,一双手笼在袖子里,他其实并不讨厌下雨,但就此看看雨景,倒也是件不坏的事情。 
这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眼望去,京城楼阁,皆在烟雨之中,仿佛隔了一层旧事,朦朦胧胧的看不大清楚。清明悠然自得的哼着小调,忽然想到:三十年前的江涉等人,年少风流、风神俊朗,是否也如自己一般,在京城里逍遥自在的看过雨景。 
不知何处,有琵琶声铮铮琮琮的响起,一个女子声音遥遥传来:“……记得阿谁扶上马,那记当年许多话。” 
但是三十年后的江涉,依然有着当年一样的性情。 

正胡思乱想中,忽见街上雨中走过一个年轻人,并未打伞,一身单薄青衫被雨水浇得紧贴在身上。左手腕上缠了白绢,便有血痕渗出来。 
南园恰在此时回来,手里拿了两把紫竹油伞。清明接一把在手,却向那青衣人掷过去,笑道:“梅侍郎,接着!”   
那青衣人一怔,一伸手将伞抄住,抬头见竟是清明,举手便要将伞掷回。 
清明却笑道:“梅侍郎,这伞不是送给你的,是卖给你的,你若想要,拿一两银子过来就是了。” 
青衣人又一怔,想是从来没想到有人竟会说出这种话。他抬首又看了清明一眼,犹豫片刻,竟是真的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扔了过去。   
清明一手接住银子,微微一笑。 
望着他身影渐去渐远,南园不由问道:“清明,这人是谁?” 
清明道:“青梅竹。” 
南园一惊:“那你方才还把伞给他,莫非……” 
清明已知他意,笑道:“青梅竹这个人,脾气又绝下手又狠,就算我今天给他一把伞,他日后下手,也不会因为这个留情些。”   
“那你掷一把伞,所为何来?” 
清明看了南园,半晌,方才笑道:“也没甚么原由,只是忽然想给他一把伞,于是就给了。”说着接过南园手中另一把伞,道“你我打一把吧,好在现在雨也小多了。”   
…… …… 
“清明,我忽然也想到一件事。” 
“恩,甚么事?” 
“一把伞,无论怎么样,也绝值不到一两银子吧?” 


(八)拟把疏狂图一醉 

在客栈里,南园甫一坐下,便问道:“清明,你方才想到了甚么要紧事?” 
清明一笑:“我也只是推测,南园,这几日你与京城内线联络,可曾听说有戎族方面消息?” 
南园一怔:“戎族?这个并未留意……” 
清明顺手拿了两只空茶杯,放在茶壶一边:“茶壶是京城,白瓷杯是玉京,青瓷杯是戎族。我今日劝说江涉之时,心中也曾想过,江涉会不会应允相助?以大局而言,朝中并无出色将领,北方又有戎族相犯,形势对玉京更为有利——但是,但是若戎族已与朝中议和,甚至答应借兵相助,又当如何?”他右手执青瓷杯轻轻一碰,那只白瓷杯掉落地面,摔了个粉碎。 
他忽然又站起,自语道:“不对,借兵相助当不至于,石敬成决不会做出这等前门拒狼,后门进虎的愚蠢之事。只怕和议一事也未定夺,否则,这道旨意不会如此摸棱两可……” 
南园一时愣住:“戎族向来凶狠横蛮,怎会放弃南下之心……”一语未了,却也想到,若非如此,实难对那道旨意做出解释,遂道:“无论具体情形怎样,戎族总是关键,京城中各处内线料想还未注意过这方面消息,我这就去与他们联系。” 
清明也立起身:“既如此,我去寻潘白华,他在京城内人脉甚广,想必亦会探得些消息。” 
二人计议已定,于是分头行事。 

这边清明直至相府,门卫见得是他,不敢耽搁,另有一个仆役,便带了他来到那日所至精舍之外,行一礼自行退开。 
清明也不客气,咚咚的敲了两下门,叫道:“潘白华,你在不在?” 
方叫了一声,便有熟悉的温和声音自里面传来,“清明么,怎么不进来?” 
清明推门而入,见室内除了潘白华外,另有一个徇徇儒雅的中年文士,他识得这人是潘白华手下第一号心腹范丹臣,也正是那日与南园在亭内相谈之人,笑道:“原来范先生也在,巧极了,我恰想到一事,大家一同商议。” 
他对小潘相直呼其名,对那范丹臣却颇为客气。这也是清明细心之处:他虽与潘白华交情不同,对他手下却从来注意礼数。 
潘白华笑道:“清明,你想到了甚么,不妨说来听听。”他面上虽仍带笑意,眼神却十分关注。 
清明也不犹豫,便把戎族一事一五一十说了,这两人皆是闻一知十的人物,只听“戎族”一语便已猜到大概。那范丹臣猛地起身,叫道:“正是如此,如何从前便没有想到!” 
那范丹臣平素也是个温文尔雅的人物,忽然如此,清明也不禁暗吃了一惊。 
潘白华凝神思索片刻,终道:“此事,定与石敬成有关;纵是有议和之事,此刻只怕也尚未定夺。” 
这两句话虽短,却均是切中要害:一来石敬成必定牵涉其中,甚至就是主谋也说不得,否则小潘相这边消息不会遮掩如此严密,但想到此点,便也可由石敬成这边下手,查探消息。 
二来旨意含糊,可知和议之事并未定夺,既是尚未定局,便终有办法可想。至于这“办法”是何,座上的二人一为杀手,一为谋士,这其中种种布置,自然都清楚的很。 
但当务之急,还需查清真相究竟如何,否则便有一千条办法,亦是无处可施。 
他抬首望向范丹臣,“范先生,这戎族一事,就烦劳先生去查一查了,明日午时,想是可见先生有个大概出来。”言语之间,十分温和。 
范丹臣不敢怠慢,恭谨答道:“是!”举步退出。 
清明亦想一同退出,潘白华却笑道:“清明,你跟着出去做甚么?” 
清明奇道:“做事啊,还在这里闲坐着不成?” 
潘白华微笑:“你能来这里,想是戎族一事早和沈南园交代过了。他既已去和内线联系,这边又有范丹臣,再怎样快,终不至今晚就查明一切。何况,你还有你的事情要做。” 
这次清明当真有些不解:“我还有甚么事情要做?莫非江涉那边又出了甚么变故不成?” 
“不是。”潘白华闲雅一笑,容仪静切,丰神如玉,“静王那边已然计议清楚,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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