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沙暴——豆沙包
送什么东西好呢?这是个问题。
☆、第 20 章
血,滴滴答答地落在丝袜旁,那弓形的脚背微微勾起,布料下每一根脚趾都绷到最紧,却不敢移步。
黑暗中只有两个人,一个快死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死。
琴儿雪白的身子染了尘,依然亭亭站着,倔强而愚蠢地站在那将死的人面前,嫣红的唇被咬得发白,明亮的杏眼干燥得惹人心疼。
她很怕,恐惧中居然生出了无穷的勇气,柔声道:“这位壮士,你……还好吗?”
那个被吊起来的人当然不好,但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话头。
“还没死。”粗哑的男声有气无力地道,可那语气中有一股力量,这股力量让琴儿故作坚强的心突然找到一点依靠。
她抱着希望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他们抓来?”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男人似乎很老实地道:“我叫韩煲鲍,东湖的一个江湖剑客。他们抓我来问一样东西的下落。”
他的眼睛没有看琴儿衣衫不整的身体,再漂亮的女人对现在的他来说都不重要了。
琴儿充满灵气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也不怕男女有别了,带着几分自暴自弃:“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怕我是他们派来诈你的。我只问你一件事,他们是谁?”
韩煲鲍被吊在半空的手臂动了动,头顶上的锁链一阵响动,惊讶道:“你不知道他们是谁?”
琴儿干脆坐在地上,被扯破的裙子遮不住纤细的小腿,在黑暗中白得晃眼,上面青紫的指痕更加刺目。
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香囊,是少年男女常用来定情的礼物,黑暗中看不清上面的图案,她把玩得很认真:“我男人的敌人太多,我不知道他们是哪一伙。”
韩煲鲍竟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一丝快乐,好像提到自己的男人就能感到满足:“你真是个小姑娘。被人糟蹋了都不知道他们是谁。”小姑娘才会用这么憧憬而满足的神情思念她的爱人。
他已经没多少时间了,还慢悠悠地吊着琴儿的胃口。
琴儿最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道:“他们只是群咬人的狗,没一会儿该死了,我得弄清楚他们的主子是谁,好叫我男人给我报仇。”
韩煲鲍沉默片刻,终于道:“他们是废帝旧臣的手下。虽然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男人估计没多少本事,但好在那群狗的主人也没多大本事,希望你男人能帮你报仇。”
这段话太长,他的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异声,琴儿知道这是血沫往喉咙口涌又被咽下去的声音。
“你不信我,我怎么能信你没骗我?我男人的本事大得很,说不定你是故意利用我呢?”琴儿眼珠一转道,“本姑娘自认还是个挺有分量的人物,他们把我们关在一起,只是为了用你吓我吗?”
韩煲鲍笑了,嘴里的血从牙齿缝里涌出来,染红了他的下巴:“听你这么一说,我反而信你了。那群人很蠢,最聪明的一个被我杀了,剩下的没那个脑子骗我们。不过你得告诉我,你怎么不怕我?”
他四肢的皮肉都被烙熟了,没熟的地方也布满伤口,鞭子还是轻的,用小镊子生生夹下的肉半挂在身上,血一滴一滴沿着碎肉落在地上。这副模样,便是地下的恶鬼都望尘莫及。
“我很擅长蛊毒之术。”琴儿坐在地上,雪白的丝袜上被韩煲鲍的血弄脏了,她优雅地脱下,就像之前脱下被那群人的脏手碰到的鞋子,“你见过活人身上爬满白花花的蛆吗?你要努力多活一阵,或许在你死前还能看见。”
韩煲鲍抬起头,脸上神情不知是惊讶这么美丽柔弱的少女竟是恶名远扬的蛊师,还是畏惧她不动声色间已在那些人身上下了蛊。
他忽而哈哈笑道:“那我真要努力多活一阵了。”
琴儿听他笑得豁达,反而惊讶,见他嘴巴里的血一刻不停地往外涌,往后退了退道:“你若信我,不如求我看看你中的毒。”
韩煲鲍摇头笑道:“能让人吐血不止的毒,最有名的就是天下第一奇毒的杜鹃泣血了吧。”
琴儿借着细微的光仔细打量他的神色,也摇头道:“杜鹃泣血之所以为天下第一奇毒,是因为它的毒性依人而定,有的人吃下去半点事没有,反而能强身健体,有的人吃了却非死不可,看来你是第二种,我确实救不了。”
韩煲鲍早知道杜鹃泣血无药可医,听见她这么说,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失望。他吐着血,绝望地笑道:“天下第一奇毒,毒的不是药,是女人心。”
杀他的也不是杜鹃泣血,而是他心中爱的女人。
“女人的心总系在你们男人身上,若你能让一个女人心悦诚服,便是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也是愿意的。”琴儿将心比心,满身雍容高贵早被人糟蹋殆尽,这遍体肮脏倒符合她官妓的真身。
韩煲鲍道:“她和你不同。她是官家小姐,从一出生就注定要为家族奉献自己。我趁着她家落败,强占了她,落到这种境地也是我自作自受。”
“未必,说不定她原本就是施展美人计想骗你的秘密呢?要是只为报复你强了她,早把你杀了,哪用受这些零碎苦头?”琴儿将话题引回韩煲鲍的秘密上。
韩煲鲍与她说了这般久的话,心防放下许多,淡淡道:“我只是一个江湖人,不想管朝堂上的事,那个秘密也是无意间知道的。等我死了,这世上知道这件事的人又少了一个,也少了许多是非。”
“你不怕那些人顺着你找到其他知道秘密的人?”琴儿旁敲侧击,“或者你告诉他们一个假消息,引着他们招惹些不该招惹的人,不是比现在好很多?”
韩煲鲍笑了,黑暗中居然也有几分风流俊逸,道:“他们不是已经招惹上了吗?你不知道韩煲鲍是谁,我却知道你是谁。温温和气袭龙斿,薄晚轻云忽便收。长佩宫四杀手中有两人擅长毒术,你不是柏青云就是胡寿。”
“我是胡寿。至于你是谁……我大概知道。”琴儿也不否认,而是拆下自己散乱的发髻,腰间丝绦作绳,五指作梳,很快挽好一个干净利落的坠马髻,怕自己第一次以四杀手的身份亮相坠了名头似的,带有翡翠坠子的金步摇被她随手放在地上,“柏青云对蛊毒不过略通一二,你们将他传得神乎其技,不过是因他杀人手法太过高妙,仵作瞧不出人的死因,便将之推到毒药上。而且,他已死了。”
韩煲鲍初时只道她是长佩一脉中哪位重臣的妻妾,后来见她临危不乱,又自承擅长毒术,才大胆猜测她的身份,实际上并没有太大把握,没想到竟歪打正着猜对了。他后怕道:“谁能想到扁叟竟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被你骗倒的人一定不少。”
“你怎么知道我是美人?”琴儿坐在背光处,韩煲鲍看不清她的脸。
“美人的一言一行自然与旁人不同。”韩煲鲍理所当然地道。
琴儿想笑,可勾起的嘴角总那么僵硬。
她到底是一个女子,身体的肮脏足以让她嫁与殿下的美梦支离破碎,再美得仪容也毫无用处。
好在,她依然是一个对殿下有用的女人,她必须在殿下知道自己失贞之前立下足以留在长佩的大功。
“胡寿擅长的除了毒还有蛊。你把那些人想要知道的秘密告诉我,我就让那个下毒害你的女人死心塌地爱上你。”
韩煲鲍手上的锁链又一阵响动。他以为自己都快死了,没什么能打动他,居然在这样一句话下心动了。
他努力不动声色道:“我都死了,还要她爱我干什么?一辈子为我守寡吗?”
琴儿轻蔑地打量他,口中充满诱惑地道:“你不恨她吗?你不想让她后悔一辈子吗?”
韩煲鲍大量失血后神智本就容易模糊,琴儿与他说话时拿出的香囊中是令人神志不清的药粉。他此时只觉得琴儿每一个字都说到他心尖上,恨不得立刻答应下来,将自己知道的通通告诉她。
韩煲鲍发觉自己不对劲,一咬舌头,借着痛楚用力转过头,道:“我不会说的。”
琴儿笑了,没有半分愉悦,反而满眼悲伤,只是猎人对猎物志在必得的习惯性的笑容:“这药发作起来很慢,也很容易解。但是你的身体早就习惯了疼痛,再刺激也清醒不过来。”
韩煲鲍又支撑了约莫三炷香时间,手上的锁链摇得很响,把看守的人都引来了,全被琴儿糊弄过去。
那群人将琴儿和韩煲鲍关在一起,确实只是为了用韩煲鲍现在可怖的模样吓吓弱不经风的名门贵女。但他们绝想不到,这个不会武艺、毫无江湖经验的少女,会是大名鼎鼎的胡寿。
琴儿没有离开过京城,记在胡寿名上的命案大多都是颜似玉故意造势,她本人确实只是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没有三头六臂,只有一颗七巧玲珑心和一身蛊毒之术。
“淮南兵符在东湖纪家。”
韩煲鲍终于吐出了他这辈子最后一句话。
被一根有着碧绿坠子的金步摇在脖子上刺破一个小洞,毒发身亡。
他明知天下第一奇毒是女人的心,竟还是死在了女人手下。
东湖纪家……
琴儿将步摇擦了擦插在头上,幽幽叹一口气。
温和的新婚妻子就是东湖纪家的掌上明珠,怕是早瞄上兵符了,也不知这功劳还能分给她几分。
如果韩煲鲍没有中杜鹃泣血的毒,他身为前任武林盟主韩宝的义子,拿捏得好说不定是对付白采的利器,偏偏他活不长。
她没了清白的身子,殿下再不会碰她,必须立下一个大功,才能巩固自己在殿下身边的地位。
这功劳,可去哪里寻?
忽然,她想到一个人——白采!
作者有话要说: 韩煲鲍:汉堡包
感谢晚华大人修文!
☆、第 21 章
颜似玉收到琴儿平安的消息时,正在看战报。
他发上插了一根与他通身华贵打扮格格不入的素净玉钗,钗子上细细雕了龙凤,纠缠不清,祥瑞中带着点点暧昧。
“看来温和的新婚贺礼,本宫真该送他几朵纸花。”颜似玉浅浅叹息一声,随手将琴儿的信放到手边的小火盆里,转眼间化为灰烬。
项古看见主子的动作,知道琴儿的事自己插不上手,但长佩与温和的联络一直由他负责,担心道:“温和那里出事了?”
颜似玉左手是边关的战报,右手是本朝南边一线的地图,正互相比对着,随手从地图下又抽出一份密报扔给项古道:“他骗了人家姑娘,说不定还要灭人家满门呢。”
杀人,才能灭口。
项古忙把密报打开看了,脸色越来越阴沉,咬牙道:“太不像话了!婚姻大事,岂可当做儿戏?纪姑娘真心待他,他纵然对她毫无心思也不该这般,这般……图谋不轨。”
颜似玉抬眼打量他,讥笑道:“温家人中,除了温良之外还有谁是好的?”
当年他自认待温文不薄,到头来竟屡屡被背叛。
项古神情古怪,盯着那密报好一会儿才深深叹一口气,摇头道:“各有各的缘法。”
颜似玉道:“西麓已经挥兵北上,本朝半月之内丢了三座城池,看这样子还要继续丢下去。皇上那里可有什么说法?”
“本朝只有江北军和淮南军两支军队能用,”项古皱着眉头道,“江北军要防着北方异族,皇上的意思是请殿下派江淮军和部分淮南军顶上。”
颜似玉轻笑一声,道:“皇上这时候还不忘探本宫手里的兵力啊。”
项古沉声道:“西麓来势汹汹,而本朝自先皇登基后屡次裁军,就算压上江北军和淮南军也未必能顶住。殿下还是要劝劝陛下,这江山毕竟是颜家的。”
“西麓号称五十万大军,怕是把马都当人算了。”颜似玉不以为意道,“而且西麓内战不断,古特大汗遇刺后身体远不如前,只要战争拖下去,古特很快就会镇不住那些被本朝金银美人迷住了眼的部族首领,赢的一定是我们。”
“殿下,战争拖下去,受苦的还是百姓啊!”项古跪在地上,深深磕下头道。
颜似玉看都没看他,沉默片刻,突然抿唇笑道:“昨晚还在本宫床榻上扭得欢实,一穿上衣服倒要当直臣了?”
项古俊脸涨得通红,不理主子的胡言,硬邦邦道:“若百姓不能安乐,即使殿下最后得到您想要的,满目疮痍的天下,还有什么意义?”
颜似玉若有所感地放下笔,一步一步走到项古面前蹲下来,幽深的眸子看不出情绪:“你变了,变了很多。”
项古偏开头避开他往自己脸颊上抚摸的手,道:“书房之内,殿下还请自重。”
“对不自重的人,何必自重呢?还记得吗,你怎么在花园里对本宫张开大腿,手指怎么剥掉本宫的衣裙,你的手指又怎么为自己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