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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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雪-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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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比温柔地将天雅抱进怀中,掌心内力微吐,从天雅已渐凉的背心重穴注入他的心脉之中,以他的武功之强,固然不能与云嘉仪相提并论,可也不遑多让,眼见得天雅几近闭塞的经脉被慢慢冲开,人也有了几许微弱的气息。
  人是勉强救回来了,接下来的打击他又能否承受得了呢?会彻底颠覆掉他生存的理由的事实真相,会不会让天雅就此崩溃一蹶不振?皇帝不敢想当然地说他的儿子会是最为坚强的,必然能接受这个现实,所以在他的身体与精神恢复到能经受再次的重创之前,还是对他隐瞒此事吧。
  “去,把御医都叫来,务必好生调理好天雅的身体。还有……没有朕的旨意,谁都不许将今日之事泄露半点给他知道,尤其是他与朕的父子关系,如有违者,宫规处置。桦儿,你也不例外,明白吗?”
  “是,儿臣遵旨。”
  皇甫桦也一下子无法消化片刻之间降临到他们头上的惊人事实,凭心而论,他是更乐于见到这样的结果。过去他喜欢天雅,可天雅只把他当成王爷,充其量也不过是朋友,他只属于皇兄一个人,这样一来就大大的不同的,天雅变成了他的兄弟,意味着将不只皇兄可以拥有他,他们都有理由光明正大地接近他了。哼,皇兄的眼里还有江山,他会顾及兄弟的名份而裹足不前,他就不同了,什么天下大事都与他无关,他可以把所有的爱都投注在天雅的身上,他可以完全不在意所谓的世俗舆论,所以,他更容易在天雅的心灵受到伤害的时候给予安慰,长此以往,天雅一定会爱上他的。
  哈哈,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跟天雅一起双宿双飞了。
  想着想着越发的得意,幸好英明神武的父皇现在没心情理会他那点“小小的”心思,才得以让他的失态没被发觉而蒙混过关。他小小声地在心里提醒自己,以后可得千万小心别被发现了。否则别说父皇,天雅就第一个不会让他接近。
  满殿的内侍个个乖巧的很,马上把自己的嘴巴缝得牢牢的,也有人一下子得了“选择性失忆症”,把方才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的,更有几个已飞快地往太医院跑,生怕去得晚了耽误了将来宫中新贵主子的性命。
  云嘉仪就像傻了似的目睹殿内救人的救人,退场的退场,一下子又变得井然有序起来。她曾经的男人把她的儿子交到了他另一个儿子手上,与她对视的眼中再没了她所偷偷期盼的疼惜与爱恋。
  真的……已经都过去了吗?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所有吗?连她那傻傻的儿子也……
  “如果满意的话就走吧。别再回来,别再见天雅。你与朕实在算不上是合格的父母,然而比起你来,朕还有自信能给他良好的照顾,虽然已经弥补不了这十九年来的伤害和苦难,至少朕能保护他不受欺凌。你的仇已经报了,还有什么可以留给他的,除了无数的折磨,你还有什么能给他的?”
  “你错了,我从没想过要给他什么。我只希望从未生过他,仅此而已……”
  “朕明白了。你走吧,朕派人送你出宫。”
  放她离开,是他宽容的极限,若放在平时不相干的人做出如此畜牲不如的事,他早就命人将之押出去斩了。希望她能借此了解到他宽容的原因,放下过去的种种,放下芥蒂生活下去。也许有一天她会明白昨日种种僻如身死灯灭,苦苦纠缠除了害人害己之外全无半点好处啊!
  “皇上莫急,我会如你所愿地离开,再不回来。在那之前,还有几句话想单独与皇上说说,也算得上是叙叙故人之情了。皇上可愿赏脸移驾?”
  久违的相见,明明心里还有很多的话不吐不快,到了嘴边硬是成了不停地伤害。恨使人疯狂,也使她忘记了她同样是个渴望被人爱的女人。如果这一生,已注定会失去所有的温暖,至少让她走得了无遗憾。
  至于天雅,该是最后一次见了吧?他终于摆脱了她这个仅仅名义上和血缘上的母亲,她同样也不会再记恨着他的存在。他们……两清了。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吗?”
  “在这儿?你不怕等下天雅醒了被他听见吗?你是他的父亲,是他最亲的人,难道不为他着想?”
  又来了,他们之间又在互相攻击了,无奈啊,这次挑起争端的可不是她。
  娇美如昔的女子,上天的宠儿邪媚地打量着帝王,水晶般剔透的眼中闪烁着不容忽视的讽刺,似乎在嘲笑着帝王的胆怯。
  皇甫英臣做的半辈子的皇帝,几时被人如此轻视过,当下大袖一挥,率先向殿外而去。
  “跟朕来。”
  同在御花园内,同是一双男女,却已是不一般的心情。视线中依旧风华绝代的她,曾经风流倜傥的自己。帝王不免陷入自己的回忆中,百感交集。
  “皇甫,”红衣女子默默审视他片刻,低声道,“你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帝,见识过的美女如过江之鲫,当初又为何要来招惹我这个傻瓜。明知道……明知道女人一遇上‘情’字关头会笨得要命,明知道我会不顾一切地只要能与你在一起。”
  血姬在昔日的恋人面前仿佛又恢复到了曾经冷艳如冰又纯真似水的少女云儿,幽幽低诉哀哀痴顽的神情似乎只求为自己的爱情讨回个公道。
  “云儿,朕……”到了临别的时刻,有些话竟变得难以启齿,他是错了,可也有他错的理由,却不知云儿能否接受的理由,“朕也有朕不得已的苦衷。朕走的时候未尝料到你已有了朕的骨肉,只觉得一入宫门深似海,你性子又素来好强,眼睛里揉不进半粒沙子,要与后宫三千佳丽共侍一夫怎么可能?将来得不到专宠还不知要闯下什么滔天大祸来,朕不愿你大好青春断送在十丈宫墙内。朕深知后宫的怨妇冤魂已经数不胜数,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哪有半点意义?朕是为你着想才未派人来迎你进宫,盼以你率真不羁的性子能化解相思之情,怎料得反而害了你,更害了你我的孩子。朕所言皆出自肺腑,信与不信也由得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吧。”
  他有说不出口的苦衷,他做了自以为对她们母子二人最公平的决定,他一生,错就错在了太过自以为是了。
  而她,竟傻傻地被这么个唯我独尊的男人给骗了。
  “皇甫,我还有话不吐不快,说完之后你我各走各道、互不相干。”
  纠葛了她近二十年的往事就在一场纷纷扰扰的闹剧中划下了终止,她实在不甘心哪,她还没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二十年的美好光阴不求什么补偿,只要一个答案……足矣!
  江湖上闻名遐尔的女魔头居然也会流露出如此近乎圣洁的恬静神情,何况还能心平气和地与他交谈,本身已然难能可贵,皇甫英臣几乎有些受宠若惊,她已如此赏脸地提出了请求,他若不识相答允才会遭报应吧。
  “云儿有话大可直说,朕定当知无不言。”
  眉眼扫了他一下,衣裙被吹来的风带得几欲翩翩起舞,伸手抚了抚鬓间的几许乱发,此刻的她,眼如琉璃沉静。
  “妾与君相逢,且与君相知。潇湘细雨下,同船共渡人。
  一朝君离去,两相厮守时。三生情缘断,四季惶妄日。
  红颜尚未老,脉脉爱已弛。长夜伴空竹,不觉又拂晓。
  悠悠人已远,新人成故人。今借天地在,问君情可真?”
  眼前漫妙起舞的女子也曾有过一片纯纯女儿心,梦想寻得如意郎君,享受寻常闺阁女子平凡一世的乐趣,待得年华老去之时还有机会试试含饴弄孙的温馨。悲悲切切的倾诉质问,都是她的希望完全化做了泡影的心碎。
  是他的无情与她的骄傲,让一切化为了乌有。
  “碧波湖畔遇佳人,还道天女入凡尘。水袖轻舞妆容素,风姿峥然天下惊。
  尝与姣女偕梦中,不识光阴忘归途。江山美人何更重,左右彷徨心难安。
  抛妻弃子非吾愿,帝业却比千斤担。十九年后再相会,眷眷柔情应犹在。”
  冷酷的女子颔首无语,曾经心爱之人难得的一番真情吐露令她冰一般的眼底闪过刹那间的似水柔情,快得让人几以为是错觉。她回眸轻扫苦苦纠缠了自己十九年的男人,放下一切恩怨的感觉是释然不少,心底也不免觉得空落。但她始终是那个骄傲洒脱的“血姬”云嘉仪,不论什么时候都能潇洒地挥挥衣袖,绝尘而去。
  “皇……皇上……”
  本来大好的气氛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了,从“修心池”方向匆匆跑来的的小太监步履间的焦躁给当今皇帝带来一种可以算得上“不祥”的预感。
  “什么事,说!”
  一脸惶惶不安的小内监被皇帝的“威严”吓得哆嗦了一下,再不敢疙疙瘩瘩说半句咽半句,赶紧把前头发生的状况向皇上禀告,“回皇上,方才‘长凉殿’里的公子趁着王爷不备服毒自尽了,奴才们阻止未及……”
  服毒?宫内管制甚严,哪儿来的毒?
  “他服的是什么毒?”
  “回皇上,是……是鸩毒。”
  该死的奴才,居然没把那些个东西收下去!要是天雅因此出了什么事,他们一个个的都得陪葬!
  “现在怎样了?”
  “太医们正在设法解毒,命奴才前来禀报。”
  真实命苦啊,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地被抽到来向皇上报告这个消息呢?
  天雅是个烈性的孩子,会做出此等玉石俱焚的事也不能算是意外了。只是……
  “云儿,不去看看他再走吗?”
  “不了,既然交给了你,我何必去看他,他也不会想见我的。”曼妙的身影半转过脸,似是不愿让人看清她真正的想法,可惜语气中难免顿了几顿,让那负心的男人发现了心软的他,“皇甫,你我的恩怨了结,他……拜托你了。即便没了恨,我也学不会去做个好母亲了。希望你能代我做个好父亲,也就算还了你欠我们母子二人的情债了。”
  话音方落,也不给人挽留的机会,佳人翩然而去,留下帝王满脸的哭笑不得,迟来的发觉这狠心女子竟有如此可爱的时候。
  可惜,对她,对天雅,这可爱都来得太晚了。
  “……走吧,回‘长凉殿’。”
  第十六章
  什么是曲终人散,什么叫梦醒魂惊?是不是恰好可以用来形容这一刻他的心情?
  迷茫之中微睁开眼,看到的不是森罗大殿十八层地狱,而是陌生的怀抱和并不熟稔的宫室。还未有时间细想自己威吓突然间又还了阳,钻入耳际的尖刻职责已令他如临深渊。
  可笑哪!他竟摇身成了所谓的皇子。幼年时在心底埋怨过无数遍的无良父亲居然乃是当今九五之尊。没有激动、没有喜悦,更没有死里逃生的兴奋,他只恨为何没能踏进黄泉鬼府,宁可受那刀山油锅之刑、千刀万剐之痛,即便永世不得超生他也无怨,惟独不愿……与烨拥有同一个父亲。
  他不怕死,却也不曾想过自己找死,无奈在爱情与生命之间必须做出一个选择的话,他难得顺从了自己任性的欲望,结果呢?结果是什么!恋人成了兄长,他所珍惜得更逾生命的感情变做了一场闹剧。
  上天之于他甚是不公!母亲之事、父亲之事、兄长之事,无一不是他!他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怨怼之语,偏偏上天还是不肯放过他,连他最后的眷顾也无情地剥夺,让他沦为他人的笑柄,这令他——情何以堪!
  是的,他的“父亲”看在那段可耻的血缘之情的份上放过了他,他真的能凭借薄弱得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父子名份自欺欺人地渡过接下来漫长的岁月?连仅有的生存目标都不复存在了,他还有活着的理由么?还有他鬼一样的脸孔,真的有人能接受如此面目可憎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怪物!
  死的念头莫名坚定地在他心中扎了根,贡桌漆盘上安放的一壶鸩酒似乎是不错的工具,静静地放在那儿诱惑着他来尝试。
  骗王爷说不舒服,请他尽快把御医请来,他果然急匆匆地冲出殿去找太医,又小心躲过了小太监的注意,他一仰脖子,毫不犹豫地灌下了在他而言有如琼浆玉液的鸩酒。
  毕竟是御赐之物,其效果非寻常可比的,方才下肚的毒酒已像利刃剜割内脏,酒液残存的喉间亦是一片火辣辣的炙痛。
  总算……解脱了呢!
  他勾出一朵灿烂的笑,半边容颜美得人舍不得移开眼,小太监们一个个都吓得瞪大了眼,谁有心情欣赏他的美丽,七手八脚的唤太医、追王爷,还有些老太监见得多了早有了些手段,用土办法逼他呕吐,希望能先缓上一缓。
  不过这些他都不知道了,身子软软地歪到在床上,眼前一片昏黑,他再也不想醒来了,死后的世界应该有他所期盼的永远的安宁。至少,不会再醒来了……
  岁岁年年、朝朝暮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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