孜珞睁大眼去看梅时,一时间竟有些怔愣,脸上表情一片黯然,不知不觉便红了双眼,眸中含了水光,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
落在梅时眼中,只觉心中一阵阵刺痛,两人终究是错过了吧?
第36章 第 36 章
沈黎进来的时候,孜珞正在案前作画,宣纸上画了枝腊梅,枝干末梢点上了点点朱墨,深深浅浅、极是好看。
沈黎颇有意味地看了一眼,嘴角带笑,“皇上不是喜欢牡丹的么,怎画上梅花了?”
孜珞今日穿了身明黄的衣衫,袖口处绣了青龙,称得平素娇柔的眉眼威严了起来。
孜珞闻言一怔,手中的毛笔在纸上顿了顿,黑色的墨汁迅速在宣纸上晕散了开来,随意把画笔搁在一旁的青花笔山上,漫不经心道,“无事画画,总是对着牡丹厌得慌。”
沈黎挑了挑眉,不以为意道,“皇上日理万机,身子也要顾着些。”
孜珞身子不太好,咳了咳,随手翻了翻今日呈上来的折子,“沈大人有心了。”
沈黎自嘲地笑笑,“这是臣子的本分。”
孜珞淡淡看了沈黎一眼,“不知沈大人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沈黎沉吟片刻,开口道,“边疆异常,臣请求皇上准臣前往。”
孜珞翻折子的手停在半空,抬头诧异地看着沈黎,半晌道,“沈大人怎么突然想去边疆?”
沈黎缓缓抬起头去看他,一双凤目明灭不定,仿佛要将那人刻进骨子里,“我累了,想出去走走。”终是累了乏了,想找个地方歇一歇,哪怕看不见眼前的人。
沈黎也是一怔,“难得沈大人有这份心。
室里一时变得寂静无声,孜珞心中烦躁,“朕答应你。”
沈黎沈黎闻言神色暗了暗,“臣领旨。”
孜珞突然抬起头唤了一声,“阿黎。”
沈黎身子一震,目光落在窗外的斑驳的树影上,“臣可是听错了?”
孜珞沉默了片刻道,“昨日我去狱中见过了皇兄。”
“哦,是吗?”沈黎却沉默了。
孜珞错综复杂地看了沈黎一眼,一口后槽牙咬得紧紧的,“他说当年你是为了救我性命才……”
沈黎一时默然,“我说过我总是要为你做些什么。”
孜珞扭过头去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今日我若是不提,你打算蛮我到几时?”
当年孜珞误以为沈黎背叛自己,曾千般万般曾恨过,万万未曾想过事实竟是如此。
沈黎转过身子,目光落在孜落身上,“皇上有这份心,臣便知足了。”
孜珞心中堵得厉害,眼角酸涩,“沈黎,你为何不告诉我你受了这么多苦都是为了我!”
沈黎眼中不着痕迹地闪了闪,“好好照顾自己,落儿。”
孜珞心中又酸又涩,“阿黎。”
沈黎闻言唇角勾得更深些,凤目眯成一条线,“你今日唤我一声阿黎,我便心满意足了。”
孜落胸口越发沉重,原来错的那个人一直都是自己。
沈黎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一时间只觉艳色无双,“说到底,我还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和帝二年,边疆战乱,沈黎沈大人请缨征战、扶危安倾。
沈黎出征的事情很快就在京城传开了来,一时闹得沸沸扬扬。沈黎高居官位,却主动放下荣华富贵,去镇守朔北严寒之地,惹得百姓唏嘘不已。
秋风过耳,京城郊外的红枫纷纷扬扬落了一地,分外萧瑟。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沈黎勾了勾唇角,“你来了?”
梅时面色如水,淡淡地看了沈黎一眼,“不知沈公子有何事情?”
沈黎唇边漾起一抹笑,“他也是这么唤我的”,沈黎偏过头,“梅公子可是恨我?”
梅时眼里寒光一闪,并不言语。
沈黎道,“你恨我也是应当的,他母妃出生不好,是小户家的庶女,在宫中没有权势,旁的皇子总是欺负他。”男子笑了笑,“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情景,哭得同花猫一般,我就想怎么有人哭也这般好看。”
梅时漠然地望了沈黎一眼,目光飘向远方。
“后来,我成了他的伴读,我才知道他过得并不好。他同太子关系并不好,皇上也不喜欢他,有一次甚至差点殒命在牢中。”
梅时闻言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
沈黎脸上的神情有些恍惚,“他为了躲避太子的追击,逃到了乞巧镇,我找了他许久,没想到他躲进了妓院里。再后来,为了救你,他同我回京城。”
梅时身子一怔,目光缓缓落在沈黎身上,“为了救我?”
沈黎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你竟不知道么?”
第37章 第 37 章
秋风飒飒,谁家的桂花树开了花,轻风拂过,袭来淡淡清香。
今日是相府千金出阁的日子,平素庄严肃穆的相府红绸高挂,大红的喜字随处可见。相府门前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府上的下人们也个个染上了喜色。
高亢的唢呐声由远及近,大红的花轿围着永和街绕了一圈又在相府门口悠悠落定。街头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个个扬着脖子纷纷往人群里探。
一身大红喜服的新郎自高头大马上一跃而下,在大家的轰笑声中于花轿前落定。同样是一身喜服的新娘被搀扶出轿,身姿妙曼,不知红色盖头下是何等倾城?
鼓点喧明、铜锣震天,一对新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喜堂。
高堂之上,向来不苟言笑、做事雷厉风行的姚相满脸喜色抚着长须,一脸欣然。
剑眉星目的新郎,满目柔情地望着新娘,目光灼灼,似要穿透那红色的盖头。新娘自喜帕下抬起头,笑靥如花,微红的两颊带着几分羞赧,一双眸子流光璀璨。
孜珞自人群中收回视线,猝不及防便落入那人眼中。四目想对,周遭的嘈杂声似乎被隔开,只余风声不绝于耳。
梅时立于石阶之上,遥遥望着巷口处那抹蓝色的身影,心头猛然一跳。看着那人低眉顺眼、一脸惶恐的样子,心头没来由一疼,他定是怕自己不愿见他吧?
孜落眼见对面的人渐行渐进,不由垂下头,一双手紧紧拽着衣服的下摆,生怕那人赶自己,一脸慌张道,“我这就走。”
梅时叹了口气,双手抓住那人皓白的手腕,“你去哪里?”
孜珞身子一僵,雪白的指尖微微颤抖,紧紧抿着双唇,并不言语。
梅时不由又叹了口气,将那人紧紧揽入怀中。骨节分明的双手轻轻抬起那人的下巴,触手一片湿润。冰凉的指尖拭去那人满脸泪水,一双眸子沉如深渊,“你去哪里?”
怀中的人看上去竟是比那日更单薄了些,宽大的锦衣称得下巴越发消瘦,这人定又是不喝药。这样的一个人,自己怎么能放得下?
孜珞缓缓抬起头,眼眶通红,脸上苍白得无一丝血色,声音里止不住地颤抖,“下次我定不会出现在公子面前。”
有什么东西狠狠挤压着胸口,不知不觉自己眼里也带了泪意,掰过孜珞的脸让他望着自己的眼睛,声音喑哑,“我不让你走!”
孜珞的身子陡然一抖,双唇张了张,泪水落了一脸。
白皙的手掌轻轻地抚了抚那人如墨的缎发,心里突然涌上一阵酸涩,冰凉的嘴唇不由自主地点上那人的额际,嗓音止不住地温柔,“留下,可好?”
怀里的人脊背僵了一瞬便放松开来,偎在梅时怀里,听着那人胸膛传来的心跳,双唇嚅嗫、轻轻点了点头。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屋檐瓦楞处堆满了积雪。梁上、桥堤、街道,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温暖的阳光透过格子窗落了进来,屋内暖了炉子。寒冷的冬日,躺在温暖的被褥中,偎在心爱的人怀里,当是最惬意的吧?
这几日,梅时都在忙着重整铺子的事,这时竟还是没睡醒。
孜珞望着梅时俊朗的侧脸,不由自主伸出手去刻画那人的眉目。看着那人平和的睡颜,一切都恍如梦中。
轻轻勾了勾嘴角,不期然便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拥着怀里的人,梅时不禁勾了勾唇角,侧过脸在那人孜珞啄了一口,“落儿。”
依在爱人的怀里,听着那人的平稳的心跳,孜珞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嗯?”
垂下头去看怀中的人,眸光沉沉,“放下京城的一切,随我漂泊,你可曾后悔过?”
怀里的人抬起头对上梅时的眼,一双眸子微波荡漾,双唇微张,轻轻摇了摇头。
梅时缓缓笑了开来,不由把怀里的人拥的更紧了些,唇角细细贴近那人的双耳,轻风拂过,“我爱你,落儿。”
耳边还萦绕着那人的呼吸,怀里的人顿时失了言语,长长的睫毛颤如蝶翼,一双乌黑的眸子映着那人的脸庞,满脸宠溺。
一时间,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