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乖巧的点点头。
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试着扣了扣门,门里的人也太大意了,竟然没问我们是谁就大方开了门,如果是大师兄的话,他一定会打听清楚的。而开门的竟然是清霁那懒家伙,这个点他不应该在睡觉么?只见他穿着青色薄绡外袍露出雪白的衣领,鬓发软垂下来被山风吹得一漾一漾,让我心尖一颤。几日不见,他倒是更会打扮了。
“怎么走了没两天又回来了?”他漠不关心的问着,眼神不住望向我身后,“他是谁?”
与他说话总是让我冒火:“我回来是很不顺你意,但他是谁也与你没有多大关系,我是来找师父的,他老人家如若在的话,我想见上一面。”说罢就往他照不见的门缝里钻,结果被他一下拦住,左臂推送了我一下,左手顺势杵在我右耳边,把我箍在他的一方天地里动弹不得。他垂头在我耳边呓语:“师父他不在。”
“骗人!”我即便是如何怒,却都不能挣脱他坚不可撼的牢铐。可能是由于上山走得太急了体力透支的厉害,蓦地发现自己脚下一软就要跌在地上。眼看就要出丑,情急之下我疾呼:“你快让开!”
谁想我又成了众矢之的:他拦腰一扶看似轻飘飘的把我抱了起来。他把脸贴近我的脸,语气轻柔得让人骨子发酥,真如妖惑尤物:“找师父?你爬着去么 ?” 我语塞。只好任凭他摆布。他冲着一直目光灼灼望着我们的那个孩子语气和蔼的道:“随我进来吧。”
他迈开步子疾走起来,我在他怀里颠簸。似乎是在得意地炫耀着什么,他把头埋到怀里,鼻息喷在我的脸上,发梢搔得我痒。
他道:“我抱你去找师父。”
☆、丝丝入扣
还好我及时醒过神来,在他怀里挣扎道:“就算是爬着去也比你抱着强!”
“嗤,”他一声哂笑,“我害怕别人笑话呢。”
“别人笑的是我,干你什么事?!”
“别逞强了,一会让师父他老人家见到不好的。”他柔声说着,似是哄逗孩子的呓语一般温润,又像舔舐棉花糖那般丝丝入扣,让人无法抗拒。
“大师兄禾苏他们呢?”我借机破题。
“下山玩去了。”
我总要时不时看看那孩子是否跟在后面,就是怕他迷路。
师父他老人家神出鬼没藏得很深,围着院子绕了八个圈才找见。清霁抱着我走了半晌,却神采熠熠看不出一丝疲惫。 师父见到我们诸位吓了一跳,口齿不清的道:“你这是。。。。。。这孩子。。。。。。。。啊?”
“见过师……。师父”。小孩很小心地咬着几个字。
“咦?”师父招招手“你过来些。”
小孩又走近了,师父色迷迷地凑到他跟前,“我见过你呢……。你是唐家的三小子吧。”
他蓦地抬头,水灵灵的眼睛忽闪忽闪,流露出一派钦佩羡慕之情:“师父果然高人!在下唐家三男,讳名映儿。”
我插足问道:“敢问是哪个‘映’?”
他调皮:“珠联玉映的‘映’。”
我在心中默念:唐映儿,映儿。果然好名字。
师父过了半晌,突然若有所思地道:“喝过你的满月酒。”
我忘了不该说什么,居然脱口而出:“在街上——那些人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说到一半又强行忍住。可话既然出口,就再不能收回去。为了圆这个场,映儿也只好当着我们三人的面把事情原委和盘托出。
“家父曾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风水师,一心积德向善,颇有声望。”他每说一句话,脚步就会移动一下。
他接着说:“到了我们这一辈,自然是青出于蓝,我的两个哥哥都颇有天赋,只是、只是——”
“只是英年早逝?”师父这个老乌鸦嘴。
“嗯。”映儿闷哼一声,显然是被说中了。
“逝者已矣。”我轻叹。清霁看见我叹气,暗地里拉住我的手,我用力一紧想挣脱掉他,没想到却被他抓得更紧了。
他不知不觉又走到了窗口,接着讲道:“爹夸我天赋异禀,远胜于那两个哥哥。而振兴本门的重任落到了我的肩上,我却——”
“没关系,可以慢慢来。”师父有些不怀好意的安慰。
他走到门槛处,又继续:“现如今朝廷一纸诰命,要将江湖贤人为之所用。今天在街上追我的人便是蜀州知府的手下。”
“我可是侣居江湖之外的闲云野鹤,两耳不闻山外事,孤陋寡闻的很,对于朝廷的事,你若不说我可是一概不知了。”师父自嘲着。
“蜀州知府的人?难道是让你做衙役去打犯人板子么?”我问映儿。
“噗——”时候不知何时出现的一群人控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就属禾苏那小子笑得最欢,只见他上气不接下气道:“连你都干不了的差事还问人家!”咦?他们不是下山玩去了么?敢情是藏在隐蔽处看笑话!
只有清霁和映儿没有咧嘴笑我。看来映儿这孩子就是比禾苏那个顽劣的孩子强。
“非也。若不菜叶哥哥搭救于我,恐怕……。”他没有再说下去。
“你怎么会知道我?”
映儿神秘的一笑:“清霁哥哥的挚爱,谁人不晓?”
☆、死而无憾
听了这话我汗如雨下,怕师父雷霆动怒。不过还好,师父这滑头早就溜得没影了。
映儿显然不会武功,让他下山等于自投罗网。
安排好住处,见他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罗盘针,嘴里嘟嘟囔囔的念着什么。然后他忽然冲我说:“我盘算过了,这间房子不吉利。”
我吓了一跳,感觉怪力乱神只说总是有些不置可否。
他伸出手,遥指东南角的那间屋子。
“坐北朝南,有粪土之气,风水绝佳之地。”
他指的是毗邻茅房的柴房。
和一个神神叨叨的八卦少年睡在一起总觉得不舒服,可又没办法。我只好找了个借口在榆木桌上喝茶,借此打发时间。月上梢头,夜色渐浓,茶喝了一壶又一壶,我困意渐起。隐约能听见谁在叩门。
我试探性的问:“这么晚了,谁?”
我把耳朵凑上去听,可门外没有声音。
“你不说我可不开门咯。”我转身欲离开。
“是我。”嘶哑声响起。
我猛然停住脚步。
是麦当!我怎么能把表弟给忘了呢?这都几个时辰了,真是——我满怀懊悔的打开门,只见他衣衫不整憔悴不堪出现在我面前。见到我,他咧咧嘴,看不出悲欢。
“我找了你一天……。”他平述着,听不出喜怒。
我望着他,一时语塞。
“找见你了,我带你走吧。”他居然也将我抱了起来。他的动作怎么同清霁那么霸道,真是想不出。
“放开,我有事要同你说清楚……。”我在他怀里拼了命。
“他抱你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这样?”他嗓音低哑的让人心疼。
我一愣,“你还不清楚……”
“我不清楚?”
“是,你不清楚。”清霁和映儿一前一后从堂屋中走出来。
我对映儿喊道:“映儿?你来做什么?快回屋子里去!”
映儿摊摊手:“没办法,屋子的人全不认识。”
“陌生人?”我望着麦当,“你安排了人手?”
“是。”他恨恨的道:“这地方教坏了你,我要端了他。”望着他阴狠的表情,我实在分辨不出麦当还是不是当年的他,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变了。
“师父呢?他怎么会坐视不管?”我自问。
没想到禾苏这小子一脸无恙蹦蹦跳跳着出来:“师父去黄山和三清观的观主下棋去了,一时半会还回不来。这几个小喽啰就让我们几个师兄弟代劳了吧。”说罢,一大片黑衣人倒在他身后。
麦当放下我,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那种笑是让人骨子里都越发凄冷的笑。他拔出了腰间的剑,剑锋指着清霁。
清霁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朝我走过来。
“这里很乱,你快带映儿下山,不会出什么乱子的,放心!”
“我放心你,只是不放心他。麦当他任性,你别伤了她。”我拽着他的袖子,一副苦口婆心的样。
清霁听后叹了口气:“只要你在乎的东西,就是让他把我杀掉我也不会还手。”
“不可以”,我喘了口气,“我回来时见到的一定是一个完好的你!”
“有你这句话,我死而无憾。”他笑了,笑得真好看。
这一刹,我忽的想到一句话:灿若夏花,不过如斯。
我堵口道:“别乱说!你只要活下来就是了。”
映儿也跟过来,抓住我的手:“从林子里偷偷穿过去,我们从后门走!”
我一边跌跌撞撞地跑,一边努力望向清霁。
他也望着我。
我们下山的速度几乎是从山上滚下去的,就算望着我的背影也会认为我做的很决绝。
你可知我的心却在迟疑,在犹豫。
我怕的是麦当向清霁挥了剑,自己却浑然不觉痛。
事情开始变得复杂。
到了客栈,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也只能要一间屋子。现在官府到处都在搜寻唐映儿,他还是不要露面的好。我放了只信鸽去山上,隔了两三天还没有下落。现下人心惶惶,做些什么事都要小心谨慎。 但百密终有一疏。
我一个人走在街上,忽然感到有人在拍我肩膀。看穿戴像个捕快。
“是他么?”捕快指着我问身边的一个人。
那个人凑上来:“对,就是他买我的糖葫芦!”糟了!那天那个卖糖葫芦的要识破我的身份了!我握紧了拳头。
“嗯,”那捕快围着我转圈,一旁卖糖葫芦的那人想了想又说:“他……。还有个儿子。”
我的老天爷呀。。。。。。幸亏这个卖糖葫芦的眼拙。映儿那臭小子要躲过一劫了。
可我要遭殃了。
他显然是盯了我好久了,现在才动手,未免有些犹豫。
那捕快的态度显然温和下来,讨好的问我:“你儿子呢?”
我虽然不解他为何态度如此之温柔,却也要见招拆招给他一个下马威:“小孩子顽皮,当然是去玩了。”
“请先生在此稍候,我去去就来。”捕快于是跑得跑得不见了影子。
不一会,来了一个五短身材却穿着清雅的文人,还没等我出口寒暄就恭敬有加:“久闻唐先生大名,知府大人想请唐先生过府一聚,不知唐先生能否给个面子。”
他们是把我错当成了唐映儿,这种软硬兼施的手段还真是高明。
我决定顶替映儿进府,毕竟我是个大人,总归是好应付的。于是,我想了想,说道:“唐某求之不得,只是怕自己的小儿无人照顾,能否让我回家探视一下,不许片刻便可。”
“唐先生的公子在下可以代劳照顾。”
我听后故意摇摇头,“那便不必了,由他自生自灭吧。”
五短文人吓了一跳:“先生言重了,先生如想探视我们便不加阻拦,先生请便、请便。”
虽然嘴上诚惶诚恐,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安排几个人在窗边偷听。我只好在映儿的面前兀自表演,临走时用手指蘸着杯中的凉茶水在木桌上写道:“为今之计,狸猫换太子也。”
“照顾好自己,你已经长大了。”
从今天开始,我将要代替映儿,帮他完成它不能完成的事。
不过。。。。。。。堂堂知府老爷竟然听信一个卖糖葫芦的谗言,也算是天下罕有。
蜀州知府的府邸果然不同凡响,亭台轩榭,廊腰缦回,罗绮锦瑟样样不少。少见的繁奢但并不烟火气。
没人强迫我要走哪条路,我于是便漫无目的的闲逛起来。路过一处小别院,院里种上了花草。前两天在表弟的院子里晚桃花花苞已经冒出嫩粉骨朵儿,而今日的花也早已生得娉婷而立,活色生香。
有的花已经过了季,譬如琼花。错过了花期就会凋萎,琼花的花瓣已经很难依附在花茎上,于是纷纭而下,繁多芜杂。
我拾起落到身上的残花,幽幽地想:好花无人欣赏,只会白白凋零。如若此刻清霁正站在我身旁,思念的人配上心仪的花是否更应景?我不能否认,自己对清霁果然存有好慕之心。或许我在他面总是表现得若无其事。但是他不曾知晓,他的一颦一笑,音容相貌,即便是须臾的心动也让我那么难以释怀。
我对着掌心的花瓣轻轻唱道:“今夕何夕兮,中搴洲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羞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唱罢,撩开挡在面前的枝桠往前走,想走到院心那棵大琼花树下,捻一片萼瓣。可离树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我猛然停住。
我屏住呼吸——地上伏着一个人。仰在地上,眉目如画,双目微合,鬓发慵散,一袭白衣胜雪,让人分不清琼花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