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离闻言,却是释然一笑,仿佛是恍然大悟道,
“原来他们是笑这个。”
他望向苏子汐,目光中满是温柔和淡淡的笑意,他理所当然道,
“你不是还有伤吗?伤口会疼的。”
苏子汐一听这话,竟是愣住了。
姚锦离之所以停住了,竟然是因为怕他伤口会疼。
从他当年七八就岁被卖到清河馆,到如今这十多年来,第一个会关心他伤口,怕他疼的,竟然是这个令众人畏惧的姚锦离。
他不晓得心里泛起的究竟是什么滋味,
是苦涩,是无奈,还是温暖?
锦离见他愣在原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关切道,
“进去吧,外头起风了。”
苏子汐微微一笑,任由着锦离拉着他的手臂,走进船舱。
第九章
秋日的夜里已有几分凉,苏子汐早早地就沐浴更衣,准备歇息,却不料听到外头有动静。
他刚起身披上外衣,就见锦离已经推门而入。
“侯爷。”
苏子汐恭敬道。
刚沐浴过的屋子还带着些香气,锦离看向苏子汐,问道,
“你睡了?”
苏子汐整理了衣襟,含笑着答道,
“是刚准备睡。”
锦离闻言,这才笑了起来,吩咐道,
“跟我来。”
说罢,他刚转过身准备离开,又回过了头道,
“多披件外衣吧,外头凉。”
苏子汐一路跟着锦离走过院长来到桥边的亭子里,小小的亭子里只有一个石桌和两个石凳,苏子汐刚觉得诧异,就瞧见桌子上放着一把琴。
只那么瞟一眼,他就晓得,这是把上好古琴。
苏子汐走到桌边,轻柔地抚摩着琴弦,不由赞叹道,
“好琴。”
锦离说道,
“这把琴叫长相思,从前姑姑送给我母亲作为了嫁妆,后来母亲又留给了我。”
苏子汐晓得锦离所说的姑母,就是先皇后姚莹。
传说姚莹的容貌绝世无双,燕都也一直有传闻说锦离的容貌像了姚莹六七分。
“先前在燕都的时候,听燕君说你才艺出众,弹了一手好琴,今日正巧有了兴致,才特别想听听。”
苏子汐也不多问,坐在了石凳上,一双白玉般的手抚上琴弦,他妩媚一笑,问道,
“侯爷想听什么曲子?”
锦离并不回头,背对着他,望着外头的小桥流水,幽幽道,
“随你。”
苏子汐闻言,挑了风雅清淡的曲子徐徐奏来。
他不晓得锦离此时是什么神情,只见他没有打断,心想,应该是合了他胃口的。
待到一曲终了,锦离才转过了身,走到他身边,他一把端起苏子汐的手,在月色下细细打量,好半天才笑着道,
“好一有双白玉般的手,当真是名不虚传。”
苏子汐向来是宠辱不惊,他站起身,淡淡道,
“侯爷过奖了。”
锦离又道,
“不过比去阿岚来还是差了些许。”
苏子汐轻挑秀眉道,
“白狐?”
锦离闻言,笑了起来,
“白狐是阿岚送的,所以就取了和他一样的名字。”
说罢,锦离慢慢收敛了笑容,一手抚摩把玩着琴弦,脸上的神情淡淡的,他说道,
“不过从前父王说,这天下间,弹琴弹的最好的,还是我母亲。”
他摆弄了几下,又站直了身子,目光也转到了外头。
“不过,母亲死得早,连最后一次听她弹琴的时候,我也不过六七岁罢了,哪懂这些风雅之事。”
锦离看了一眼苏子汐,吩咐道,
“你继续弹吧。”
苏子汐闻言,又弹起另一段曲子,他时而抬起头望向锦离。
凉亭月色下,锦离望着不知名的远处,他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有一双眸子诉说着些许追忆和凄伤。
从前在燕都曾听说兰陵王府的小王爷才七八岁时封了侯爷,独自从宣城搬到了洛云。
而后,一年到头来,大多时候住在燕都府邸或是皇宫中,反倒只有寥寥几个月才会回到洛云城,而要说回宣城兰陵王府的日子,也就更少了。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兰陵王父子,关系疏远。
这其中的缘故苏子汐并不晓得,只是看锦离此时的神色,恐怕也是在思念早逝的母亲吧。
或许当年,若非他母妃病逝,也不会早造地就封了侯爷,离开了兰陵王府。
看着锦离,苏子汐也不由得想到自己。
当初自己倚窗弹琴,怀念故乡,思念亲人的时候,是否也是像他现在这样呢?
这一夜,苏子汐晓得,原来姚锦离,也是寂寞的。
不知不觉的,外头夜已深。
“停了吧。”
锦离淡淡道。
苏子汐止住了琴音,锦离转过头,脸上已恢复了平日的笑,他饶有兴致地问道,
“今夜的琴很得我心,苏子汐,你要什么赏赐?”
苏子汐微微一笑,答道,
“黄金白银,侯爷估算着子汐的技艺该得多少就多少吧。”
锦离倒没想到苏子汐会求真金白银,他调侃道,
“我府里头,笔墨书画,古董器皿,首饰珠宝,这些可是要多少就有多少的,你怎偏偏要黄金白银的?”
苏子汐闻言,倒像是听了什么玩笑话,理所当然道,
“那些个奇珍异宝真拿去典当了,就不值原来的价钱了,可不是黄金白银拿在手里更实在吗?”
锦离听他这么说,脸上笑意更浓,当下就许诺道,
“好,既然你想要,我就赏给你。”
第二日一大早,苏子汐刚醒,就见风月端了个锦盒来,说是侯爷赏赐的。
风月放下东西,冷眼看了苏子汐一眼,嘴里嘟囔着,
“到底还是个贪财的娼妓。”
苏子汐佯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笑吟吟地送他出去。
待他走后,苏子汐打开一看,还真是满满一盒子的白银。
不过是弹了几个曲,就能得上这么些的赏赐,可比当初在清河馆还容易赚。
他拿了几锭,握在手里把玩着,想起刚才风月的话,不怒反笑,心想,
还真是不愁吃穿的人才会说出来的话,这寻常老百姓哪有不爱银子的道理。
想到这儿,他把那盒子小心收藏好,换了衣服便出门去了。
第十章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一转眼,已是初冬。
这一日,苏子汐睡得晚了,醒来的时候桌上已放了几件新做的厚衣服,他晓得是风月来过了。
梳洗之后已经是中午,苏子汐走出了院子,径直往大厅走去。
一进门,就瞧见锦离已坐在那儿,桌上堆满了精致的菜肴。
锦离一身月白色锦缎,上头绣了银丝的图案,原本清淡的衣裳一下子衬出了几分高贵和优雅。
“起来了?苏子汐,刚还想叫风月去叫你呢。”
苏子汐微微一笑,答道,
“子汐睡过了头,让侯爷等了,侯爷可莫怪啊。”
锦离一笑,显然是不生气的。
饭桌上,锦离说起了当初宋谦刚知道苏子汐被他赎走的情景。
“哈哈,你不晓得,那时候,那个宋谦竟然大庭广众地来质问我,”
苏子汐听着,也赔着笑,只见锦离目光一冷,嘲讽道,
“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苏子汐心中一怔,脸上倒没什么反应。
他笑吟吟道,
“侯爷出了气,子汐可也有功劳?”
锦离闻言,笑意更浓,连连道,
“不错不错,是子汐的功劳。”
苏子汐又道,
“侯爷可有赏赐?”
锦离道,
“是该赏,你要什么?”
苏子汐答道,
“侯爷你也晓得的,子汐喜欢的也不过就是些银子。”
锦离闻言,大笑道,
“好好,待会儿就让风月送到你屋里去。”
苏子汐闻言,连连称谢。
锦离饶有兴致地瞧着他道,
“你这人也怪,原先觉着清清淡淡的,像是什么都入不了眼,自从上次赏了你之后,整个人倒神采飞扬起来了。”
苏子汐心想,当初还不是被你那性子手段给吓的,少说多做,总不会有错。
不过,如今慢慢地,倒觉得这人也不难相处,所以,玩笑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有时苏子汐也会被自己一吓,从前是不晓得哪一个是真正的他,到如今,反倒觉得自己慢慢地流露出了最原始的自己。
只是这些,苏子汐当然不会说给锦离听。
“侯爷,子汐也是个俗人,当然也会贪财的,侯爷有赏,子汐心里欢喜,这话自然也说得多了。”
锦离笑着点了点头。
刚吃过午膳,苏子汐陪着锦离走出屋子,锦离眯缝着眸子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说道,
“这天也渐渐冷了。”
苏子汐不晓得他有什么深意,只是附和道,
“可不是么,不过河上的花船倒也不会因此变少。”
锦离忽然想起了什么,笑吟吟道,
“再冷些马场就该结冰了,苏子汐,我带你去骑马吧。”
待在侯府这么多月,苏子汐也晓得,锦离是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的人。
果然,锦离吩咐风月稍作安排,就带着苏子汐坐着马车赶往郊外。
洛云城的郊外有他侯府自己的马场,苏子汐跟着锦离一路走到马房。
马夫一见锦离,赶忙是行礼,然后,牵着匹良驹出来。
苏子汐不懂马,但想既然是洛云侯的马,肯定也是价值连城。
锦离看了一眼苏子汐,问道,
“你会骑马吗?”
苏子汐答道,
“这骑马在燕都可是贵公子的消遣。”
身旁的马夫听了,着实是捏了把汗,不料,锦离非但是没生气,反倒是理所当然道,
“男子汉大丈夫,不论出身,总应该会骑马的。”
苏子汐闻言一愣,先前的话不过是敷衍,想他从前要走出个清河馆都不容易,哪有机会学这些,更何况,谁又会把他们这样出身的人当男子汉大丈夫呢。
只是听到锦离这么说,倒是心中不由生起几分滋味。
锦离显然是不晓得他在想什么,自顾自地说道,
“你可不晓得,这策马奔腾的感觉,就像是能飞起来一样。”
苏子汐听他这么一说,还真有了兴致。
锦离环视了四周,冥思片刻,才对马夫说道,
“把腾云牵来。”
马夫听了一慌,忙道,
“侯爷,腾云不是安宁王爷的马吗?”
这话听到苏子汐耳中,又是诧异又是恍然大悟。
安宁王爷齐岚,他原先怎会没想到锦离口中的“阿岚”会是他。
锦离挑眉道,
“怎么,还怕安宁王怪罪?”
马夫见状,忙道,
“奴才不敢,这整个马场都是侯爷的,一切但凭侯爷做主。”
说完,他赶忙到里头去牵马来。
安宁王的腾云是匹黑马,漆黑的毛发如墨一般,而锦离所骑的白雾却是匹雪白的马,这一黑一白,倒是相称。
锦离教着苏子汐顺着马毛的方向抚摩着,他说道,
“阿岚身体不好,所以这马也特别温顺,你不会骑马也没关系,它总不会伤着你的。”
说着,锦离亲自弯下腰一托,苏子汐只要轻轻一跨就安稳地坐在了马背上。
锦离细心地矫正了他的姿势,又叮嘱了几句,这才骑上白雾。
正如锦离说的,腾云确实温顺,虽然苏子汐夹马肚的力道时重时轻,但它也不会胡乱地动弹。
渐渐的,苏子汐也能驾马慢跑,只是始终跟不上锦离的步子。
白雾性子急,锦离虽想跟苏子汐保持平行的距离,可是时不时得还得一拉缰绳,让白雾放慢速度。
苏子汐笑呵呵道,
“侯爷,你看白雾都快心急如坟了,你就由着它奔两圈。”
锦离原本心里也痒痒的,被他一说,叮嘱了他一句“小心些。”就鞭而下,飞驰出去了。
苏子汐瞧着那一人一马一转眼就远去了,心中也不由赞叹锦离的骑术和白雾的速度。
苏子汐慢悠悠地跺着步,忽然听到后头有动静,一回头,竟然是锦离又回来了。
“总这么温吞着有什么意思。”
锦离笑着说道。
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