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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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髓-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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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做了什么……”柳传羽惊恐得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几个音节。
  红衣魔尊抬起沾血的指尖,伸出舌舔去那点血迹,“白日里见这只牲畜鲜嫩可口,本尊又恰好有些饿了,故而拿来尝尝看。”
  柳传羽瞪大眼睛,无法分辨面前这个红衣男子究竟是人还是鬼。
  被柳传羽从地上扶起的宗巴嘉措撑着坐起,擦干嘴角血迹道:“生食人血……雪音……你果然已经入魔了……”
  柳传羽一听,转向宗巴震惊道:“大师你认得这个人?!”
  被宗巴唤作雪音的男子弹去指尖的血珠,面上浮起一个冷笑,“嘉措,我十几年前便是魔了,你如何今天才晓得?”
  “……”宗巴嘉措瞧了雪音那张毫无一丝表情的脸一会,软下声音道,“雪音,我……我王兄现在怎样了?”
  雪音轻轻哼了一声:“你怕什么,那老东西皮糙肉厚,他的血,我还不愿意吃呢。”
  宗巴似是松了口气,还没开口,雪音又微微一笑,“不过我虽不愿意吃他的血,但是将他那颗脑袋割下来做成酒觞,却也很有趣味。”
  “你!”宗巴急得大喝一声,继而吐出一大口鲜血。
  雪音看了,长眉扬起,不紧不慢地走到宗巴面前,用一只手指抬起宗巴的脸:“剩下就是你了,嘉措,从你第一次盯着我看开始,我就想剜掉你的眼睛……”
  说着,一根雪雕玉琢的食指顺着宗巴的脸慢慢往上,直至眼眶边缘,雪音凑近了道:“你说我是先剜掉左眼好呢,还是右眼好呢?”
  话说完,指尖蓄力就要剜下,柳传羽见状赶紧五指张开拿住雪音一只手:“住手!”
  而宗巴一动不动躲也不躲,盘膝坐在地上对雪音道:“雪音,要杀要剐我都随你,只是这个年轻人跟我们的恩怨毫无瓜葛,求你放他一马!”
  柳传羽的手指刚一黏上雪音的手背,整个手掌便像是被吸住了一样,柳传羽大惊失色,拼命收回手,整条手臂却动弹不得。
  雪音轻轻翻过手掌,动作缓缓地,拿住柳传羽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柳传羽脸上血色瞬间褪尽,那手腕脆生生地在雪音手中脱节。
  雪音淡淡道:“嘉措,你说我怎能凭白放掉到手的‘死生歌诀’呢?”
  宗巴瞪大眼睛:“‘死生歌诀’?”
  雪音拉着柳传羽的手腕轻轻一带,柳传羽便像纸糊的一样瑟瑟抖起来,跌趴在地上,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被扭转了位置,痛彻心扉。
  雪音低下头对柳传羽道:“我没说错吧,柳公子。那日你在山庄里一掌毙了白象使者,趁的便是‘死生歌诀’的内功心法。”
  雪音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笑,“说说看,是谁教你的?是亘迦,丹增……还是那个姓陶的孩子?”
  柳传羽愣了一下,刚想问个明白,眼前忽然闪出一个细小的金色光点,他本能地往后一躲。
  雪音指尖捏着一枚金针,“我想你也不会那样干脆地把‘死生歌诀’背给我听。不过无妨,我有时间与你慢慢玩耍。”说罢指尖变幻如电,柳传羽什么都未来得及看见,便觉雪音的长袖已经拂到自己胸口,而心尖上微微有一丝凉意。
  宗巴大喝一声:“雪音住手!”
  柳传羽直觉糟糕,一道渐渐涌起的麻痹从胸口心脉扩散开来,他伏在地上,眼前陷入一片昏黑。
  混沌之中,渐渐有光照来。
  柳传羽模模糊糊地看见面前有一道山涧流水,那情景和不久前回忆起当初在蜀中大山里遇到亘迦的情景有些相似。
  一条青石小道沿着小溪,从山中蜿蜒而来,道路两旁杨花飘絮,山中寂静,偶有几声鸟鸣。
  其中咯噔咯噔几声蹄响,隐约还有清丽的铃声相伴,分外动听。
  午日当头,一匹青色的小驴从山道上慢悠悠地荡下来,驴上侧骑着一个紫衣人,乌发如墨,眉似流云,正是亘迦。
  亘迦抱着一个不知是昏是睡的幼童,像猫一样蜷缩在她的怀里。
  青花小驴打了个响鼻停下。
  一个黑奴迎面而来,见了骑驴的紫衣人,立即伏下高大的身躯:“恭迎圣尊者。”
  亘迦眉目间轻柔含笑:“都已经离开天魔峰了,如今你我不必再以主仆相称,也不必再称我为圣尊者了。”
  那身形高大的黑奴只是木讷地诺了一声。
  这时一个穿着青色粗布衣衫的男孩从旁边的树丛里蹦出来,迎向骑着青驴的女子,欢喜地唤道:“师父!你回来了!”
  亘迦微笑着摸摸男孩的头:“传羽,我上个月教你的那一套掌法,你习得怎样了?”
  男孩一听,脸上喜色烟消云散,露出十分为难的样子来。
  亘迦一目了然。
  传羽支支吾吾道:“练得差、差不多了。”
  亘迦笑道:“那今日午后我便要考校你看看。”
  小传羽立即皱眉怨道:“不是我的错啦!是那个古怪的小鬼老是乱跑,乌伦长老叫我照看他的,都是他害得我没时间专心练习!”
  亘迦问:“哪来的小鬼?”
  传羽道:“乌伦长老找到的小鬼,说他原本是祭刀用的活祭……”
  “祭刀?”
  传羽点了点头:“乌伦长老说那个小鬼原本是被送上天魔峰拿来祭刀的,结果仪式还没开始,雪音忽然闯进天池,将那些长老杀的一个不剩,只有那个小鬼带着刀逃出来,好像吓傻掉了,古怪得要命,成天就抱着一把刀不说话。”
  话刚说完,亘迦就笑了。
  她对着不远处枝叶茂密的树丛温声道:“我知道你在那里,是不好意思出来吗?”
  柳传羽“哎呀”一声。
  过了一会,悉悉索索的一阵树叶声响,一个白衣男孩拨开枝叶,低着头从树丛中走了出来,亘迦拍了拍小青驴,缓缓走到男孩身边。
  那男孩长得异常白嫩清秀,只是神情过于清冷,怀里抱着一把极长的刀,刀身纤细,比少年高出好一截,衬得他有些单薄可怜。
  亘迦的声音温柔动听:“什么名字?”
  柳传羽立即在一旁插嘴说:“师父,他是个哑巴。”
  那男孩一听,生气地瞪了柳传羽一眼,犹豫了一下,慢慢开口回答道:“……诛明。”
  亘迦莞尔一笑:“我不是问你刀的名字,我是问你自己的名字。”
  那男孩惊讶地抬起头,喃喃道:“我?”
  他非常用心地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好像终于想起来了一样:“……我姓陶,并没有名字。”
  亘迦点点头。这时她怀里的幼童已经醒了,在一团衣服里蠕动起来,那姓陶的男孩把头凑过去往里看,只看见衣服里露出一双像小动物一样湿润滚圆的大眼睛。
  白衣男孩被吓了一跳,往后一躲。
  然后只过了片刻,他又忍不住凑过去看。
  亘迦见了弯眼笑开:“你很喜欢他?”
  那男孩仍旧是愣愣的,亘迦又说:“那你以后都陪他玩可好?”
  男孩还没回答,衣服里的幼童立即出声:“我不要!”
  小孩把衣服绞紧,裹住自己,使劲地往亘迦的怀里钻:“我讨厌女孩子!”
  那白衣男孩惊讶地说:“我不是女孩子!”
  ……
  柳传羽觉得自己头如灌铅,四肢都像是碎裂般疼痛,眼皮也像是黏住了一样,要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撑开眼帘。
  睁开眼睛,周围光线黑暗,只有高高的狭窄窗户里透进一丁点儿的光线来,让柳传羽得知现在是白天。
  柳传羽身上没有一丝力气,打量四周一圈,只见壁垒森森,阴气四溢,室内无一长物。忽然他看到阴暗的角落里有一个人影,仔细分辨,那人被锁链姿势怪异地吊在墙壁上,那高大的身材看起来有些熟悉。
  “宗巴……大师?”
  “姓柳的小子?”被锁在墙上的人咳了几声,声音嘶哑,“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柳传羽一听宗巴的声音,赶紧向他跑去,刚一动,胸中就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宗巴道:“小子你别乱动,慢慢地挪过来。”
  柳传羽依言慢慢地挪动过去。
  “大师,我们现在这是在哪里?”
  “大约是在京城吧。”
  “京城?!”柳传羽大惊,“怎么会在京城……啊!大师你的眼睛!”
  “不碍事。”宗巴语气淡淡地道,“雪音不过只剜了我一边眼珠而已。”
  柳传羽心中大颤:“那个雪音……到底是什么人?”
  宗巴默然。
  许久之后,柳传羽才听闻他语气幽幽地问自己道:“姓柳的小子,原来你竟是亘迦的弟子么?”
  柳传羽“嗯”了一声。
  “你不是密宗中人,怎么会是亘迦的弟子?”
  柳传羽犹豫了片刻,遂将当初怎样在蜀中大山里迷路,怎样遇到吊睛白虎,怎样被亘迦救了,又怎样追随亘迦的过程一一讲给宗巴听了。宗巴听罢点头,连连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亘迦果然是佛陀转世、明王托生,这世间万物万事在她眼里,都不过一浮云一流水……”
  柳传羽对宗巴的话完全不解,问道:“宗巴大师知道当年那些事情的经过吗?”
  宗巴剩下的一只还算完整的眼珠转向柳传羽,定定地看着他:“这事情压在我心头近二十年,这些年我天南海北行医济世,妄想逃过这一业障。但是我心里始终知道,最终他都是要找到我的……找到我,剜我的眼,挖我的心……”
  那一方昏暗囚室之中,宗巴嘉措遂将十余年前发生的事情向柳传羽一一道来。
  ☆、八叶心魔之卷·其之二
  三十多年前,正逢一百零八年轮回期满、圣尊明王转世那一年,藏北雪山之上,密宗大祭司绕神山祈福诵经三天,后登上山顶,向雪山顶上那终年不冻的天池问卜这一世的转世灵童落在何处。
  那一年,天池水中映出一对冰雕雪琢的双胞胎姐弟,托生在白莲之上,而执圣尊明王手印的,却偏偏是那个女婴。
  大祭司将那对姐弟从雪山下的一户普通牧民家里接出来,送往吐蕃王城,在一座寺庙中抚养直至成人。
  姐姐名叫亘迦,弟弟名叫雪音。
  亘迦身为圣尊明王转世,自一出生双足便不能落地,衣食住行均由童男童女举盘服侍,除了雪音,任何人都不能触碰她的身体。相较亘迦,雪音则如普通孩童一般长大,每日傍晚回归寺庙,将一日里城中新鲜有趣的事情说与姐姐听。
  十二岁那年,雪音说起他在城中遇到一个虎头虎脑的同龄男孩,一见面就找他麻烦,与他打了一架。那男孩穿着狼皮袍,带着翡翠项圈,名叫嘉措,自从在集市上遇见雪音之后,便一直缠着他不放。
  一日傍晚,雪音对不停骚扰他的嘉措报以一顿老拳之后,心满意足地回寺庙去,走不出多远,那穿着一身紫衣的小小玉人回过头来,回望鼻青脸肿地坐在地上的嘉措,忽地嫣然一笑。
  那长街尽头,斜阳之中,不经意地一个回眸,便是万劫不复的开端。
  星河倒悬,夜凉如水。
  嘉措坐在地上,纵使雪音早就走的没影了,他仍就呆呆傻傻地坐在地上,话也不会说了,人也不会动了。
  此后嘉措对雪音更是十余倍地殷勤亲密,日日围在雪音身侧打转,这件事不久被嘉措的兄长毂汗王得知。毂汗王号称金刚法王神佛庇佑,广有雪山之下所有土地,十余年来野心勃勃,将雪山之间几十个大大小小的部落统一起来,为人雷厉风行,性格阴狠暴虐。
  嘉措对王兄自小敬畏不已,毂汗王只消大喝一声,嘉措便将雪音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向王兄说了出来。
  出乎嘉措意料之外的是,王兄并未责骂他,反倒是说交个朋友也好,嘉措如何能不欢欣鼓舞,此后更是大张旗鼓地去讨雪音的笑颜。
  转眼两年过去,亘迦日日坐在寺庙的高坛上修行,而雪音也和嘉措渐渐熟稔。
  直到有一日,毂汗王让嘉措请雪音到布吉宫做客,嘉措一直愁着没有机会与雪音再更亲近一些,一听兄长的话简直欣喜若狂,围着雪音纠缠念叨了整整三天,才磨得雪音颔首。
  在此之前,雪音并不知嘉措是吐蕃大王的王弟,那天坐着黑牛白马拉的紫杉木大车缓缓进入布吉宫,雪音也有一些兴奋惊喜。
  ……
  说到这里,宗巴的声音渐渐停了。
  他眼前仿佛还浮现着那一日牛车驶入王宫时的情景,雪音坐在他身旁,乌黑如夜的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车窗外,脸颊上浮起一丝淡得无法察觉的红。
  除了那次夕阳中对他不经意地回眸微笑,这便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见到雪音开心欢喜的神情,是那样的娇艳美丽,美得他一生都无法忘记……
  “但是那其实是个陷阱?”柳传羽出声问道。
  被惊醒的宗巴回过神来,点点头,“不错。我当时对王兄的计划一无所知。王兄早在一开始我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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