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七弦输就输在自以为是个人物,以为他是我们所有谋划的中心,才有此误判。你记着,在成为真正的人上人之前,别把自己看得太高!”
“明白。”
这一场黑暗里的诡异对话不传六耳,唯有天知地知对话双方知晓,而此刻,被他们称为“太把自己当个人物”温家两兄弟却正在前往武当的路上。
大摇大摆地。
“黄老伯,多谢您了。”温念远掀开马车帘子,将盛满了水的竹筒递到赶车的老头跟前。
所有以为七弦早如惊弓之鸟只敢在暗夜行路专捡那偏僻小道走的人们恐怕谁也想不到,这两人还敢这么光天化日优哉游哉地坐着马车走在官道上。
“哎,没事儿,两位爷坐稳喽!”老头儿接过竹筒,仰脖子灌了一半,继续精神奕奕地扯着缰绳。
温念远缩回头去,看着端坐在车子里的七弦,他微阖着眼,仿佛正在闭目养神。
自从他们俩计议杀回武当开始,这个男人一直就是这幅不怎么言语的懒懒的模样。
当时,对于如何引开追兵的注意力,七弦提出他和温念远兵分两路,而很显然,温念远是绝不肯再让七弦消失在他视线之外的。
很少被这个人反驳的七弦当时脸上微现讶色,而更令他惊讶的事,温念远真的给出了新的计划。
“哥,你一直都很聪明。”七弦记得当时温念远那个男人那么郑重地说,“但你所有的计划,几乎都是自己去当执行者。”
“你觉得我自视太高,不信任别人?”他问温念远,目光中没有一丝暖意。
温念远却摇头,“我知道,你是害怕连累别人,你的温柔,我和你救过的那些人,都懂。何必总想一个人挑起最重的担子,哥哥,江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战场。”
那番话后,一向辩才无碍的七弦公子,竟然觉得无言。
前面的路大概有点不太平顺,马车颠簸了两下,七弦缓缓睁开眼睛,耳边仿佛还环绕着那天温念远的话。
无论是江湖还是人生,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场孤独之旅。温念远却说,江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战场。
他忽然开口,尽管目视前方,“那些人,安全吗?”
温念远知道他在问什么,当温念远以客栈独有的方式,联系那些曾受过七弦帮助的人时,连他都没想到,在江湖如此风雨飘摇的情况下,还有那么多人冒着生命危险愿意出来帮他们。
那些人里面什么样的身份都有,甚至江湖之外的,老人、孩子、妇女,形形j□j,就这么站出来。
“放心,只要我们足够快。”温念远将手放到七弦膝盖上,握了握他交叠在那里的手。
七弦勾了勾嘴角,那笑容看上去却并不是很开心,凉凉地说:“挟恩求报,不是你应该做的事。”
“哥哥,我为什么要站在你身后,你知道。”温念远直视他的眼睛,看见七弦眼光微微闪了一下,“他们也一样。没有谁把剑搁在他们脖子上,要他们做什么,我的信里,也只询问他们愿不愿意帮忙。没有什么挟恩求报,他们站出来,是因为,他们相信你,喜欢你。”
他话音落下,马车里半晌没有人言语,外面传来一声响亮的马鞭声,老人家带着岁月沉淀的粗哑嗓音乐呵呵地响起来。
“两位爷,什么打打杀杀的,老头子不懂。可老头子知道,两位爷是好人,老耿能捡回一条命,老耿他那病得半死的小丫头现在能好吃好喝有人照顾地活着,都是因为你们呐!”
“老头子就老耿一个朋友,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怕什么死?安心呐,佛爷说,好人有好报,两位爷是好人,老天爷也会站在两位那边的喽!坐稳喽,驾!”
马车过了那段坑坑洼洼的路段,开始平稳地向前驶去,车内温念远转头去看七弦的表情,七弦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但温念远却感觉得到,他眼中仿佛有冰雪消融。
驾车的黄老伯是当初在锦官城时那个车夫耿正祥的朋友,耿正祥为了病重的女儿铤而走险,被判流刑,现在不知道在哪个穷乡僻壤,留下他那半死不活的女儿没人照看。
是七弦留下银子请人照顾,才没让她饿死在床上。
这对于这个男人来说只是他随手做过的无数件事其中的一件,他从未觉的是需要报答才去做那些事情。
他从不觉的需要人感激、或者敬畏、或者恐惧、或者爱戴、或者厌恶、或者崇拜,也不需要朋友、亲人、站在他身边的人。
这世间有情皆苦,他一向看得淡然,无视就无怖,不曾拥有就不会失去,他只需要走过,不需要身上沾染什么。
只是……将目光微微移向温念远,自从沾染上这个家伙的气味以后,他所羁绊和被羁绊的,仿佛开始越来越多了。
麻烦。
也很……有趣。
“你从没想过我错了怎么办?”七弦忽然说,“如果我错了,对方的目的不是我们猜测的那一个,武当山不会有事,那些冒着生命危险冒充我的人如果真被抓住,嗯?”
欠人太多,是要还的。
欠情太多,如何还清?
“那就不要错。”
这是一场豪赌,与从前不同,从前七弦这样的赌徒,只拿自己做赌注,输赢成败他都无所谓。可现在他的赌注太多了,所以不能错,也不能输。
武当山山脚。
红衣的小姑娘仿佛怯怯地拉住自家爷爷的手,有些不安地打量着四周,如果仔细听,却能听到他咬牙切齿气急败坏然而不得不努力压低的声音。
“姓!宁!的!找公子?找柳郴?这里不是武当山么?”如果可以,青桐很想打宁修茂一顿,可惜事实上,除了轻功外,他那不值一提的蹩脚武功实在是打不过宁修茂的,急得跳脚都没用。
宁修茂仰头看了看武当山,叹道:“风景真好啊,真是钟灵毓秀,不愧是百年大派,气势就是不一样。”
“你!”
“哎,叫爷爷,小丫头这么不懂事。”宁修茂一脸倚老卖老地伸手揉乱了“小孙女”的头发,一脸得意洋洋,“走,偷偷上山去!”
……有必要说得这么响么,还偷偷?
青桐很想保持他那冷漠的表情和不苟言笑的个性,可在宁修茂面前好像永远都维持不了。
这个人,真的太欠揍了。
宁修茂看到青桐眼神几乎都要扭曲了,才好声安慰道:“小青桐,淡定,淡定,我觉得,你家公子一定会来的,武当可是个好地方。”
青桐敏锐地看了他一眼,大大咧咧的男人在说这一句的时候,用上了传音入密。
他知道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冬至要到了XDDD今天吃了拳头大的汤圆!大家冬至快乐呦穿的暖暖的吃得饱饱的!
第80章 陈年旧事
任青桐再心生疑窦;一向以喋喋不休为己任的宁修茂却忽然在不该乖觉的时候乖觉地闭上了嘴,再不肯开口。
他佝偻起背;瞬间敛起身上所有锋芒,刹那间又是那个颤颤巍巍路都走不稳的老头儿,牵着“孙女”摇摇晃晃地往山上走。
见他光明正大地要闯山,连青桐都觉得十分不靠谱,奈何宁修茂心知一旦让青桐脱了手这小泥鳅滑不溜秋的肯定一转眼就没影了;于是将人拽得十分之紧。
远远看去,倒像是没能买到喜欢的胭脂的小姑娘跟爷爷置气,别别扭扭地被拖着走。
果然两人没走多远,就有武当的弟子下来拦人;那人一张圆圆脸;看着十分和气无害;说起话来也是相当客气,尽管面对的是好像走错了路的老人丫头,也没什么盛气凌人的态度。
他拱了拱手,颔首道:“这位老伯,往前就是武当山了,您来此有何事?若是去清河镇,要往那条路走。”
清河镇在武当山左近,偶尔也有些人走错路,并不足为奇。
他看这二人不像是江湖中人,料想是往清河镇投宿去的,故而添了一句,不曾想那老头笑了笑,咳嗽了两声说:“麻烦这位小友通报一声,我是来找归元道长的,我姓宁。”
青桐不动声色地看了宁修茂一眼,心里却觉得荒谬,纵然武当派子弟众多,也不能随便编排个什么什么看上去很像的道号就来攀亲吧,这未免也太不靠谱。
一旦被人识破,可未必是只把人赶下山这样的好了结的了。
那武当派弟子面露疑惑之色,青桐心想果然露馅了,对方却接着说:“阁下与归元师叔有旧?”
……这算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还是怎么,随便一捞还能捞到个地位不低的劳什子师叔。
还是说,这老男人真的认识武当的人?
其实武当派弟子有些诧异,倒并非轻看糟老头什么的,实是武当派的归元道长名声在外,脾气有点古怪,少有朋友。
不过以归元的辈分,既是他的朋友,自是不好怠慢地,只是……那武当弟子面露难色,叹息道:“这位老……前辈,真是不巧,归元师叔出门在外尚未归来,这可如何是好?”
归元道长不在,他也没法子,不过人家老人家千里迢迢地来了,总不能就这么让人走吧,他想了想,问:“前辈可愿跟在下上武当山先歇息修整几日,说不定归元师叔不日就归来了。”
宁修茂装模作样地做出一脸疲惫风尘之色,用手敲了敲微驼的背,一笑满脸皱纹,“那就多谢小友了。”
那人看了看青桐,应是觉得这么个柔弱姑娘家扶着老人上山也挺吃力的,便自己过来扶着宁修茂,带两人缓缓往上行去。
武当派屋宇院落从山巅一直蔓延到山腰,可见门派壮大子弟繁多,不过一路行来少见人行,一派清幽寂静闲情无限。
“诸位师兄姐师叔伯都因那阎王令去寻那七弦公子踪迹去了,派里近日冷清些,前辈与姑娘实在来得不巧。”
他边说边推开客房门,对宁修茂和青桐笑道:“前辈若不嫌弃这里简陋,便在此安顿如何,这位——”
“这是我孙女青儿。”
“青姑娘就住隔壁一间。如此,两位且休息,容在下去通禀掌门一声。”
“多谢小友。”宁修茂也不客气,点点头,见那武当弟子要告退,想了想,还是出声问,“小友留步,既然派中大部分人都出门去了,不知武当近日的布防如何,可是撤了不少人?”
对方愣了一愣,大概没料到会被问这种问题,但很快反应过来,“布防?啊,前辈放心,人手虽然少了些,但武当百年积威,附近一向太平,大抵是不会出事的。”
宁修茂暗暗摇头,心道果然如此,尽管知道多言大概也无益,看在武当派门风良好的份儿上,还是不咸不淡地提醒了一句,“小友不妨告诉尊掌门一声,贵派近日还是保持警惕为妙。”
他见那人一头雾水,答应了一声离开,心里转着念头,他对武当派如今的掌门道元真人不熟,不知此人有没有足够的警惕和敏锐,能应付一场可能到来的风暴。
“你在想什么?”
宁修茂正在思索,一手却还拽着青桐让人走不脱,听见少年独特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才看到对方冷冷的神色。
他挑了挑眉,这小孩对他家公子关心得紧,到从来还没问过他在想什么,这是……对他产生了兴趣了?
宁修茂顿觉得意洋洋,用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一脸老不正经笑嘻嘻地摸了一把青桐的小手,“我在想咱们小青桐真真是个大美人儿嘛。”
青桐怒,甩手要走,又被宁修茂拉回来。
“脾气见长啊你。”宁修茂夸张地叹了一声,忽然转移话题,“一路行来,你看这武当派明桩暗哨有多少?防御力如何?”
见谈到正事,青桐想了想,摇头,正如那武当派弟子说的,武当大批精锐在外,山上防御非常松散,一来精英尽出,二来大约也是太平日子过久了,人就会懒怠。
人家不是说了么,武当山一向太平——只是这一向太平,不代表以后永远都太平。
“你要是想对付武当山,现在是不是个好时机?”宁修茂假惺惺地摸了摸他的假胡须,装出一副仙风道骨知天命的模样来。
青桐暗暗翻了白眼,对这种废话实在无语,不过……“现在都在对付公子,谁管武当。”
“对呀,竟用那么多人对付你家那装样公子,谁管武当呢?”
听宁修茂管七弦叫“装样公子”,青桐一皱眉,却又忽然心下一凛,宁修茂这个问题,问得十分精妙,他沉默了。
良久,他抬头盯着宁修茂,“那我们来有何用?”
老头儿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吸引某些人的注意力。你不是要找那装样公子?明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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