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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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桂-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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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手捂住伤口,另一只手高高举起,修长的手指在空中划过一个响指。
  我能看见他嘴角扯出恶意的笑:“木韩井,你的死期到了。”
  说话间,两边的巨石后,远处的丛林中探出无数弓箭手,利箭一波波朝木韩井射去。
  木韩井急忙左手起势筑起风墙,挡住了第一波箭雨,却没有力量再挡住第二波。
  长空铁箭,从背后刺入他的身体。
  
  然后,一切犹如崩塌的城墙。
  高空悬崖,再无任何遮拦,利剑一支又一支,从四面八方,捅入木韩井的身体。
  我的脑海一片空白。
  苍白色的天空,刺眼的阳光。他的脸是铜墙般的坚毅,此刻却深刻着痛苦的表情,像一个受伤的孩子。他伟岸的身子高高腾起,此刻却像一片翻飞的落叶,被推力翻来覆去。
  黑色的衣裳看不见血,满是箭头,像一只刺猬。
  对岸,柏藤毫无血色地指挥着山庄弟子营救,飞冲上天的黑衣全部被射伤逼退回去。
  “木头……”我拼命跃起,被灰衣强压下来,伸着手,够不到。
  离得那么近,十公尺的距离,却没有人帮得到他一丁点。
  近在咫尺,魂断天涯。
  白芒如钻,天空苍茫辽阔。
  他的身体开始下坠,曾经如此有力的臂膀,厚实的胸膛身躯,竟轻如一叶轻舟。
  方域冲上天救他,高空中被乱箭再次逼回。
  不远处的人,黑衫飘摇,如涨满风的风帆。
  “木韩井——”我大叫,发狂似地往前冲,发狂似地叫他。
  “木韩井————”
  我看到他朝我这边轻微转身,无力地伸出手指,他凝视着我,有那么一刻,像是露出一丝笑容,如发丝般缠绵,飘浮,不舍,挣扎。
  终究一瞬即逝。
  他跌入了万丈深渊,跌向湍流巨浪。
  
  同一时刻,玹芜退回到崖边,踉跄地捂着胸口,跌倒在地上。
  “主公!!”绫衣大叫,把我丢给其他灰衣人,飞奔到玹芜身边搀扶他。
  “我没事。”玹芜苍白的脸上沾着斑斑血迹,他喘着气:“绫衣,开始吧。”
  “恩。”绫衣的眼神担忧地在玹芜身上停留片刻,然后平静地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南峰,打了一个响指。
  北峰的岩石后,一排排弓箭手腾然调转方向,对着南峰开弓。
  箭如雨,乱如麻。
  南峰上,中箭的黑衣立刻毙命。方域护住了中心的柏藤,后者飞速地和周围的黑衣交代着什么,很快,黑衣十人一组,围成圆圈抵挡。
  “所有人别沾箭。”柏藤声音清冽,穿透腥风血雨,依然平静。
  几乎是同时,有弓箭手惨叫倒地,北峰的山腰上,夜阑带着黑衣执剑奇袭,行云流水般地跃上山峰,割破了“翼”的攻击线,逼得一部分灰衣转过头抵抗。
  剑乱舞,乱如麻,乱如麻。
  
  残酷的交战,乱箭在身边横飞,血光漫过猩红的眼眶,惨叫声此起彼伏。
  我在混乱的中央,没有人顾得上我,我顾不上任何人。
  世界于我近乎苍白,我的眼神涣散,跪倒在悬崖上,一遍一遍大声呼喊着木韩井的名字,撕心裂肺,泪流满面。
  汹涌的波涛,卷起海浪拍礁,退去无尽泡沫。
  我拼命拼命往前冲,伸出手去拉,整个人往下跳,被旁边的灰衣死命拉住。
  泪水,冲垮了我的意志。若是,木头你这么离我而去,我也不想独活于世。
  木头,你答应过我三个要求,我现在的最后一个要求就是要你必须活着!你必须活着!木头,你听到没有?我愿意用我的全部生命换你的性命,只要你活着!
  
  狂风,乱箭,鲜血。尖叫,厮杀,死亡。
  混沌的天地,黑暗的地狱。
  “木头——”
  “木韩井——你回来……”
  “木头——木头——”我一遍遍肝肠寸断地呼喊,用尽力气,仿佛孤鹰最后的哀鸣。
  玹芜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满身的血迹,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狂躁地扯过我的衣衫,往后推:“不准再叫!”
  他抡起一拳,直接击昏了我。
  
  再醒来已身处一间黑色的屋子里。
  屋子很小很很小,没有座椅,门上了锁,最高处开了个孔,可以看到外面正是深夜。
  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自醒来的那刻起,记忆开始慢慢回转,如黑色的血液化开。我呆呆地坐在冰冷的地上,满脑子都是木韩井,满脑子都是他!
  初春的双子峰,跌落的身体,他微微转身,刻着留恋的眼神……
  浑身的鲜血,孤傲的身影,他勾起手指,眸子里深黑的执着……
  前一刻,还是好端端地站在苍空之上,下一刻,魂断绝崖。
  前一刻,他还说好了要带我走,他却不带我走。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木韩井,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指尖,木然地在手腕上掐出血痕。一道,再一道,渗着鲜血,却毫无痛感。
  眼泪已成串滑下。
  
  往事一幕幕回放,那些温存的记忆碎片骤然间涌入,刻满岁月的伤痕。
  天居客栈里,他伸手来探我的鼻息,直接拿到“淫贼”的绰号后受伤晕倒……
  冰凉的海水中,他用有力的双臂抱起我,一路护着我游回岸边,他说:“别怕,有我在。”……
  荒岛的沙滩上,他捧起我受伤的脚替我挑刺,被我一脚替中鼻子,脸黑了半边……
  白昼的坟场外,他与我肩并肩,携手击退“活尸木偶”,火光照亮他执剑的英姿,神一般的存在……
  龙涎潭旁,差点被柳星落拆穿身份的他被我拖着我一路狼狈逃出……
  苍州的冷漠楼顶,他穿着一身古怪的红,挪到我面前别扭地问我:“难道不好看么?”……
  木樨山庄下着倾盆大雨的大门口,他擎着一把黑色的油伞,悄无声息地撑在我上方……
  木樨山庄的深夜,他提着红灯笼从小路上走来,温柔得为我披上大髦……
  …………
  为什么……快乐的时候,我从来没发觉我们多么快乐,如今彼此重隔山岳,竟那么悲伤。木韩井,原来我爱你,我爱你,我早已爱你爱到无法自拔!!
  这些温存的微小的缠绵的记忆,叫我如何安放,如何安放?!
  
  那场战斗我并不清楚结果,几天以后我才知道,双方打得两败俱伤。
  木樨山庄方面,木韩井跌落悬崖,大弟子方域战死,一半的黑衣中毒身亡。
  “翼”这边,玹芜重伤昏迷,大半灰衣被突围的黑衣杀死。
  双子山,残云卷日,黄土染成殷红。
  这场战斗,被后来人称之为“圣战”。曾亲眼目睹过的人,存活下来的,极少。
  也是从那时开始,“翼”这个黑色的组织,第一次正式浮出水面。
  
  玹芜昏迷了10天后终于苏醒,又恢复了几天,宣布开始班师。
  因为受伤的人多,绫衣雇了很多马车和轿子,整个队伍延绵百米,绫衣腾身专门照料受伤的玹芜。他把灰衣分成三拨,一拨照顾主公,一拨负责守卫和完全,另外一小拨看守我。
  玹芜的马车行在队伍的最前方,押我的马车在最后,相隔遥远。
  车厢外用贴条钉住窗框,黑漆漆地不见光,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反正我也不关注。
  每天,到达目的地以后,守卫都会把我从黑色的马车里转移到黑色的屋子里,然后送饭菜给我。
  可我一点胃口也没有。
  十几天了,我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也不怎么睡觉,只是呆呆地坐着,两眼空洞。
  人整整瘦了一大圈,眼睛看起来更大了,皮肤也白了,下巴越来越尖,标准的瓜子脸。
  如若活着已毫无意义,不如就这样慢慢死去。
  
  月色缭绕,清辉满地,春虫低鸣,万籁无声。
  我坐在一堆枯草之上,凌乱的长发倾泻在肩后,窗棂上透进来的光影在地上黑白交错。
  良久,门口突然传来声响,铁链落地,门被推了开来。
  两个灰衣走了进来,然后又有两个灰衣走了进来,手里提了灯笼,毕正站在门边。
  灯笼照亮的地方,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慢慢走了进来,屋内顿时升起巨大的压抑感。
  我抬起头,玹芜。
  这是大战之后我第一次见到玹芜,他还是一袭紫袍,外面披了件黑色的风衣,头发依然被宽大的帽檐遮住。许是烛光的跳动,他的脸色异常苍白,看上去非常虚弱,眉梢眼角失了妖媚之气。
  他站在光影里,俯视着我:“你那么想见我么,要我亲自来跑一次。”
  我不说话,也不看他。
  他的眸色逐渐冰冷,一步步走过来,俯身,粗暴地扣起我的下巴,捏得格格响:“我说过的,我要你看着你所拥有的一切,一点点崩坏!国家,亲人,朋友,爱人,我要你看着他们一个个因为你而死去。呵呵,很心疼吧,告诉我你很心疼,木韩井从悬崖上掉下去,又中了我的毒箭,绝无生还可能。如何?这场为你准备的盛宴,还可口吧。”
  他盯着我的眼睛,恶魔般的恣意。
  我的目光笔直穿过他,如死灰。
  
  他放开了我,慢慢往后退,退到光影里停了下来,冷冷开口:“听说你不肯吃饭。我可没说过准许你死。”他拍了拍手,“来人,喂给他吃!”
  “是!”一旁的灰衣端了碗饭走上来,强行扒开我的嘴,一勺一勺王我口中硬塞。
  我的嘴里都是饭,毫无感觉地被迫往下吞咽,饭菜的油腻划过喉口,阵阵恶心涌上来。
  然后,我突然推开那灰衣,趴到一边开始往外吐,大口大口地吐。
  先是满嘴的饭菜,然后是胃酸,直到吐无可吐,吐出来的都是水。
  “再喂!”玹芜命令。
  这次灰衣只塞了我一口,我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又全数吐了出来。
  “再喂!”玹芜道。
  又过来两个灰衣,押住我的身体不让我动,喂饭的灰衣先点了我的穴道,再往我嘴里塞饭,这次好些了,我咽了下去。
  很快,喷了出来,还带了血。
  胃开始痛,我的眉头皱成一团,人蜷缩起来。
  灰衣们慌了,转过头等主公的请示。
  玹芜没站稳,虚弱地左右晃了晃,立刻有灰衣一左一右搀扶住他。玹芜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长袍扫过地面,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两天后,我开始发烧。
  
  一开始只是低烧,玹芜吩咐灰衣取了药喂我,烧退了下去。很快,再次爆发出来。
  整个人火烧一般,我歪躺在马车上,一个梦接一个梦地做。梦境里,我穿过一条长长的黑色的通道,看见木韩井在向我招手,再走近一点,洪水飞卷上来,光怪陆离的嘲笑声击破我的耳膜,无数怪诞的手伸出来抓我,我张开了手臂,然后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时候,我才发现人已经不在马车上了。而是平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
  床头,一个老大夫正在把脉。
  呵呵,我是要死了吧。我虚弱地撑着眼皮转动眼珠子,这似乎是一间干净的客房,阳光透过薄纱似的帘子洒进来,飘着安谧的气息。
  不远处,玹芜抱着手站在房间一角,冷冷地望着这边。他身后,绫衣也在。
  
  那大夫诊着诊着,手微微开始发抖,眼里带起不可思议的恐惧。
  “他情况怎么样?”过了一会儿,玹芜问。
  那大夫颤颤巍巍站起来,浑身发抖,深深地伏在地下,万分犹豫:“禀主公,病人他……他……”
  “别跟我说你治不好他,我要他活着。说!”玹芜冷冷道。
  “是……”大夫艰难地咽了记口水,“病人持续高烧不退是因为他……他有喜了。”
  


55、chapter 49 怀孕 。。。 
 
 
  “他情况怎么样?”过了一会儿,玹芜问。
  那大夫颤颤巍巍站起来,浑身发抖,深深地伏在地下:“禀主公,病人他……他……”他艰难地咽了记口水,“病人持续高烧不退是因为他……他有喜了。”
  一阵诡异的沉默。
  大夫的声音很轻,那声音飘过我的脑海,我茫然地想了想,又想了想,像一道霹雳击中心脏,眼眶骤然惊恐地撑大。
  有喜……有喜……我怀孕了?不!!怎么可能?我是个男人我怎么可能有孩子!!
  
  “开什么玩笑?”绫衣上前一步,却被玹芜止住。
  玹芜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诧异,他只是加重了语气:“你确定么?”
  那大夫颤抖着点点头:“病人没有食欲,恶心呕吐,虽然脉象很弱,但有明显的双脉,能确定是喜脉,已两个多月。但是,照常理……”
  “够了,我知道了。”玹芜打断了他,“他有危险吗?”
  大夫垂手道:“病人身子很弱,加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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