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腾身,他出手,每一招都干净利落,就像飞鹰啄食,手执利剑似就可砍断天地的无畏。
他幽深的凤眼,锋利地可以穿透一切黑暗。
从第一次遇袭开始,估计这个男子已经有所防范。在青翎山顶,看似是露出了踪迹,却实在是化解了一场更大的危机。他很清楚对方需要的是什么,所以在白州各帮派失踪时,非常精准地拆穿了对手的把戏,将计就计,带着木樨山庄的人“瓮中捉鳖”。
如果,这个人并非隐于江湖,绝对是一条腾渊蛟龙。
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我突然又想起那天在荒岛上的他,白天卷着袖子在像木匠一样造船,晚上半裸着身子在我身边走来走去,古铜色的六块腹肌在篝火下晃啊晃地拍打蚊子,半夜里我睡死的从树干上滑到他的肩头再滑到他的大腿上,迷茫地流了一滴口水,睁开眼发现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眼神恶毒地像要杀了我一般……
暖和的水面上腾起一层潮湿的白雾,晕红我的脸,我的身体又下滑了一些,耳边想起那些凶神恶煞的吼声。“无寻!你再敢留一滴口水试试!!”“无寻!你再敢拿着它靠近我一步!”……嘿嘿,如果被别人知道堂堂“风影公子”木韩井大侠居然害怕白老鼠,估计他的脸色臭得比鸡蛋还难看!我一边想像着,一边仿佛就听见他用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吼我。
“无寻!”
“无寻!!”
我忽然从浴桶里坐起来,竖起耳朵静听着外面的声音。我刚刚仿佛实实在在听见了外面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无寻公子……无寻公子……”
我怔了一怔,立刻惊喜地辨别出这是椎水的声音!椎水、墨弯在附近?
还没来得及起身更衣,只听楼梯上“咚咚咚”一阵狂奔由下而上,“砰——”地一声门被撞开,一个人影风风火火冲了进来。
“啊——”我惊叫一声,浑身□地站在浴桶里。
“啊啊啊!!无寻公子!椎水终于找到你了!”椎水什么也不管,整个人扑倒在我的身上嚎啕大哭,也不管洗澡水溅得满身,拼命地抱着我,“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要是公子出了什么岔子椎水也不活了!”
我的手无力地指指门外,被他掐地一句话也发不出来。
“公子!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椎水终于放开我,捧着我上上下下乱扫。
“椎水……”我无奈的绝望的指指敞开的大门,“可不可以把门先关上?”
椎水看看身后,这才恍然大悟一脚踹上了门。我无辜地瞟了一眼旁边被水溅湿了的干净衣服:“帮我到床边重新拿套衣服来。”我说,眨眨眼,“哎,墨弯没跟你一起吗?”
正说着,门再次被人一脚踹开。
“啊——”来人尖叫了一声。三秒钟后沉默了下去,墨弯优雅地合上了门,斜倚在门柱上,一双眸子笑吟吟地盯着我的□,“哟,不错嘛。”
我直接阵亡在飘满花瓣的浴桶里。
换了衣服,梳理完毕,天已大亮。
一道明媚的阳光落在窗口上,反射出一段小小的斑斓的彩虹,虽然还是冬天,却仿佛闻见了初春的气息。透过窗户,楼下的大街上熙熙攘攘,小孩子穿着漂亮的冬服,手握冰糖葫芦满街地追逐嬉戏,洒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真是美好的一天!”我伸了个懒腰,实在敌不过椎水如炮轰般的追问,在简单地叙述了一遍分开后的遭遇后,在椎水第无数句“公子确定没有受伤吗”以后,我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的唠叨,“不如我们去街上逛逛吧!”
天朗如澄,微风乍暖,一树红梅艳绽。
很久没有如此自由地逛街了,自从跟了死木头到木樨山庄后,去的地方不是荒岛就是坟墓,要不然就是去荒岛坟墓的路上,大街都是晚上路过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拨着人群慢慢走,今天似乎正赶上每月的集市日,车水马龙的特别热闹。
“那天失散以后你们怎么样了?”我问,逛到鲜花摊位前。
“当然没你这么精彩啦。”墨弯在后面跟着,透出慵懒的闲散,“那破船在水面上漂浮了一天一夜,回到了青州,然后就不停地打听公子您的消息。”他无比幽怨地扫了椎水一眼,“我早跟你说过,有木韩井照顾,他不会有事的。”
我握着花枝的手抖了一下,啪嗒折断了一支梅花,红色的花瓣洒在我手上。
花摊老板立刻竖起眼睛瞪着我。
下一秒我弯起一个高雅的微笑,若无其事地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这束腊梅我都要了。”我捧起花束,转身塞到墨弯的手上。
“送我的?”墨弯眯着眼看我。
“想得美。是送给直辰的!”我继续往前走,“哦,对了,那天在海上袭击你们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抓是抓住了,不过恩恩啊啊的什么话都不会说。”椎水说。
我没太多惊讶,什么都不会说,应该是中了毒盅的原因。我转念,“查过他们的身份吗?”
“查过。一个是凌波堂堂主凌雪飞,还有一个是洪帮的帮主洪如钟。”墨弯说,“这两个都是青州的小帮派,出道前是小有名气的盐枭。”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墨弯椎水能查得到的东西,我想木韩井也一定查得出來。我却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查到“北”和“尉迟荀”这两个字眼的,天煞的这个男人我跟了那么久依然浑身神秘。沿街的乞丐走过来乞讨,我无比郁闷地丢了两个铜板给他们,满肚子搜刮着如何从木头嘴里套点话出來。
“几位客官,进来看看吧!我们店里的鞋子可是整个白州最好的,经久耐磨……”一个店小二满脸奉承地迎在我面前。我挥挥手,余光扫过面前的一排靴子,突然想起那天在荒岛上木头脚下的窟窿,顿时浮起一丝歹笑,“好啊!也该换一双鞋子了。”
抬步走进店铺,左看右看,终于挑中了一双款式新颖、高贵得体的靴子,黑色的他也应该喜欢吧。我欢喜地想象着木头收到这份贴心的礼物时的表情,楞了楞,回过头:“那个……木韩井穿多少尺码的鞋子?”
椎水水灵灵的大眼睛和墨弯邪恶的小凤眼同时错愕地看着我。半响后如拨浪鼓一般摇了起来。
我气馁地转回去,掏出一锭白银:“老板,这双鞋,每个尺码都拿一双。”
身后双双传来吸气声。
老板收了银子,笑得合不拢嘴地递了一大袋的鞋子给我。
我又转过身,墨弯委婉地指指手中的红梅,我白了他一眼,一股脑儿塞给了同时在朝墨弯扔白眼的椎水手上。
拎着一大堆战利品转出铺头,重新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气氛立刻变得不一样了。
“公子,似乎你从来没有给别人买过东西的哦?”墨弯拿着花蹭到我旁边,眯着眼睛瞟我。
“你想说什么?”我横他。
“公子,连我都看得出你对这个‘风影公子’和对所有人都有点不一样了。难道……”椎水还想说下去,被墨弯狠狠地踩了一脚。
我还是听出来了,脸上不知怎地一阵噪热:“拜托,我怎么可能喜欢那根木头?还是个男人!我只是对他好奇罢了。”
“哦~~”墨弯笑眯眯地看着我,一副“我什么都没有说过”的样子。
我无语。邪恶的墨弯,这种眼神分明就是不相信我了,还把椎水也给带坏了。我狂瞪了他三眼,气鼓鼓地快步往前走去,不料却和迎面的人撞了个满怀。
“啊,对不起!”我说,边道歉边不好意思地让出一条路。
面前的来人却没移动。
他穿着一袭樱草黄的长袍,袖口自微微摇晃,长长的玛瑙链垂在胸口,欣长的身影散着一股干净的清香。他似含笑,轻轻地开口:“无寻。”
那声音万分熟悉。
身后的墨弯、椎水神情突变,急走过来放下手里的东西,恭恭敬敬地颔首作揖:“恭亲王。”
我抬头,眸子里突然而然的惊喜:“清隆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面前的人高挑而阳光,如玉的脸庞清俊非凡,长长的睫毛就像上帝赐予的一般精致,每眨一下都亲切地如同拂去尘埃。他和蔼地笑起来:“找到你就好了。”
“你特地来找的?”我问。
突然一种很不好的念头冲了上来。
“嗯。”他点点头,敛去笑容,眼神慢慢庄严起来,“无寻,你赶快回去吧,你父皇快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无寻的身份出现了,我隐藏了好久。
20、chapter 19 回宫 。。。
紫瀛州。
乍暖还寒,细雨半缱半绻,连续不断地黏着人,灰蒙蒙盖住天地。
子夜的洛阳街,没有什么行人,空留三两灯笼风中来回摇摆。俱寂中一架马车飞驰而过,溅起寥落水花,掀起橘黄的帘幔飞扬,待没看清里面的人与物,重又厚厚盖落。
华丽的马车疾驰,拐弯消失在洛阳街的尽头。
尽头那最深处,红墙金瓦,木椽飞檐,庭闱深深,笑颜如媚。
马车在大司皇宫的正门口停下。
守夜的禁卫挡了下来,两个卫兵走上前来。
车帘里伸出一只玉手,手里握着块金牌。守夜的禁卫一见那令牌,徒地变色,立刻齐刷刷无声下跪。
马车畅通无阻地驶入大司宫。
略略有些颠簸,车里的人轻轻掀开幕帘,深夜的皇宫,楼台水榭,花池游鱼,一情一景仍分外熟悉,长明灯昏暗地衬着曲道小径,各处宫殿都亮的通透,高贵而寂寞,仿佛黑夜里一座又一座与世隔绝的牢笼。
马车在紫鸾殿前停驻。
我跳下马车,匆忙踩着汉白石阶往上走,椎水撑起一顶油伞在我上方,紧紧跟着我。金碧辉煌的紫鸾殿前守卫重重,走过之处,两边宫女太监如接龙般连绵下跪。
“见过小王爷。”
“见过小王爷。”
“见过小王爷……”
我挥了挥衣袖,匆匆无暇顾及。上了台阶,正见到一批官员和彭皇叔从偏门里往外走,那一批官员里有几个很眼生,那些人见得我也是惊了一惊,隔了些距离,纷纷朝我作了作揖算是行礼。
我点点头,正犹豫着想上前去跟彭亲王打个招呼。一把把纸伞展开,彭亲王却已转身离开。黑暗中他回过头唾弃地看了我一眼,低声和旁人道:“哼!玩到现在才知道回来,分明是冲着皇位来的。”
那些声音掺合着破碎的雨丝,飘飘荡荡吹到我的耳边。
我在殿门外呆得一呆,听着那些说话,无声地吸了口气,抬脚迈进殿门。
殿外丝雨翻飞。殿内清雅素净。
一缕紫炉暖烟,宫女垂手静立。大红的地毯厚实无声,金色的帷幔层层叠叠,仿佛谢却万世忧扰。
我放轻脚步走进去,御医抬头见了我,自觉地从床头退开几步,宫女纷纷俯身请安,我止了。袖口一动,腰间的玉佩发出些许叮当声响。
“寻儿……?”床榻上的人侧过头,微声道。
我心中一酸,快步走上前去,榻上的父亲比一年之前又清瘦了很多,昔日的英朗俊美早已被病魔消耗殆尽,鬓角的发髯斑白一片。他艰难地挪动着身子,我赶忙伸手握住他颤巍巍的手:“父皇,正是寻儿……寻儿回来了。”
“好。好……”父亲喃喃。他的脸庞很安详,无神的眸子看着我轻颤了颤,泛出些许水雾星光,又疲倦地半阖起来。
御医在一旁躬身道:“小王爷,皇上现在身子很虚,极度需要休息,一切不如等明日再计。”
我点点头,跪在床头,将他的双手放回到暖塌上,拉过棉被细细盖好,看着父亲:“父皇,夜深了,父皇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寻儿再来看您。”
“嗯。”父皇的声音弱不可辩,只看见一团白气从口中腾起,他昏昏睡去。
我看着父皇渐渐安睡,这才起身,对御医做了个“请”的手势,细细声道:“借一步说话。”悄然移出卧室。
到得外厅,那种压迫感才稍稍减退一些:“御医,父皇的病情到底如何了?”我问。
御医躬身答道:“回小王爷,皇上患的是肺疾,己经积了很长一段时间,恕老臣束手无策,恐怕……”他摇摇头,欲言又止。
“先生但说无妨。”我看出他的不安,心中七八分了然,“父皇还有多久日子?”
御医叹了一口气,深深地低下了头:“顶多三日。”
我颓然闭上了眼睛,极力控制着内心的波动,哪怕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最后的宣判,依然如同奋力拉住的救命稻草猝然崩断。我深吸了一口气:“只有三天了吗?”声音不觉哀伤不堪。
整个房间里鸦雀无声,仿佛没有人听见我说什么。
“知道了。你出去吧。”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