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霆琳愣了愣,咬牙切齿,知道吴子瑜是在骂他,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本王倒是还想当当这禽兽。”
子瑜后退一步,含笑道:“奴才只是开个玩笑,王爷何必动怒。”
王爷看了他半晌,突然连名带姓的道:“伍子瑜,为何你从未告诉过本王,你有先皇遗诏?”王爷的声音很轻,语调没有起伏。
子瑜却楞了楞,随即一笑。
白眼狼果真是白眼狼……
“遗诏呢?”
“被我弄丢了。”
“内容呢?”
“还没来得及看。”
小屁孩的眼睛里清楚的写着“本王不信”四个大字。却很给面子的没有说出来,只是又问道:“先皇为何会把遗诏给你?”
“不知道。”
这句话到是实话。他到现在也没想通,横竖看他不顺眼的老皇上,怎么就把那么重要诏书给了他……
吴子瑜还记得那天晚上,皇上病重。文武百官,皇子嫔妃在外面跪了一地
6、第 六 章 。。。
。
那晚上还下了雨,雨不大,细雨绵绵,润物无声。还没有那地上的女人落下的眼泪珠子大。
那也是吴子瑜第一次知道这个老皇上竟然如此受人爱戴。
当然,他的一个想法还是:这么多人哭,真心的又能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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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七 章 。。。
吴子瑜是被悄悄请进寝宫的。李公公带着他绕过从未走过的小道,穿过花草,进了密室,渡过黑漆,开了暗门。
莫大的寝宫,却是寂静到空旷。和外面一地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吴子瑜回过神来才发现,送他进来的老太监已经走了。
宫殿里的,竟只有自己和老皇上。
吴子瑜怔迟片刻,便回过神来,恭恭敬敬的向龙床上的老皇上行了礼。
幔帐之中传来几声咳嗽,老皇上的声音中也少了往日的威严,更多了是人到终结的微弱。还有子瑜听到的那似解脱的松懈。
老皇上一直是那种威严摄人的王者,即使站在身边也会让人觉得赫然生畏。
这也是第一次,子瑜感到了他的衰弱。。。。。。
“平身吧……到朕身边来,朕,有话对你说……。”
子瑜心中一万个不解。却未迟疑,起身走到龙床前。
老皇上又道:“坐。”
这下到真把他吓到了。
这老皇上今儿个,也太……和蔼可亲了吧……。
“怎么了?”
子瑜憋了半天才憋出个“微臣受宠若惊”。也不客气的往床边一坐。
之后,子瑜竟然看见了老皇上唇角一勾,“噗哧”一声——竟然笑了。
笑不可怕,可怕的是看见这个老皇上笑。不是没见过,只是见了都没好事……
第一次,进宫写了一首诗,他笑了,结果自己被留在了皇宫,整整三年没有出去;第二次,看见小屁孩包里的春宫图,他私下找他说明,结果他笑了,小屁孩第二天便被撤了太子之位……还有灭人全家,抄人满门的时候他也会笑……
吴子瑜一个生生寒颤。
老皇上微微皱眉:“朕有这么可怕吗?”
子瑜笑得特假:“怎么会?皇上为人和蔼可亲……得紧。”
“一听就是假话……咳……说正经的吧……。”
子瑜点头,等待下文。
“子瑜似乎不太喜欢这皇宫……。”
这叫“正事”?怎么听着还是像闲聊?子瑜却心中一紧。
“皇上想说什么?”
“我想托付你一件事……。”
“托付”?这个字用得……还是“我”。。。。。。子瑜无由的又抖了抖……
子瑜强笑道:“皇上……您说……。”
“你这声音怎么比我这要死的的人还不足……。”
要死……
子瑜这才想起外面那些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不免神色一黯。
他怎么就忘了,这龙床上躺着的人,可能遭遇大限。。。。。。
见他面色有些难过,反倒是床上那人安慰他:“尘归尘,土归土。总有一天……是归回之日……何必伤感?”
“。。。。。。。”
“子瑜,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相信你眼睛看见的,千万别被心给迷惑了。”
子瑜柳眉一蹙:“什么意思?”
“知道吗?朕也喜欢过一个女人。”
子瑜抬起头来。
“可是……我终还是负了她。”
子瑜叹了口气。。。。。。那外面一地的女人,你负的,又何止一个……
老皇上将一个黄色的本子放到子瑜手中:“这些事,由你来替朕完成……。”
子瑜低着头,本以为老皇上驾崩,便是自己该离开的时候了……只是。。。。。。
子瑜终还是叹了口气,接住那个本子:“微臣接旨。”
“坐上这个位置,连任性一次的机会都没有。不知当初,为何会那般不择手段的抢……?”
子瑜轻声道:“也许……人只是执著于那些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老皇上一下子懵住了,呆呆看着他,喃喃道:“只是执著于那些永远得不到的东西吗。。。。。。。”
……
子瑜突然想。。。。。。伍霆琳又何尝不是这样?
“这么久不说话,子瑜在想什么呢?”
子瑜突然抬头,一双清莹秀澈的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王爷,放奴才离开吧……我保证,诏书永远不会有见世的一天,而且不会再帮任何人。”
王爷怔了怔,突然眯起双眼,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字一顿:“这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王爷温柔一笑:“本王不能让你离开,本王有些。。。。。。喜欢你了。”
吴子瑜没站稳,踉跄了一下,本准备说点什么的嘴,也被噎得够呛。连眼泪都被咳出来了。
吴子瑜一副忍笑的样子看得王爷想抽他,又听他道:“王爷,你太有趣了。。。。。。。”
这是伍霆琳的第一次“表白”,也是他日后回忆起来最糟糕的一次。
他才知道,吴子瑜可以相信他恨他,会利用他,会害他,甚至会杀了他。
他却也不相信,伍霆琳对自己会有其他的感情。比如爱,比如喜欢。。。。。。
先不说两个大男人说什么喜不喜欢就很恶心;相处也近十年,别说这种感情了,就是吴子瑜对他报了一点信任最终都会被伤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人类的圈子太窄,更别说那权力围绕的中心,把人性的欲望和丑陋暴露无遗。
心太宽,太大,往往会遗漏了那些贪婪的眼神。
吴子瑜知道,那些事也许都不是伍霆琳想做的,有些,他甚至都不知道。
只是,自己怕了,倦了。。。。。。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了自己对这个人的感情。
不是不爱,是不敢爱,不想爱。。。。。。
伍霆琳的心永远在那逝去的权力中。即使现在自己也算不得什么局外人,只是进去那个世界又是另一回事。
他也害怕,害怕爱上一个人之后,伴随而来的各种情感——嫉妒、独占、欲望、憎恶。。。。。。
他的心在江湖,在自然。只有那个宽广的世界,才能容纳自己的情感,才能净化一切的贪婪。
直到吴子瑜走,王爷都没有再开口。
只是不准离开,却是不容置疑的。
回住所的时候,吴子瑜走得很慢。
烛光摇曳,窗上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那个身子纤长,披散的发。
月光粼粼,银白如丝。
子瑜开始以为是璎玲,透过门缝,发现那是一个男子的的身型,虽然纤长得更甚高挑的女子。
“皖紫,你怎么来了。”
那人一身浅青的衣衫,黑发随意绾起,有些凌乱的泄了一身。
腰间一条紫色的绶带,挂着两三个手工精细的银玲,随着他起身、摇动,“叮叮”作响。
面上的青纱换成了淡红色。
一双韶美的凤眸,即使垂颜都是妩媚动人。
妖孽他妈的就是妖孽,毁了容还能如这般惑人的,怕也只有这人了。
皖紫伸手掩在唇上,凤眼一勾,声音柔媚动人:“我想子瑜了……。”
子瑜抿着唇,笑开了眼。皖紫已经走到面前。
“真的?”
皖紫一副娇羞:“当然。。。。。。。”
“皖紫,这次来什么时候走。”
子瑜将他拉到床上,手指滑过他的发际。
皖紫竟有些胆怯的看了他一眼:“子瑜想要我陪你的话,我便不走好不好……?”
子瑜楞了楞:“好……当然好……。”
皖紫垂下了眸子:“算了吧,看你都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子瑜突然叹了口气,伸出手,将那人一把搂在怀里:“快结束了……皖紫,等我……。”
子瑜发现他的身体僵了僵。然后良久不再听见那人的声音……
那时候子瑜已经感觉到,很多事,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改变……
只是第二天起来,人却不见了。
子瑜分明记得自己昨天晚上是抱着皖紫睡的。可是醒来以后,身边那有那柔软的身体……
莫不是在做梦?
可是做到那个人明明应该是春梦才对……为何梦中多了几丝惆怅?
第二天便传来消息,皇上派兵围攻凌州。且那个白眼狼也早有准备,旨意一下,当天晚上便有人偷袭。一来便让伍霆琳这方挂了重彩。
凌州地势险峻,本是环山之道,却因发展迅速,近年来开了不少路,这下倒成了围剿军的方便之道;而临海之美,如今也成了退无可退。
看来白眼狼是一开始便布了局,等着伍霆琳往里跳。
书房。
王爷坐卧靠椅上,手中持着一把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神色淡然。
樟诃站在一旁,面色如常。
吴子瑜却是饶有兴趣的打量二人。
这般从容,想必王爷也早就预料,有了打算。
也是,他们“伍”家的人,谁又能简单到哪里去。。。。。。
王爷道:“我们必须在那个人的大军来袭之前,转移阵地。”
“有两个地方,一是南阳,四通八达,占此要地,可和那人决战高下;二是宛柏,地势多变,可进可退。”
王爷打开折扇,目光瞥向子瑜:“军事有何看法?”
也不知道小屁孩叫他“军师”是故意损他还是要传达什么。子瑜瞪了他一眼,想也没想,道:“宛柏。”
王爷竟然没有多问,直接对樟诃道:“那就去宛柏。”勾起唇角:“记得给五弟准备一份礼物。”
为什么会选宛柏呢?子瑜想,也许就是那人的一句话吧。。。。。。
师兄,我的教在宛柏,若有什么事,你在凌州呆不下去了,可以到宛柏来。
皖紫,皖紫。。。。。。。
连子瑜都不知道,为何现在想起这个名字便会觉得悲伤。
好像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而那些东西,此刻就像被逼入绝境的蔓藤,拼命的想要扩张。蔓藤是带刺的,偶尔又会扎得自己很痛。。。。。。
想要出去那份痛,只有将它连根拔起。
心中藏着太多的秘密和疑惑,在离开之前,子瑜第一次有了想要将它们全部挖掘解开的欲望。
“宛柏,是个很美的地方。”在子瑜踏出门的时候,王爷是这么说的。
宛柏真的很美,不同于凌州的翠郁和勃勃生机。宛柏的美更似毁灭的绝望之美。
宛柏有一座高山,名叫“颜山”。山峰很高,山峦陡峭。就如同一个纤长的三角形。
据说颜山是一个巨大的火山口,上面寸草不生,山顶长年被冰雪覆盖。
当地人说,是神灵向颜山下了诅咒,花草生灵都不敢到那里安家;也有人说,颜山一定会再次醒来,那便是宛柏的灭亡。
宛柏的北面是一望无际的草原,焜黄华叶,却将宛柏点缀得多姿多彩。
南面是如同沟壑的山峦,东面便是京都的必经之路。
到达宛柏已是半月以后。
秋日初乍。
皖柏是个四季分明的地方。
一入秋,便是一片多彩。
蜿蜒的远山,五彩纷呈,如同一个艳丽多姿美人卧仰。
硕果累累,压得满枝低头。稻谷遍野,一片金黄。
一入宛柏,子瑜便感叹道:“宛柏真的很美。”
王爷笑笑,眼里甚是温柔:“等本王得了天下,便把宛柏送你如何?”
子瑜咧嘴一笑:“等你得了天下,再说吧。”那时候,我也不可能再站在这里。
王爷也没恼,骑在马上,英姿飒爽,仰头间如神君临世。
子瑜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总觉得这次小屁孩从京都回来变了很多。
不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