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和巡视街道的士兵到是不少。
来往行人神色稍有不对,便被拦下连翻审问。
子瑜走到城门的时候,守门的倒是愣了愣,来回打量:“这些日子,听过叛军屠城,往外跑的倒是不少,怎么?看公子长得细皮嫩肉的,不会也是回来报效君主的吧?”
子瑜笑道:“哪儿能,在下一柔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纯属路过,这不是看路难绕,走直径嘛。”(京都有四个门,东南西北,若是绕道,确实多了一半的路程。)
守门人霎时倒了一地:“臭小子,你耍我们。”
却听“扑哧”一笑,众人让开路来。
迎面而来的是一名身穿银白盔甲的英俊男子。
那男子长得的确好看,只是当你第一眼看过去,注意到的却不是他的脸,而是那凌人傲气的气势。而细细看,又觉得他无比的温文尔雅。
他一上前,原先散乱的士兵立刻变得训练有素,齐声道:“云将军。”
银甲男子对他们稍微点点头,看向吴子瑜。
“子瑜,好久不见。”
“云兄。”
云将军,云裴。正是伍霆宇的主战将军。云裴自幼熟读兵法,武艺超群。先皇在位时,他便多次随君出征,更是得武将军的真传,武将军死后,被亲封副将。
这次和伍霆琳之间的战争,伍霆宇这边也是他作主力,也是因为有这个人,伍霆宇方才能坚持至此。
子瑜却不明白,为何他到了最后,要护的,竟起伍霆宇。
武氏一直是伍霆琳的亲信,云裴一直视武将军为恩师。当年废储之时,也是最为反对的。现今,武将军之子武樟诃帮的也是伍霆琳,按理说,他应该弃去伍霆宇,选择旧主才是。
近年来,也有人相传,伍霆宇与云裴之间关系暧昧。
不过这种鬼话,吴子瑜当然不信。
“子瑜为何这个时候回来?”
子瑜一脸笑意盎然,和周遭的气氛很不搭调。想起刚才守兵的话,昂首挺胸,正义凛然的道:“国家大难,子瑜这个时候回来,自然是为了报答君主。”
云裴掩嘴嗤笑:“不管怎样,想必陛下这时候看见你都会很高兴吧。来,我带你入宫面圣。”
子瑜依旧很正经的抱拳道:“那就有劳将军了。”
没想到,再次回到这金丝牢笼,已经物是人非……
快七年了。
子瑜发现,自己竟还真有点思念这里了。
三个原本不应该交集的孩子,在这里成了朋友。
即使到了如今,他都不知道这到底是好是坏?到了今日,又是谁对谁错?
昔日的一切,应该是了断的时候了……
人与人之间,或许真的无法做到完全的相信。太在乎的东西,到了最后往往会成为自己最深的牵绊。有些东西一旦改变了,那种牵绊也会变了质……
无论是伍霆琳,伍霆宇,还是皖紫……到头来,不是都变成了这样?
也许是因为那时候我们都还太小、太嫩,很多东西都不懂得去珍惜。而现在的我们,又太过执著……因为真的到了这一步,已经回不去了……
那些对的,错的,早早的被遗失在了这皇城的某一个脚落。随着年华的流逝,被岁月风干。
也许将来的一天,会被再次找到,只是那早已成了回忆……
迎上来的是当年子瑜和伍霆宇无意中救下的小太监。如今已是内务总管。
云裴问道:“林公公,皇上呢?”
“皇上这时候不在御书房,奴才也不知他在哪。”
“好,我知道了。”回头对子瑜道:“皇上大概去了那里,我带你去。”
子瑜应了一声。
那林公公突然上前,神色震惊,竟落了泪:“你是……子瑜公子?”
看着他颤巍巍的样子,子瑜含笑道:“林公公,多年不见。”
这人依然的温文尔雅,俊美非凡,气度翩翩,不是当年才情天下的吴子瑜又是谁?
这些年,这人怎么就一点也没变。依然让人看着舒服,笑容可掬。
可是,皇上变了啊……自己变了……连这天下,也要变了……
等小林子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走远了……
皇上,您马上就可以看见他了,他回来了……
淄羽宫是伍霆宇母妃贞妃的住所。
伍霆宇两岁的时候,母妃身染恶疾去世。之后这里便一直很荒凉。
也是伍霆宇登基,才命人将这里打理出来,做了自己下榻之处。
淄羽宫没有子瑜想象中的奢华,却是不似伍霆宇的清静典雅。
一入宫中院落,便是扑鼻而来的馥郁芬芳。
几株再普通不过的花草,藤蔓茂盛。
院里有水池和假山,池水清莹,水中还有几条红鱼嬉戏。
子瑜才蓦然想起,那人原本也是喜静的。
藤蔓是两株紫藤萝蓝,含花待放。
藤下有石桌石凳,便于夏日乘凉。
而此时,伍霆宇就坐在石凳上。看着池水发呆。
因为是背对着的,吴子瑜看不清他的脸,只是,那背坐着的身影,在夕阳下显得十分落寞。
这真的是那个为登上王位,欺骗,陷害自己和小屁孩的白眼狼吗?吴子瑜现在都还清楚的记得临走时他一脸似笑非笑,那奸诈可恶的样儿。
只是,哪个又是真?哪个又是假?如今,他真的分不清了。。。。。。
听到响动,伍霆宇回头。
子瑜的第一个感觉是,白眼狼瘦了。
原本就尖的下巴,现在更成了一线,一个倒三角,身着宽敞的袍子,还可以明显的看见锁骨凸起,那袍子,也像是套上去的一般。相貌依旧可称“美人”二字,却多了一些世俗的沧桑,少了一丝风情。
韶美的凤眸原是无神,却在看见这六年未见的人儿时突然一亮。
伍霆宇有些恍然,声音低得更似喃喃:“子……子瑜。”
吴子瑜戏虐一笑,嘴角一勾,擒起一个儿童时常有的笑:“小美人,本公子来看你了。”然后眸色一黯,有些心痛的说:“看,你都瘦了好多……。”
一旁的云裴早已一脸黑线。
还有人在呢……小皇上威严受损,瞪了子瑜一眼,一脸正经的说:“还才子呢,不懂得看场合说话,这个称呼,我当年不承认,现在还是不承认。”
不是“朕”,是“我”。
子瑜眸光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转而一脸不屑道:“切,当了几年皇帝,也学会小屁孩的死要面子了?”
伍霆宇一副恍然大悟:“哦,原来你是这么看王爷哥哥的……。”
说完,两人皆笑了。
这样的场面,云裴是见过的……不过那也是很久以前,在这个人还被唤作“四皇子”的时候。
说实话,这几年来云裴天天陪伴君侧,他却不知道这个小皇子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原本,他觉得他野心很大,事实上他也看见了这个人一点一步的登上那个众人俯视耽耽的位置。
他觉得,那个位置是有魔力的,让人堕落,让人在他的的脚下狰狞扭曲,显尽丑态。
只是那个人不一样,自小贵为皇储,一人之下。那人或许是霸道的,却丝毫不似那些被权利熏黑了的丑陋。
他是那个自己发誓要效忠的帝王的儿子。
那时候,云裴觉得,他们很像。
只是很久以后,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那年,伍霆宇登基,新主子含笑问他:“你想保的是王爷哥哥,朕知道。在你的心目中,他才是真正的帝王。只是,你真的觉得,那个人可以在这样的位置上坐多久,依然,如此?”
当时,他愣住了。
仔细想想,像伍霆琳那样的人,若是一直被束缚在这权力之上,又是什么样子?
而这个人呢。。。。。。明明有野心,有手段,在这权力的漩涡之中运筹帷幄,登上顶峰。只是这么些年,他却只在这个时候才感觉到,这个人是开心了。而原因,不过是见到了一个幼时的玩伴。。。。。。
他知道伍霆宇的很多,包括伍霆琳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既然如此,既然看得那么透彻,他又为何要坐上这个位置?这个注定了要成为孤家寡人的位置?
其实,他不懂的还有自己……比如,都到了这一刻,自己为何还要帮他……?
“云将军,失神了。”
耳边传来的声音倒是很温柔,如同轻风拂面。原本,那个人的声音就是这般如水平静。
云裴假怒道:“又被你们无视了半天,走走神都不行啊。”
此话从一向正直的云将军口中一出,两人又笑个不停。
也许有些时候,笑声是最好的遮蔽。
遮盖住阴霾,遮挡住风雪……也许只是自欺欺人,也许只是瞬间而逝……只是很多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心乱了,五味杂陈。
梦惑了,却不见醒。
人生为何往事扰?
一笑往念具休矣……
“你呢?你想要的,又是什么?”
“我当然是希望你和哥哥的愿望都可以实现……。”
子瑜猛然坐起。
自从皖紫发生那件事以后,他很多年都未梦到其他……
伍霆琳啊伍霆琳,你来告诉我。为何到了今时今日。这所有的一切倒演变成了兄友弟恭,友谊情深?
而且,为何自己知道了结局和悲剧,还要一步步看他成为现实……无能为力……
子瑜伸出手,一瞬间竟看到上面红成一片。
鲜红的,残忍的,触目惊心,伴随着刺耳的马蹄嘶鸣,还有吹角连营,风吹鼓旗……
19
19、第 十 九 章 。。。
凌威九年,“定都王”伍霆琳在整顿半月后,终于宣告进攻京都。
一时间,血染半边江土。
呐喊声如同山呼海啸、猛兽咆哮,战火燎原,箭雨如蝗,伏尸断臂。
王朝一夜之间风云变色,仿佛成了修罗场。
战初,伍霆宇这边连翻大败,却顽固抵抗。
六日后,叛军攻破京都外围,围攻内城,伍霆宇已成困兽。
一日后,伍霆琳下令进攻内城。伍霆宇临危授任吴子瑜为军师。这一战便让伍霆琳措手不及,算是小胜。
此后,伍霆琳改变战略,围而不攻。
子瑜还是亲口问了那个人,就如同很久以前,那个人问自己:“你现在,想要的又是什么?”
伍霆宇漂亮的凤眼却是一黯,半晌幽幽道:“如今……朕也不知道了。我不明白我做的是对是错。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而自己的本就不是圣人……。”
“圣人都有错……别想这么多,无论如何,最后,子瑜会陪着你的!”
他没有问他,为何当初不告诉他和伍霆琳,他的想法。。。。。。因为这一切已经没有必要……
就是现在说了又怎样?难不成他伍霆琳就会因为这种的话退兵不成?
事到如今,自己都有了自己的立场,要考虑的,又何止“感情”二字?
既然什么也挽回不了……说了,不过是徒增伤悲,烦人伤己……
小屁孩要恨,就让他有个可恨的,不管是伍霆宇还是他吴子瑜……
子瑜蓦然叹气,也许自己真的累了。
只是身心俱备后的他,反而能感到一瞬间的平静。只是不知道,这份平静,又能维持几时?
魂牵梦萦胭脂露,
珠歌翠舞与君许。
琼貌降唇终有老,
不如一曲逝君怀。
不曾言,天长地久。
不与祈,海枯石烂。
余香袅袅熏熏然,
一舞曲罢入君怀。
再回首,春光依旧。
挑灯轻吟,美酒下肚,便是几分醉意。
抬起微微泛红的脸颊,接过美人手中的酒。
“我记得子瑜说过,自己不喜欢喝酒。今夜,又是何来的雅兴?”
是不喜欢,因为每一次喝酒,都没有好事……
第一次,是在酒泉,抛下了皖紫,让他发生了那样的事,悔恨终生;第二次,小屁孩心情不好,说什么一醉解千愁,非拉着自己喝上一杯,结果第二天便被废除,三人也随之决裂;第三次,初到凌州,喝醉酒,调戏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小王爷,让他对自己心生欲念;第四次,就是被那人……
而这一次不一样了。
要发生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明日,那人就该进攻京都城了。
明日,他们将会再见,六年后,却是兵戎相相见。
明日,他执著了那么多年的梦境,也该彻彻底底的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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