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在想你娘亲?”
子瑜楞了楞,点头。
男子问他:“那你爹呢?”
吴子瑜不想和他搭话,随口道:“我没有爹。”觉得语气有些不好,又连忙道:“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说……。”
那男子却苦涩一笑:“你哪有什么错,是我对不起你……。”
“啥?”
“不该提起你的心事,提起你讨厌的人。”
讨厌的人?
被父亲抛弃,是应该讨厌那个人吧?或者,是恨……
那时候子瑜便在想,皖紫也是恨他父亲的吧?
如果是自己呢?
子瑜道:“我不讨厌他。”
那人面上一喜:“为什么?”
“见都没有见过,也没有爱过,恨又从何而来?”
那男子竟沉默半晌,方才叹气道:“你说得对……那以后,也当那个人不存在便是。”
……
子瑜突然想起他父母来了,想起娘亲在她耳前唠叨,以前听得心烦,现在想起亲切。因为每一句都是发自内心的疼爱。还有父亲的严格和偶尔的懦弱(在他面前凶悍,在娘亲面前温情似水,百依百顺),当时无比鄙视,现在也觉得可爱。
他还真不能想象皖紫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叹了口气,自己这次如果输了,大不了以后回家待在父母身边,而皖紫……
心中突然闪出一个念头,就是得到之后把它给那个人得了……
只是……这样自己便再也不能当“大侠”了……
小子瑜犹豫深思的样子到是很可爱……
身边的男子微微一笑,看着他的脸,面上竟带着慈爱。
那个男人还不错,不仅给他买各种玩具,带他到处去疯,还什么都依着他,把他宠上了天。让他都觉得,这是他爹。
只是让吴子瑜很奇怪的就是他老是问他母亲的事。
于是他就把皖紫的身世套在自己身上敷衍他。
在那种将心比心的时刻,他也更加了解了那人的心情……很多时候,他不是在男人面前装,而是去模仿皖紫……
虽然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那个真的是怎么想的。只是那一刻,他仿佛又多懂得了他一些……
“魂牵梦萦胭脂露,
珠歌翠舞与君许。
琼貌降唇终有老,
不如一曲逝君怀。
不曾言,天长地久。
不与祈,海枯石烂。
余香袅袅熏熏然,
一舞曲罢入君怀。
再回首,春光依旧。”
无意中出口的哼喃,那男子脸色大变。
“这首曲子是谁作的……?”
吴子瑜蹙着眉,努力去想,脑袋却是一阵剧痛。
此后,这个问题他想了很多年……
直到忘记了那个男人的面孔,然后到如今再次忆起。
他才知道。原来……那个拼命想要挣脱的深渊,早已像密密麻麻的蛛网,将自己一点点缠住,越来越紧……
第二天,男人将金丝蝉拿到手以后,便交给了他。笑容浅浅:“小毛孩,东西给你了,带去给你娘吧,叔叔要走了。”
东西可算到手了。
吴子瑜接过,开心一笑:“你无缘无故对我这么好,你该不会是我爹吧?”
那男子像是咬到舌头了。瞪了子瑜一眼,又突然似笑非笑,剑眉微挑:“臭小子,如果我真是的你爹,你会开心吗?”
子瑜想了想,这个男人陪他玩,什么都依着他,恶作剧也随着他,撒谎也不拆穿他……是比那个恶凶凶的爹强很多……只是。。。。。。
“不,除非你真是我爹,不然再好又有什么用?”
男子伸手抚乱了他的头发:“如果有机会,下次见面告诉你。”
子瑜楞了楞:“你该不会真是……。”
抬头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走了……
皖紫的亲爹!
带着这个猜测,子瑜立即往曲径酒泉赶。
只是都两天了……也不知道皖紫还会不会在哪里……
当天夜里赶回上次住的那间客栈。
因为来住店的小孩少,而子瑜和皖紫又长得相当好看,老板也记住了他。
子瑜裂嘴一笑:“掌柜的,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孩子还住在你们客栈吗?”
掌柜的一脸差异:“不是昨天你叫人来把带走了吗?”
子瑜当时便懵了:“什么?”
“那孩子在客栈里等了你一天,后来店里来了几个汉子,他就和他们走了。我看那几个人不像好人,就问了他一句,结果那孩子说不碍事,那些人是你叫来找他的……。”见子瑜面色不对,掌柜大概猜到了一些,连忙道:“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要不要去报官?”
子瑜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一时之间心中一片空白。
如果皖紫真的出个什么事,他要怎么办?……
那个时候的子瑜,没有经历过什么生离死别,没见识过什么大奸大恶。就像养在花园里的花儿,身边是父母师傅一大群人围着他转。
那时候的他却一直想长大,羡慕着成人的一直,就算是简单的身高还有嗓音。。。。。。
因为那些,也是自己没有的。。。。。。
15
15、第 十 五 章 。。。
手中的剑出鞘,腾空而起,在漫天飞雪间留下浅浅痕迹。
残雪,乱剑,心悸。
“子瑜,舞剑之时不可分心。若你眼前的冰雪是要取你性命的敌人,你要怎么办?”
换作以前,子瑜一定会反驳道“这又不是敌人,是的话我一定会注意的。”现在,子瑜怔了怔,丢下手中的长剑,闷闷道:“今天状况不怎么好,我想休息一会。”
容成子叹了口气:“你去休息吧。”
子瑜却狡黠一笑,走过来,拉着他的衣角:“师傅,子瑜想和您老谈谈心。”
容成子先是蹙着眉,然后含笑:“好,子瑜想谈些什么?”
子瑜思量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觉得两个男人之间会有爱吗?”
容成子瞥了他一眼:“你想问的是,皖紫对你是不是真有感情?”
容成子说得太直接,子瑜突然觉得有些恼怒,磨牙道:“就算你的意思。”
那风清云淡的人抿嘴一笑,突然正色问道:“你呢?爱他吗?”
吴子瑜沉默半晌,道:“我……不知道。”
容成子哈哈大笑,笑声却很平淡:“纠缠十载,竟是一句,不知道……不知皖紫听了会怎样。”他看着早已在雪地坐下的吴子瑜:“爱了便是爱了,不爱便是不爱,为何是不知道?我认识的子瑜,可不是这样犹豫不决的人。”
“我本来以为自己是不爱他的……可是最近,我想起了很多事,才发现原来自己遗忘了那么多。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爱过他了……。”
容成子含笑看了他一会儿,方才正色道:“那么这个问题,你就留着问他吧。子瑜,第一步已经踏出去了,你要想想接下来的路怎么走才行。”然后留下子瑜一个人飘然而去。
“我……知道了……。”
这山上冬天本应该是很冷的,山间白裹,雪树银冰,寒彻入骨的风。
子瑜穿着单薄的青衣。身上唯一避寒的怕只有那被放到一边的银狐毛的袍子。
子瑜将它捧在手里。柔软的白狐毛触碰到手,便是不尽的暖意。
子瑜知道这是皖紫给的,却不记得送它的过程。
就像很多事一样,回忆是残缺的铁链,不至于断掉,却仿佛失去了重要的节点。
子瑜永远忘不了那天晚上看到的一切。
那以后,梦里仿佛只剩下血的颜色,鲜红、刺目!
他才知道原来血液可以凝固,颜色可以深得乌黑。原来一个人的身上可以流出那么多的血……
那些,都是子瑜以前不知道的。
看着那样的场景,不到十岁的孩子又懂些什么呢?
只是子瑜失神的站了一会儿,还是很正定的上前,将皖紫从血泊里捞了起来。然后解开他身上的绳子,小心翼翼的搂着他,抽噎着说:“对不起……别怕……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因为那时候,他仿佛听见了那人在叫他,叫他不要丢下自己……
其实那时候,子瑜甚至都不肯定,那人是否还活着,只是,他同样也不懂什么是死亡……只知道,那个人可能再也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用那张漂亮的脸蛋看着自己,眨着漂亮的凤眼……
皖紫的身上什么遮盖的东西都没有,赤'裸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宛如新生的婴儿。
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下'体更是被撕扯得惨不忍睹……
皖紫的肌肤原本水嫩白皙,如同新生的叶儿,肌肤有多美,此时的痕迹就有多丑陋。
看得子瑜作呕。
那时候的子瑜脑中并没有性、虐,强、暴,虐童这样的词汇,也不知道那人曾遭受过什么样的酷刑……
他只是单纯得觉得那人一定很痛,于是自己也跟着心痛……
皖紫的脸也是那时候毁的……
是被人用烧红的刀一下下划破的……从下巴到鼻底,整整三十刀。
子瑜抱着他的时候,那张脸早就血肉模糊,不成人形了。
唯一还干净完好的怕是只有那双眼睛……只是却紧紧的闭在了一起,连微微的颤动都没有……
子瑜就这么抱着他,喊他的名字,一直喊……。
可是那人却没有醒,倒把坏人喊来了。
那是一个断臂的男人,莫约四十来岁,身材魁梧,剑眉挺鼻。本来是一个正义凛然的形象,却配上一脸阴险的笑。
那人说话还真是恶心透了,开口便道:“想不到你的小情人长得倒很标致。”
小情人……
子瑜沉默良久,炸毛道:“是你把皖紫弄成这个样子的?!”
“当然不是。”
子瑜迟疑:“真的不是你?”
那人嘿嘿一笑:“我一个人又如何能把他搞成这样?”
子瑜心中怒火瞬间熊熊燃烧,自小到大,他还从未这般愤怒过。
愤怒到想将眼前这个人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一瞬之间,寒眸冷澈,那男人竟后退了一步,就连怀中昏睡的人儿都仿佛感受到了那人的怒气。低低嘟喃了几句。
那犹若纹丝的声音,到让子瑜眼中微微一柔。连忙抚了抚皖紫的额头:“皖紫,皖紫,我是子瑜,你听得见我说话嘛?”
“。。。。。。。”
子瑜咬着牙看着那个男人:“若是皖紫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找你。。。。。。。”
这就是个小毛孩,妈的,自己害怕什么啊?那男子想到此节,目光一凶:“他奶奶的!不是你自己把他丢下的吗?现在他所遭遇到的一切,你都脱不了干系!”
一句话,子瑜懵了。
对,那人说得对。。。。。。是他自己卑鄙无耻,是他自己,丢下皖紫,害他遇到了这样的事。。。。。。
内疚,可能会成为一把无形的枷锁。
那之后,自己便被牢牢锁住。。。。。。
即使后来皖紫说:“那个时侯,你便是在,这些事可能还是会发生,你又何必自责?”
只是错了便是错了,他欠了那个人,便是一辈子。
所以和皖紫在一起,更多的时候子瑜把它当作了债来还。很少去想什么情啊爱的。。。。。。也忘了去问他这些。
他把自己想要的也强安在了那人身上。。。。。。
也许这个时候再问什么是否爱过会有些可笑,只是他就是那种执着的人不是吗?
雪还在下,而且越来越大。
披在身上袍子泛着暖意。白狐的绒毛和白雪融为一体,怕是回去坐在火炉旁是要脱水了。
子瑜这才站起身子,拿过佩剑,往屋里走。
飞雪漫天,茕影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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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十 六 章 。。。
斗转星移。
五年后,皖柏。
王府。
听完禀告,王爷缓缓站起身子,声音带着冷意和暴躁:“为何一个活生生的人,你们竟然给本王找了五年都未找到?他难道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那人吓得连忙跪地:“属下这些年几乎动用的江湖上的所有力量,如果他出现,就一定会有蛛丝马迹,除非……。”
王爷重复问道:“除非什么?”
“要不他漂流海外,要不他便是待在一个地方,从未移动过。”
王爷摸了摸下颚,目光移到那人身上:“待在哪里?是你们找不到的?”
“那只能是深山老林。”
沉思半晌,王爷罢手:“算了,你们先下去吧……。”
若那人真有心躲藏……又如何能够让别人找不到?
这一点,倒还是那个人想得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