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黄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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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黄时雨-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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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株落得快尽了的红梅,只剩了零星几片残花。上面绑了一张字条——红梅醉倚枝头歌,犹记树下昔人影。
  “拿去丢了吧。”我扫过一眼就随手往地上一抛,叮嘱阿布道:“记住不论你识不识字,现在都是看不懂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阿虫屈在我身旁,警惕地听我说完一字一句。他并不清楚我同宋默如之间的前尘往事,唯一的一次照面可能就是那次红梅树下,但他却本能地觉得他非善类。每每听他说起“宋大人”三字时,都是咬牙切齿深恶痛绝的苦大仇深模样。
  见我仍是事不关己的态度,阿虫登时放松不少,废话上一句道:“少爷,还是按从前的法子无需回礼?”
  我只是轻声地应了。自能从大殿里活着回来时,我茅塞顿开了不少。宋默如是注定要翻过去的一页,纵使这页上你流过多少泪,为它肝肠寸断,只要过去了,那就是得忘记的。
  一个人没心没肺,才能无苦无忧。
  蓦地,我话锋一转,随口相问:“阿虫,你觉得我近些年来如何?”
  阿虫愣了顷刻,随即搔首憨笑不止,“少爷就是少爷,待阿虫还是和以往那般的好。”
  我似若有所思地颔首,不语。习惯性地按住心口那片位置,我不禁苦笑连连。习焉不察,也是阿虫呆在我身边久了,也难为他发觉我作何改变。
  
  头顶上被接连砸得钝钝的,我抽出一只手来探,掌心也被滋润一番。
  年关将至,注定雨恨云愁。
  “干净冬至邋遢年,今年看来要不停歇了,回屋吧。”我伫立细雨烟云中,只听得到自己的声音。
  阿虫踮着脚用他的宽袖替我遮雨,模样甚是滑稽,“少爷,今早王公子请你去他府上一叙。如今落雨了,还去吗?”
  我快步躲到回廊处,分明是想要躲雨,却又拣了一处呛雨的美人靠上坐下。雨势渐渐大了起来,我遥望碧青色的天,已被缱绻难离的碎雨渐染得恍恍惚惚。
  “去啊,为何不去。”我摸摸一头青丝,将湿不湿的感觉爬满了整只手。
  除了王匡,我不知道我还能去寻谁人。府上是呆不下去的了,偌大的宰相府,形形j□j的家仆侍从,置身其中却还是让我觉得孤苦伶仃。王匡纵是无趣到让我作呕,也比起我一人深埋于形只影单的好。
  
  午时,骤雨已停。我换了身新衣去王府。
  轻裘宝马,香车美人。我与他共处一处,无非就是这么点事情。
  “余晖你近来好大的架子,三延四请地你才肯过来。”王匡在正厅的门前逗着他新买来的八哥,斜睨我一眼,轻浮又放荡。
  我嗤了一声,越过他直接进了厅里。
  “你这人,最近越来越不讲兄弟情谊了,怎么好端端地看不见我似的。”王匡一手提着鸟笼,一手叉腰,站在朱门前手舞足蹈活似泼猴。
  我觑了一眼,无动于衷。
  手边的方桌上正好放着头遍沏的普洱。壶盖掩不住茶香,滋溜溜地朝外冒着。我会心一笑,起身熟络地从供桌上摸了一只白瓷杯回来,独自斟了一杯。
  茶色浑红,冷冽冬日里如骄阳却不似火,轻呷一口,通体自然。
  “这可是上好的陈茶,你们府上好货不少。”我放下杯盏,望向匆匆而入的王匡。
  王匡这人不太意思,喜欢独食,抠门小气的紧,从前就不与我瓜分些淘来的玩意儿,从来只上相府去坑蒙拐骗,如今正巧我撞上他私藏的普洱,他委实难过心痛。
  王匡提着茶壶将其放置旁的桌上,口中碎碎道:“没曾想到你今日来得这般早,险些一壶仙琼玉露就悉数进了你口里。罪过罪过。”
  没的好茶暖手,我一时身上觉得发寒,只好搓搓手道:“不过是喝了你一杯普洱,你还不时常上我那儿去诓敬亭绿雪,统共就没有多少,一半还去了你那儿。”
  王匡被我一语戳破,羞赧难耐,霎时面色酡红。
  他曼睩四处,道:“天下谁人不知,除了皇城就属你们相府好东西多了,但凡是进贡的,但凡是皇上能想到的,哪次没了你们府上的份?可你说说,皇上哪次没想到你们,你小子虽不逐于廊庙仕途,得到的赏赐比那些青年才俊多了多少。”
  我窥了他一眼,轻笑说道:“你这话够酸,酸得熏人。”
  “嘿嘿,那我可不敢。”王匡自己斟了一杯茶水,也替我杯里的满上,“不过,前日里见到你们家的老爷子,可是愈发的壮实了。吃香喝辣,小心步履蹒跚,一脚摔个大跟头。”
  见他一人捧着茶水笑得甚欢,我不禁握紧了手中的杯盏,正色问道:“王匡,你究竟要说什么。”
  “没,没。”他摆摆手,仍旧笑得满脸盎然,“碰巧想起你爹爹将欲栽跟头的模样,觉得万分好笑罢了。”
  我冷笑一声,“不敢不敢,怎比得上你爹爹万里挑一的模样。我近来还觉得你爹爹面善,也是方才想起的,像极了说书先生常说的龙王宫里的龟丞相,极像极像。”
  王匡登时就笑不出了,苦着张脸,这回换成他万分悲戚了。
  “是我太无趣了,说得不够好笑,得罪了。”我放下瓷杯,假意拱手谢罪。
  我不是瞎子看得出王匡心里是不平的,可是他不能忤逆了我的意思,我爹为相,他爹是太傅,只能奉承着。他讷了片刻,方扯了扯我的衣袖道:“我以为你不喜欢余相,故用他来逗你欢喜的。”
  “难为王公子肚里没墨还要遣词造句,真是意外的好笑。”我冷不丁甩开了他的手,气氛再次冻结。
  王匡有些压不住恼意,他火气颇大地侧过身去,背直倚着红木椅。他一字一顿,说得用力,“那我与你说个事情,算赔个不是了。”
  我扬眉,道:“那我便洗耳恭听了。”
  “昨个你走了之后,陈应沂就后脚到了我府上。”王匡故意顿了顿,见我没什么动静,继续道,“他三月之前,去过了一趟桥水镇。”
  我腿肚子猛地抽了一下。
  桥水镇,那里有一个我认识的挂名县令——宋默如。
  “陈应沂过去也是任务在身,他如今顶的是宋默如当年的职位。宋默如当值的时候一些文案弄得不清不楚,旁人也不了解其中原委,他只好请了一道旨,亲自去问问。不过那穷乡僻壤的果真不是什么养人的地方,陈应沂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去到那里,一过去就生了场大病,据说当年宋默如过去的时候反应还要激烈,本来就纤长的一人,变得人如纸薄,如油尽灯枯。”
  我紧紧攒着拳,咬牙道:“说够了没有!”
  “可他那时却撑了下来。陪在宋默如身旁的小差们都知道,他每天就爱往山头坐着看太阳落山,即便因赶路途中落下了风湿的毛病,也不曾停过。陈应沂还说,宋默如干瘪得不具人形,早年里京城乐道的翩翩俊郎,如今是孱弱得不堪一击。身上穿的是粗衣短褐,俸禄还不够你喝一杯敬亭绿雪。”
  听着他的话,我脑子盘旋的都是他两年前送来的礼物,一幅字画我不懂欣赏,但那串玉石我是懂的,价值不菲。他一张苍白枯槁的脸,他微驼的后背,以及他坐在山头静观日变,只为余晖。
  王匡还在絮絮叨叨不停,我却听不进了。拂袖一把扫开了桌上的两只瓷杯,杯子落地,满地碎片。
  王匡被这阵仗吓住,忘记了说辞。
  “你再胡言乱语试试!”我对着红木椅就是一脚,怒气冲天地离开他们府上,不顾身后倒地的椅子和一地残渣。
  
  接下来的几日,王匡也嘱咐过小厮来请我去一叙。
  我理所应当地置之不理。
  独自一人的日子愈发的不好过了。
  娘亲借着要过年的由头,把阿虫从我身边支开了,如今只有阿布一人前前后后乐意跟着我。
  “知道雕花楼是什么地方吗?”我坐在庭院里,难得操琴。
  一曲思故人了无,阿布才敢作答:“阿布从前只知道跟着老父亲,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指尖流连于筝弦,我与阿布聊了起来:“倒是没问过你,从前是做什么的。”
  “以前生活也没个着落,只好跟着老父亲天不亮去山上拾些好烧的柴火,便宜地卖给一些小店里。卖的好就能凑上一天的饭钱,有时还能喝上一锅青菜汤呢。”阿布过去日子苦不堪言,但他好似并没有这种感受。
  “来府上觉得如何?”
  “老爷夫人晖少爷都是好人,这是我头一年不用挨冻,还是多亏了晖少爷。晖少爷不也常说自己不难伺候吗。”阿布说着说着,掩嘴笑了起来。
  他生的不巧,粗眉小眼塌鼻梁,看见他笑,我却也跟着心情好了起来。
  “背后伤如何了?你可倒是那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难得你也不怨我。”
  阿布下意识探了探后背,脸上拧巴了起来,“不打紧不打紧,我老父亲也说,男儿放放血,保准活个长命百岁的。”
  我纵情笑了起来,琴也弹不下去了,“方才我奏得怎么样?”
  “好!真好!”
  我起身正襟,道:“只可惜杂念太多了,如今你随我去趟雕花楼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和原来的一比,改动过了哦!~
                    
  阿布并不熟络雕花楼是什么地方,他一时呆如木鸡,隔了长久,他才钝钝地点了点头。他眉目都淡淡的,似愣住了,但从他那对简小明亮的眼睛中,我看出了他一股抹杀不去的激动。
  主仆二人一拍即合,收拾自然就预备上路了。
  阿布转身就往马厩的方向跑去,我见势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和声吩咐道:“何必多此一举。你不是说对京城路不太熟稔吗,我们一道走去便好,也好让你顺便识识路。”
  阿布呼吸重了起来,被我捉住的衣袖也低低地颤抖着。他面色渐转绯红,张了好几次口才道来:“自然是遵从少爷的。”
  “那好,你现在替我去备好手炉,记得里头多放几块新炭。”我松开了阿布的衣袖,捡了庭院一处空闲坐下,背倚妖冶红梅,“我于此处等你。”
  
  经过了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瓢泼大雨,今日天公总算做了次美。
  暖冬和畅,可我手里的炉子俨然是烫手山芋一个。起初,我还觉得冻得手脚僵硬,踩到地上麻麻的痛感,现在将近行了一半的路程,脊背热出了一身稠汗,紧紧地吸住了亵衣。
  与我相对的,阿布整个人缩手缩脚,一身旧棉衣并不能给他多少缓和的机会。
  “你替我拿着会儿吧,瞧你冻的。”我借机将手炉硬是塞进了他手里,寒风与湿热的掌心相接,霎时神清气爽。
  阿布踌躇不安,他捧着手炉进退维谷,为难地轻声说道:“晖少爷,这、这恐怕不合规矩。”
  他声音弱弱的,我知道他这是不愿忤逆我的心意。我最反感拖拖沓沓拿不出个定数,寒声打断他,道:“我只再说一次,你给我捧好了!”
  “多谢,多谢晖少爷。”阿布似无语凝噎,他喉间滚动了数次,才挤了这么一句。他一时垂首淡望手炉,让人无法辨清神色。
  
  我止住了发汗,步履也就轻松了不少。不过是晃眼而过,雕花楼近在眼前。
  阿布一路上如履薄冰,谨慎地捧着手炉,如视珍宝。他没有开口说话,默然地跟在我身后,左右打量着身边新奇之景。
  看着他略市井的模样,我出奇地没有嫌恶,仅浅浅地笑着。
  我收住脚步,遥指前方一块镶金匾额,转身对随行的阿布说:“这便是雕花楼了。”
  雕花楼,京城第一勾栏院,坐稳如今的位子也有她们的独道之处。寻常的青楼,一群女子舞衣薄纱,翩跹流离,袒胸露乳地站在楼外招徕生意。但雕花楼却并非如此,倘若只在外面瞧瞧,绝对不会联想到其中的鱼龙混杂,还当是做本本分分的生意。
  于是阿布见到了之后,才说了一路上唯有的一句话,“晖少爷果然眼光独特,好生威武的酒家。”
  
  “晖少爷今日是哪阵风开了眼把您给吹来了?都好几天不来了,姑娘们可都想得紧啊。”
  甫入门槛,胭脂水粉味儿浓得刺鼻,阿布在我身后猛咳了好几阵,脸都憋出了烧红色。雕花楼里的柳妈妈眼毒得很,我套了件鸭青色褂子,颜色暗沉低调,她也能一眼将我辨出,快步靠到我身边来。
  我侍弄侍弄衣袖,倏地一抖,将她吓得一抖,识相地挪后了一步。
  柳妈妈细着声音,故意仿照豆蔻花样的女子,只可惜东施效颦,说得我胃里翻江倒海,“今日正好泠芝得空,她可是为了您日不能食夜不能寐啊。” 
  她还在自说不停,我偏开视线,往二楼处扫去。雕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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