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谦……”
邵谦看詹念那为难的样子,心里竟也有不舍,道:“罢了罢了。弟弟说玩笑话呢,王兄作甚这么认真。”然后赌气似的站在院子里不挪步,摇着扇子,等着人来哄似的。
詹念上前去牵他,带着他进了卧房,道:“要什么不好非要抢这块玉。晦亲王想要,再好的也有。”
邵谦不说话,眼中存着不快。
詹念想了想,从颈间取下一块类似印石的东西放在他的手中,“听我爹说,这是在我在满月时抓周抓到的。大家都很奇怪为什么我会抓这个东西。后来詹老爷将这做成链子,我就一直戴在身上了。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你若是不嫌弃,就拿着吧。好像从小到大我这个做兄长的也没给过你什么。”
邵谦仔细的看看手中这块不起眼的印石,质地差太多了,确实不是好东西。但……刚从怀里拿出来的,握在温热温热的,一下子就想到詹念的笑脸来。邵谦握紧了,瞪着他道:“可不许反悔!”
詹念摸摸他的头,道:“我对你说过的话何时不作数过?”说着拿过链子,道,“来,我给你戴上。”
詹念的脸颊轻轻的蹭过邵谦的头发,邵谦用眼角看着他的眼,湛清如泉,平静如湖。有着这样的眼睛的人该有着什么样的性子呢?
“怎么了?”
邵谦瞥过眼睛,看向另一边,道:“没事。”
“好了。你也该歇息了吧。”说着解开了邵谦的发带,又将他的外衣脱下。看他穿的单薄忍不住啰嗦了两句,“怎么穿的这么少,也不怕着凉。”
邵谦没接话钻进被子里。詹念熄了灯,便出了卧房。
邵谦有些时候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这是被詹念宠出来的。他自己有王府,多数的日子却住在詹念的府里,早晨穿衣洗漱几乎都是詹念伺候的。一些小事上不遂了他的心愿,一天都不会给詹念好脸色。
皇后有时会提点詹念太过宠溺邵谦,而詹念笑笑道:“他知道分寸,才让人放心的宠着。”
哪天邵谦醒来时,看到的是小竹。小竹说宫里来人说皇后身体不适,詹念便急匆匆的进宫了。邵谦的脸色一变,随便将碗放到桌子上,一碗的清粥洒出一半,清粥流至桌沿,滴下来,污了邵谦的衣服。
邵谦像是没看到,低声说了一句:“哼,身体不适……这四个字还是真好用。等着哪日我也用用,看看他会不会急得连早膳也不用就来看我。”
一旁的小竹当做没有听到。
匆忙的来到凤坤宫,刚进了门,一道杀气腾腾却有形无力的剑光袭来。詹念微微一笑,身形一闪,便轻而易举的躲开。
江浣湫收起剑,道:“真没意思。王爷每次都躲得过去。”
“你这话说得。你手中的可是真剑,不躲过去,我有多少条命也不够死的啊。”
江浣湫,江自流的掌上明珠,皇后的侄女。她的哥哥江浣漓,是禁卫军统领,只因尚且年龄不足,各个大将军的位置还尚有人在,便且让其历练几年。
“见过陛下。”詹念行礼道,头一转拜向皇后时,却换了称呼,“儿臣见过母后。”
这些年来,不曾有人质疑过这不伦不类的称呼。称皇后“母后”,那皇帝必然是“父皇”,可谁也没听过他叫过。众人只当是因詹念的生身父亲仍在世,心存孝心,便不称呼。却只有一人知晓这其中的深意。
说是皇后身体不适,来到了却只是闲话家常,也没见皇后身体有何不适。然后带着二人转御花园,邵旒搀扶着皇后,步伐很慢。詹念看着就像在研磨时间。江浣湫走在皇后的身旁,说着这一年的见闻,逗得皇后也忍俊不禁。詹念依旧温和,走在他们身后,不搭话,静默的跟随。
邵旒偶尔回头,看见的詹念和清浅重合,似乎看到了清浅在对他笑。邵旒恍惚了一下就立马回过神来,看向别处。
詹念神色一黯,也将目光转向别处。
晚餐的时候四个人也是和和乐乐的吃了一顿,之后詹念和江浣湫便跪安了。
见他二人离开了,皇后问道:“陛下看怎么样?”
“相貌地位都契合,但,就是不知道詹念是怎么想的。浣湫这孩子倒是有点那个意思。”邵旒道。
皇后沉默。好像思虑了一阵儿才抬头,眼睛定在邵旒的脸上。
邵旒对上她的眼睛,不知怎么了居然心虚了。
皇后缓和了一下,微笑道:“是啊。真是不知道小念在想什么,这么大了也不想着要成家。”
邵旒的手微抖。刚才皇后的那一眼真让他害怕。
☆、5
出了宫门口,詹念没看到江浣湫的马车,心中多了一份不耐烦,却仍是温和有礼的道:“我送你回去吧。”
江浣湫羞羞答答的偷看他一眼,点点头。
詹念心中苦笑,多希望这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夜色虽美,人却无心。詹念一路无话,到了丞相府门口正巧遇到了要出门的江浣漓。
江浣漓也惊喜道:“正要去宫里接你,你却回来了。”
江浣湫道:“是念……不,是王爷要送我回来的。”
“嗯?以前都是以兄长相称,现在改口了,听着可是别扭。还是别叫王爷了。”江浣漓道。
“是啊。叫王爷也未免太生疏了。”詹念顺水推舟。
江浣湫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幸得这夜色浓稠灯光暗,没叫人看出来。她变了称呼自然是别有心思,此时被不解风情的大哥点了出来,当然不高兴,又不能发作。娇嗔一声,进府了。
妹妹进府,哥哥却拍着詹念的肩,道:“走,咱们兄弟去喝一杯。”
詹念没有拒绝。被带着去了京城最有名的青楼妓院——点睛风情。
詹念哭笑不得:“这……看样子你不仅是要找我喝酒的。”
江浣漓拉住他,道:“大哥,卖小弟一个面子。若是大哥不喜欢胭脂水粉,小弟还会押着大哥上吗?来这里大多也只是图个说话方便。”
詹念叫苦了,“哪里说话不方便,一定要来这里?”只是拗不过江浣漓,被拽进去了。
江浣漓吩咐老鸨道:“叫回溯来,其他人就免了。多备些好菜,把最好的望北酒端来,告诉你,别忘里头兑水。”
老鸨知道他是谁,也收起趋于奉承的话,战战兢兢的去了。
二人进了雅间,不一会儿酒菜上桌,詹念尝了一口酒,赞道:“好酒。”
“这酒名叫‘望北’,是这里的除了名妓就是‘望北’。”詹念的沉默,江浣漓倒是不觉掉面子,接着说道:“大哥再来尝尝这里的菜色,比不得宫里的珍馐美味,也别有风味啊。”
詹念面上带笑,尝了几口,抬眼的时候看到那名为回溯的歌女,媚眼含春,贝齿轻咬朱唇,绿纱覆着细嫩的香肩,纤纤玉手拨弄琴弦,绿纱就不小心滑落臂弯。坐也如春风吹柳,摇曳生姿柔韧有余。歌喉未启,已醉了看官。歌声起,看官就不知身是何处,溺死温柔乡了。
江浣漓看着已经有些出神的詹念,暗自冷笑。
詹念不得不承认他被吸引了一阵儿,如果他喜欢的是这个女人,该有多好。
回过神来,依旧是温和的大哥做派,问道:“美酒,美食,美人——这么明显的贿赂,我要是再装傻充愣就真的说不过去了。你想让我做什么?”
江浣漓为他斟上酒,道:“大哥说这话小弟不愿意听。你我是结伴长大,又同时于太傅门下教导,情谊不必说。如今大哥深受陛下重视,事务繁重。也甚是担心大哥的身体呀,于是小弟请您来放松一下难道不应该吗?”
詹念笑了出来,道:“刚才你说浣湫的称呼过于生疏,现在你一口一个大哥的,不一样也叫的生疏了吗?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无需这么拐弯抹角的。”
“既然大哥如此豁达,小弟也不隐瞒了。”江浣漓招手,“回溯,你也听到王爷的话了,有话就说吧。”
詹念有些后悔。他举杯喝下酒,顿时觉得很苦。
回溯放下琵琶,走到詹念身旁,正正经经的跪下磕头,然后抬头说道:“不敢隐瞒王爷,奴家本也是好人家的闺女,可是因为家中贫困才被卖了。辗转卖了几次来到京城,前些日子偶遇了江大哥,这一说才知道,原来都是有些亲戚关系的。母亲的娘家徐氏有个做官的堂哥,为人甚好,当时也帮助过我家不少。可是父亲不争气,母亲不好总拉下来去求人家,所以才一直贫困潦倒。”
见詹念没说话,又接着说道:“江大哥的母亲与徐氏也是有亲戚的,不过隔得远了些。虽是这样,奴家也央求着江大哥看在亲戚一场的份儿上给堂哥谋个职位。江大哥说他职位低微,也关不上官职调动的事儿,只是被奴家央求的没了法子,这才将王爷请来的。请王爷莫要怪罪江大哥才是。”说着又拜了一拜。
詹念用手指撑着腮边,居高临下的瞥着回溯,完全看不到江浣漓。思索了一阵儿,江浣漓帮不上忙?真的是亲戚,去求江丞相不是更快吗?还是已经说了,江丞相没有答应才来找他的?
江浣漓有些不安了,他看不到詹念的脸,不知道詹念在想什么。
回溯倒是镇定的很,眼中带泪的恳切的看着詹念。
詹念忽然一笑,右手摇着已经空了的酒杯,悠悠的道:“徐氏?哪里做官的徐氏?”
回溯心领神会,忙起身为他斟酒,道:“环沧县的县令徐麟。奴家这个堂哥啊,为人忠厚诚实,不会官场上一些‘礼节’,这县令一做就做了十年。想着人家好歹也曾出手相助过,奴家也就舍了这张脸求求王爷,看能不能帮着谋个更好一些的职位。”
詹念出手摸着她的柔若无骨的手,细腻润滑,也不在乎旁边是否有人,道:“你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难得你身在泥沼还想着别人。”
回溯讨好的媚笑,道:“王爷夸奖了。”
“那,依浣漓之间,给你这个亲戚什么样的位置好呢?”
江浣漓反而不自在了,虚笑一声道:“大哥不是不知道,小弟哪里懂得这些。环沧县隶属雀尾城,不如就调任那里吧。”
“雀尾城……嗯,这个调动还可以。成,我回去看看有什么好的职位。但是,这件事急不得,毕竟这官员的调任我管不上。”
回溯又跪下拜了几拜,激动道:“多谢王爷多谢王爷。回溯一定会好好报答王爷的。”
“报答?”詹念好笑的说道,“你怎么报答本王?”
一双酥手放到他的大腿上,轻重缓急的揉按着,甚至大胆的勾引着。詹念也动情了,挑开那碍眼的绿纱,手在她的肩上游走。
江浣漓见状,一声不吭的退出房间。事已达成,还让詹念醉卧温柔乡,这一夜收获颇丰。
☆、6
第二日下了朝,以往粘在詹念身旁的邵谦竟然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詹念追上去,道:“你板着脸色给谁看呢?”
邵谦用笏板拍掉他的手,脸上嫌弃的表情一点也不糟蹋的全部甩给他看,道:“别碰我。一身的味儿竟然到现在都没消掉!你昨夜是不是都没洗澡啊?你不嫌脏,我还嫌弃呢!”
詹念被骂的呆愣了一阵,然后才想起邵谦说的是什么。不由的叹气,什么都没有解释便回府了。
清早直接回寝室换了朝服就上朝了,这会儿回来才看到大堂一片狼藉。
小竹说,“是晦亲王。小的……也不知道该不该收拾。”
詹念看着被砸的什么也不剩的大堂,从心里感到无力。他摆了摆手,道:“全收拾了。”
小竹犹豫着,道:“王爷,昨个儿晦亲王一宿没阖眼,您是不是去看看呀。”
詹念头疼,道:“再说吧。”
回到寝室躺了不消一刻钟,小竹就敲门道:“王爷,宫里传话,陛下请您去宜宁宫。”
詹念猛然坐起来,心砰砰砰的跳。
邵谦几乎是没好气的回到府中,管家说江丞相的千金江小姐来过。邵谦“嗯”了一声。随后便觉得不对,问道:“你说谁?”
管家道:“江丞相的千金江浣湫。”
江浣湫?!她怎么回来……不对,昨天他已经知道了,皇帝皇后领着江浣湫和詹念逛御花园。真是气的都糊涂了,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管家又道:“李忘年在后院的凉亭中。”
邵谦顿了一下,向后院走去。
李忘年是邵谦的食客,天生的好相貌,就是眼睛太过狐媚,随便瞥一眼,旁人就当他在调情。但邵谦说他是个烂人,贱得很。前年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死缠烂打的跟人上了床,第二天却翻脸不认人了。李忘年住在晦亲王府的事没几个人知道,而被搞上床的人竟然是礼部尚书的小儿子沈帘鹤,沈帘鹤为了找他,把半个京城都掘地三尺,闹得满城风雨。李忘年死性不改,在青楼里与小倌调情的时候被揪住,听说当时的沈帘鹤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