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玉笛暗飞声作者:葵花没有宝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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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玉笛暗飞声作者:葵花没有宝典-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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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上路。对他而言,千山万水,迢迢汤汤,不过只是换了一处地方流浪。一样乞讨,一样偷窃,一样挨打挨饿,一样朝不保夕,死去活来。


唯不同处,忽然有了活着的目标。


“我要拜师,我要学剑,我要成为一等一的剑客!”


“我要这普天之下,再无人敢伤我分毫!”






第31章 【戚蒙番外】病态(3)
关于人生,当时之事,往往要经过了,才做得出正确抉择。


可是经过便已经过。


于是才有后悔,有憾恨,有辗转反侧。不同的是,有人因此一蹶不振,郁郁成疾,有人则百炼成钢,万毒不侵。


戚蒙是哪一种?


戚蒙把吴霏霏的尸首平放进徒手挖出的土坑,再一捧捧土盖上。等盖到什么也看不见了,他随意往旁坐下,在怀里掏啊掏,摸了半天,总算摸出一只朴素小巧的锦囊来。


经年着人抚摸磨损,锦囊早已辨不出原色,端口的系带却尚新,可见已换过许多遍。


打开,是一角竹青色的衣衫。并非什么名贵布料,年头久远,已发毛发燥,不知有什么珍贵处,值得贴身藏着。


两指拈出,放在唇鼻前,似吻似嗅。


过后将之原样放回,在坟前又掏了个小坑,仔细掩埋了。


“这是小十二。”戚蒙站起,似笑非笑,“霏霏啊,你到了阴司,替我找找他,替我问,他好不好?”


“再托梦告诉我。”


“哦,对了。你见到他,他怕还是个十六岁的小少年。他去得太早,还来不及长成大男子汉。”


“你要是得空,再帮我问问,这么些年,他怎么从不来看我?”


戚蒙絮絮说了几句,渐渐声低,垂头立在土坟前,半晌,肩膀轻轻抖动,发出压抑的哽声。


“怎么不来看我?”


让我郁郁成疾,千百万次不忍回顾偏偏回顾,强迫着扭曲着我百炼成钢,我万毒不侵,我狼心狗肺再不留恋繁华世景,病态地、小人地,利用旁人真心,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我曲高和寡了,终于普天之下无人再能伤我分毫,但……那又怎么样呢?


可换的回师门里天真无邪的时光?


又或者,可够他回到过去,以当下霸道武功,一掌震断曲亭那王八蛋心脉,拯救他爱的人于水火?


不可。不可。


“呵呵呵……还是不用问了霏霏……我当知道原因。”


“因我一手将他断送了。”


“我自私。值不起。”


手背掩在唇上,戚蒙含混道,笑咧了嘴,泪水混进去,淡淡咸腥。


他想起那日,大师兄抖着手掀开昏迷十二的衣衫,竹青色衣裳下稚嫩身躯,被人蹂躏过的痕迹遍布。他在一边,眼睛胀成通红,提剑便要冲杀出去,却被师兄死死挡住。


“去不得,去便必死无疑!”师兄在他耳边哑声道,“我们打不过他啊!”


打不过,多么直白简单的一个理由。有道理,太有道理,像一根针扎在指甲缝里,不容辩驳的犀利真实。


长剑哐当砸落。戚蒙记得自己跪伏在地,哭得声嘶力竭。


“他才十四啊!才十四啊!!!”
“为什么不找我!我十七了,有什么冲我来啊!为什么不找我!!”
“为什么不找我!!!!!!!!”


师兄在旁,同样哽咽。


“我们每个人……都被做过那种事,只有你没有。”师兄一下下抚着他的脊背,悲道,“你天生是个剑客,他舍不得碰你,他要把你培养成衣钵传人。”
“我们才是他的食物。十一师弟,你不是。”
“所以请你一定要努力。请你有朝一日,替我们报仇。”


戚蒙扭过头,隔着朦胧泪眼,看见师兄的恨,怒,耻,哀。他又一步步膝行到十二榻边,握住小小一只手,抵在自己颊上。


从那时他体会得一种熟悉的痛,叫无能为力。


令若干年前父母双亡那个夜晚呼啸再现,血色火光与眼前受伤的少年重叠,变作狰狞恶鬼,尖啸着朝他扑来,掐着他的脖子,嘲笑他。


你谁都不能护得周全。
你只能任心爱的人或死或伤。
你知道原因吗?


恶鬼无声步步紧逼,指甲插进肉里,切肤之痛,让他感同身受。


因为你太弱了。


你、太、弱、了。





第32章 【戚蒙番外】病态(终)
“如今,我是天下第一。”


戚蒙呵呵发笑,声如夜枭,手掌一翻,拍向身旁丈余远一棵碗口粗细的圆柏,柏树咔嚓断裂倒地。


他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了半天,突然,一掌击向自己胸膛。一声闷哼,噗地喷出大口血来。


“首先,我要感谢十二师弟……”
“十二师弟有大无私的精神!霏霏,你以前不是问过我,是怎么从青衣楼小小一介杀手,平步青云到堂主位子的吗?”
“那真是多亏了十二师弟……”


戚蒙抬袖擦去血迹,却压不住一波波涌上的腥甜。又是一口鲜红,呕在地上。


空气中是他一生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他真的不想再回忆起,记不清年头的那些日子,如何行尸走肉一般在曲亭手下讨生活。师兄弟们死的死,疯的疯,逃的逃,就连最年长的大师兄,也在某个被凌辱后的夜晚,用自己的腰带自悬于屋梁,等发现时已解脱去了。


这时戚蒙才恍然大悟曲亭之阴险。老匹夫选的弟子大部分是孤儿,要么便是穷苦子弟。这样一来,这些少年受到多大侮辱也投诉无门,就算告知与家中知道,穷人能有多大的勇气翻浪?顶多吞了这口黄连,把自家孩子领回罢了。


最终只剩下十八岁的戚蒙,和十五岁的十二。


第一次后戚蒙日日夜夜同十二形影不离,曲亭碍着他,倒好长一段时间不再染指。只是憋得久了,老匹夫还是失去克制,半年后当着戚蒙的面,将十二剥得一干二净,按在桌子上强了。


戴着面具时曲亭或许还有个“人”的模样,到此撕破伪装,面目狰狞,手段毒辣,猪狗不如。


戚蒙捂着嘴泪雨滂沱,突然发疯一般将掩埋了的锦囊又挖出,颤巍巍取出那衣片,小心翼翼贴在脸上。


他想,人与人之间力量的差距,怎么会如此悬殊呢?


悬殊到,恶人只用一招,就卸去他的剑,再一招,就能让他再站不起身。于是像无骨的蚯蚓趴在地上,亲眼见那龌龊肮脏一幕幕,牙齿咬碎,目眦欲裂,却无能为力。


自始至终十二扭头不面对他,不反抗,也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默默承受,仿佛他是最擅长隐忍的大地。


却在这样的沉默里,叫戚蒙体会到了什么是锥心刺骨。


事后那老匹夫从他身上跨过,丢一声冷笑扬长而去。戚蒙动弹不得。十二将衣衫胡乱裹上,跌撞到他跟前,扶起他,报上勉强的安抚性质的微笑,却连眼角都在轻微抽搐着。


他说:“十一师兄,我没事。你有没有事?”


戚蒙看到他通红的眼眶,偏偏要故作坚强,突然觉得再多说一个字,这个纤细羸弱的少年,恐怕就要死了。


他便也挤出笑容:“……肋骨当是断了两根,没有大碍。你扶我,咱们回房。”


回房又怎样呢?


卧床期间,十二鞍前马后照料。彼此只字不提,却心知肚明,下一场风暴迟早会来。果然,不到七天,老混蛋大喇喇破门而入,豪不掩饰满脸下作,拉扯着十二出屋。


戚蒙竭力起身阻止,砰得摔在地上,碰到伤处,冷汗涔涔。


屋外有争执声,十二在泣求。片刻后,他奔进房,一双手上上下下,慌张得不知该碰戚蒙何处。


“十二……别去!!!”戚蒙握紧他的手,咬牙道。


“我有什么办法、什么办法?”十二将他重新扶上塌,压住肩膀迫他平躺,悲声道,“这是命……”


他说完吸吸鼻子,又强笑道:“但就算是命,我也会想办法好好利用的!”


话毕决然跑开。


戚蒙觉得,或许他这一辈子就在无止境的“无能为力”中起伏。关于一种绝望,明明以为那已经到达极限,却总在反复中被升温到新的沸点,咕噜噜、咕噜噜,烧煮着他煎熬着他,不断提醒他力量的好处,让他越来越深地想要变强。………………不仅仅可以保护自己,还要护住自己在乎的人。


他在乎的人那么少啊……老天爷,怎么一个也不肯放过?


用利刃剖下皮肤,新鲜的伤口下是陈年的疤,然后来一个匿名人,朝那伤倾倒辣椒水。


十二顶着一张惨白的脸回来,递给他一张牛皮纸时,戚蒙觉得,真的,他受够了。


他懂了十二口中“好好利用”的含义。原来是用肉体身下承欢,来换取一纸本门最高心法。


戚蒙把那纸团作一团用力扔开,赤红双眼,野兽般吼:“我不要!!!”


十二的眉痛苦皱起,问他:“为什么不要?师兄,师傅一直不愿教你这套心法,如今我拿到了一部分,你为什么不要?”眼泪无预兆砸落,少年抬袖掩着半张脸,哭得像他们初见时那个天真美好的孩子,“师兄,你是嫌我脏吗?”


我怎么会嫌你脏呢?


戚蒙心里这样呐喊,嘴上说不出半句话。他撑着床坐起,拉下少年衣袖,狠揉对方入怀。胸肋处痛感强烈,却比不上怀中少年阵阵发抖的惊惧。


谁比谁更痛一些?戚蒙分不清。可怜他那时也不懂得什么是爱。他不懂得,眼前连一个人睡觉都不敢的少年,是用了怎样的勇气面对接下来无数次的侵犯,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每一次委曲求全,为他带回那一纸又一纸的心法剑诀。可怜他不懂,好比一个人受尽折磨死去,还从一无所有的自己身上折断一根骨,做一只笛为礼送他,那是最悲壮的浪漫,最惨烈的温柔。


那其实就是爱。


他不懂。他只懂得疯狂练剑,每日八个时辰从不间断。他就这么突飞猛进,一招一式带着他的愤怒,他的杀意,光寒九州。


但他还是杀不了曲亭。他知道曲亭防着自己,并未倾囊相授。该怎么办?他思前想后,觉得他该走出师门,到江湖上寻求新的突破。


同十二说了,他的意思,是两人一起偷偷下山,从此远走高飞。


十二笑得欣慰又惨淡:“我走不了的,师兄。师傅不死,我永远逃不脱。”


“但我不可能放你一个人在这里受苦!”戚蒙握紧他的手,殷切道,“我说过,有朝一日带你走,就是现在!跟我走!”


十二轻轻抽出自己的手:“师傅又收了四五个小徒儿,他们都只是十一二岁的孩子。我在这里,他们……就能免遭毒手。我不可能走的。除非……他死。”


“你怎么这么傻?!”


“这不是傻。”十二缓缓起身,“师兄,我不能看着他们步我的后尘,无论如何做不到。让我留下,否则我一生也不会释怀。师兄,你若真挂念我,就早日超过他,早日回来,杀了他。我便……”他弯腰,轻而又轻地在戚蒙唇上吻过,“彻彻底底自由了。”


忆到此,戛然而止。


戚蒙两手攥着那角衣布深深压在胸前,双膝不知何时已跪在地上,上半身弯成一张弓,头深埋着,身子一前一后摇晃着。


“哈哈哈哈哈哈……!!!”一边摇晃,他一边爆发出放肆的大笑,笑声让头顶树叶纷纷震落。


“十二师弟有大无私的精神!十二师弟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十二师弟宁愿同归于尽也不要等我报仇!十二师弟……十二!!!!!”


戚蒙突地一声嘶声爆喝,声音冲入云霄,长长久久地不消散。


嗓子有被撕扯的血腥味,可他还在大声说话,如同控诉:“你好狠!!!”


“你让我一辈子活在后悔里!”
“你让我一辈子只懂得往上爬!”
“你我一辈子再也不敢爱人!”
“……我爱谁,不是背叛你?……”
“我爱谁……?”


声音渐低。戚蒙的额头狠狠砸在地面,泥土被砸出一个小坑。


好像那日火光冲天,他目睹整个左手剑派被付诸一炬时,也是以这样的姿势跪地叩头,只是那时,哭不出半声。


身边四五个少年哭得撕心裂肺。可最该哭的明明是他,他却为何掉不出泪?


一个少年边哭边靠近他,递给他一块竹青色的布块。他知道那是谁最爱的颜色。


猛地扯过少年,他的样子很狠,语调也狠:“哪里来的?!”


“是……是十二师兄他身上的……”少年吓呆,说话磕巴,“师兄……师兄让我们走之前,从他自己衣服上割……的……师兄说……额,说这是他新做的衣裳,是干净的……让我把干净的东西交给你,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不干净的,就请你忘了吧。”少年被吼得一个激灵,眼一闭,脱口道。


戚蒙感到自己死了一瞬间,一股热流涌向心头,又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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